从四尾山回玥城之后，几天内冯易水的兴致都不高，工作上的事儿自然没什么问题，都在全力以赴，可是同围的同事都看得出来，他比往常更加阴郁了，眉头锁得比以往更紧。几次开会，面对茉莉和蔡秋媛的搭话，冯易水都只是随意地应和一下，半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徐其风终于回来销假上班了。谁也没问他到底去哪里了，他也没向任何人说起。他分别叫了几位下属，把这一个多月来的工作一对一地回顾了一下。
易加的项目进展并不顺利，徐其风在跟茉莉的沟通中自然把这个项目当成了重点。
“准备什么时候和易加的人谈定级？”徐其风开门见山地问。
“这周末去易加，下周会谈完。”
“有些晚了。”徐其风语气很平谈，茉莉却听得出来老板并不满意。
“前三周我都在跟着校招项目组到各地去面试，只能远程和主管们沟通定级的事儿。本来这周要去云城的，但冯易水有事儿，所以推了一周。”
“怎么听起来像是冯易水的项目呢？”
“不是你让我问他接下来的方案的嘛？”
徐其风一时语塞，倒不是他说不过茉莉，而是他忽然想到，之后如果茉莉和冯易水都通过晋升面试，两人一个走专业路线，一个走管理路线，再往后肯定会涉及到一人汇报给另一人，目前的这种状态，茉莉重要的事项问计于冯易水，未尝不是好事。
想到此，徐其风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这在茉莉看来，老板准备发飙时，突然这样笑了一下，不免后背发寒，觉得有些诡异。
“晋升提名的邮件收到了嘛？”徐其风决定换一个话题。
“收到了。”刚刚易加定级的事，茉莉见冯易水不再纠缠，就当老板同意了她的计划，因此也就不再纠结。
“离最终的述职没几周了，你答辩的PPT写好之后尽快给我。”
“不是还早嘛？我答辩前三天给你行嘛？”茉莉挺着脖子回应道。
“你的意思是，你写的那玩意儿我一定会满意是嘛？”徐其风的脸又阴了下来。
茉莉也不退让，“那我提前一周？”
“至少两周，至少改三遍。”徐其风说完，又偏过头盯着电脑的屏幕。
茉莉知道这是老板例行的“谈完了”的信号，于是只好拿起记事本，离开了徐其风的办公室。
她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冯易水在秘书的工位旁边跟方雨荷瞎侃，显然是等待徐其风的“召见”，她想起刚刚被徐其风指评易加定级项目有些耽搁的经历，不禁有些恼火，于是跑上前去，又敲打了冯易水一下。
“这周末出发去易加，不然有你好看。”
冯易水正听方雨荷讲去欧洲玩的经历，冷不丁被茉莉来了这么一句，还是有些意外。于是也呛声道：“你怎么了你，被老板批评了？然后拿我撒气？”
茉莉又敲打冯易水一下，“都是因为你，非要推迟一周去易加，不然我也不会被老板骂。”
冯易水想起这件事，跟上周末去四尾山很是相关，于是又连带着想起张柔嘉来，于是刚刚被方雨荷点燃的一点儿说话的欲望就又熄灭了。冯易水转身向徐其风办公室走了进去。
茉莉冲着冯易水的背景又比划了一下，然后才转过身来对于方雨荷，“来，雨荷，你给我讲讲，欧洲好玩嘛？”
冯易水把这一个月来的工作简要汇报了一下，话并不多，也符合他一贯的特色，不高的兴致并没有引起徐其风的注意。徐其风又问了Peter和几个美国候选人的Offer的事，其中有一位开发专家，在跟家人反复研究之后，最终还是拒绝了辉扬的Offer，这让冯易水和徐其风都有些郁闷，他们担心这只是候选人拒绝工作机会的开始。
说到校招，冯易水总算能顺了口气，徐其风也频频点头，“现在来看结果不错，但校招你也知道，不到最后入职，是不能松懈的。我一会儿再找薪酬总监当面聊聊，咱们还是按你的建议，先邮件跟这些候选人敲定意向。”
冯易水表示认可。邮件确认这一步虽然有些风险，但按照目前各家争抢人才的趋势来看，风险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徐其风谈起易加的项目前，两人谈起了李千松在校招项目中的表现以及接下来对他的工作安排。两人对李千松的行为都有些不解。此时冯易水把几次跟李千松打交道的情境都跟徐其风复述了一遍，冯易水感觉自己有些琢磨不透李千松，想多提供些信息给徐其风参考。
徐其风思来想去半天，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先不用管他个人的工作安排了，先让他全力配合，把技术人员的定级搞定，之后我再找他好好谈一次。”
“也只能如此了。”冯易水把自己对易加项目的建议跟徐其风汇报完，徐其风又问：”跟茉莉都说了？“
冯易水点点头。
“易加的这个项目，你多发挥点作用，毕竟现在校招结束了，而且茉莉在校招中也出了大气力。”
冯易水连忙表示认同，“这周末就去，下周都在云城，什么时候完成任务，什么时候回来。”
徐其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这种负责、有韧劲的想法，是他最喜欢的。
冯易水站起身来要走时候，徐其风忽然叫上了他：“易水，我问你个私事儿。”
冯易水停了下来，等着徐其风说话。一向睿智、口才出众的徐其风竟然有些腼腆起来：“你们……你当时离婚时，家庭财产是如何分配的？”
冯易水非常尴尬，他挠挠头，又走回来坐到徐其风对面的座位上，“当时，当时我把房子都留给小雅和她妈妈了，我们两人手上的现金、基金什么的，一直是各管各的，因此也都没再去分，我想应该差不多吧。“
“没了？”徐其风显然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没了。”冯易水一脸的诚实。
徐其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冯易水没必要、也不会在他面前说假话。
“师兄，你不会……”冯易水想起去美国时，徐其风在大巴车上跟他的对话。
“别瞎想，有机会我再告诉你……你当时就没考虑其它的？”徐其风马上避开关于他自己的讨论。
“什么其它的？”
徐其风摆摆手，“你们的情况看起来没那么复杂，你们……你们俩也都比较简单。”
冯易水怔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太明白徐其风的意思，也不太好意思继续追问，只好推门走了出去。
门口的茉莉还在跟方雨荷嘀嘀咕咕的，看到冯易水出来，马上就停止了对话，“走，订机票去。”冯易水还在想着刚才的对话，不自觉地乖乖地跟着走了。留下身后的方雨荷一脸迷茫，她在想，以后这到底是谁汇报给谁啊。
冯易水、茉莉和李千松再见面的时候，还是都有些尴尬。谁也没提那天晚上校招现场的闹剧，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在不自觉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境。冯易水请李千松给预订了一个会议室，和茉莉匆匆坐了进去，李千松嘘寒问暖，还要中午一起吃饭，茉莉客气地拒绝了——原因是她和冯易水约了人。
其实他们约的是一位易加的技术经理，只是在飞机上冯易水就和茉莉达成了一致，这次的易加定级，尽可能不要让李千松牵扯太多，虽然他们没有跟徐其风讲，但两人一致的看法是，这次易加定级这么不顺利，可能和李千松有关，至少和他之前的不作为有关，毕竟，定级这件事情，李千松自己也要被定级，他是密切的利益相关者。
在会议室里，两人分别给辉扬基础技术线负责沟通易加技术定级的总监打了电话，询问和易加核心技术人员沟通的结果。按之前冯易水的建议，在正式的定级沟通之前，要让这些最核心的技术人员留下来，再通过这些核心人员去影响那些非核心人员，从而转变整个定级的发展趋势。
电话询问的结果较为乐观，除了一两个部门外，其它部门，特别是人数较多的服务器技术部、网络技术部、数据中心技术部都给了相当乐观的估计，这让冯易水和茉莉对明、后天的沟通一下子乐观起来。
“薪酬体系的沟通讲了嘛？”冯易水又想起自己的另外一个建议。
“讲过了，整整三个小时，加问答时间。给的预期都是比较高的。”茉莉回答，“如果按照目前的数据测算，即使是按较低的定级，85%的易加工程师在签辉扬的劳动合同后，至少有20%的薪酬上涨，还不算之后股价上浮所带来的收益。”
“咱们的工程师分享呢？“
“这个效果一般，有两场在云城易加的Office做的，两场是视频分享。事后还是找了几位易加的工程师聊了一下，他们都承认分享者所做的工作都是很厉害的，比他们厉害；但是比他们厉害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些工程师在辉扬这个平台上做事情，如果换成了易加的工程师，他们认为自己也肯定能做到。”
冯易水沉思了一下，不说话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分享效果不好，应该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茉莉倒是很自信，不知道是给自己打气，还是真的认为如此。
“如果，我是说如果，易加的这三、四十人都离职了……。”
茉莉不说话了，她想了好久，才叹了口气：“我问过所有的总监，如果真的出现大规模的离职现象，以现有的辉扬的工程师顶上，没日没夜地加班，然后马上招聘新人，这样的安排是非常勉强的。我们可能要做好每月有1-2次1级故障的准备。”
冯易水倒吸了一口凉气。1级故障按辉扬的定级，是最高级别的故障，不但造成辉扬对外服务不可用的时间超过一个小时，而且对收益的影响大，有时甚至还有灾难性公关事件。
“而且，”茉莉顿了一下，又道：“还有总临们担心，如果易加的收购、整合搞成这个样子，之后再收购其它的公司就难了。”
冯易水对此也表示认可，他感叹这些总监们想得比较深远，不会只看这一城一池的得失。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不能再向后拖了。”冯易水看着茉莉：“祝咱们明、后天好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