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这残酷的真实。
顾无沐仰头,阖上眼眸,将手背覆在额心,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
“参与地点在哪儿,时间呢?你们好敷衍。”她慵懒地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零。
后者依旧维持着夸张的笑容,“时间在今夜午夜,十二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神使们会引领者自己的主人,觐见伟大的神。”
顾无沐嗤笑一声,“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你那么中二。”
……
深夜里,却仍旧车水马龙尘世喧嚣,灯红酒绿的酒吧里,众人眼神轻佻,口中调笑。
这是不醉不休的不夜城,这是花天酒地的销金窝,这是糜烂成性的狂欢所。
刚打发完一大批烟酒的店员,终于逮着一点点空闲的小机会出了口长气,可还不等她把笑僵的五官手动归位,又有人开始催促。
她只好重新端出标准的职业性假笑,扶了扶她胸前标注了假名爱丽丝的胸牌,喊道:“来了!”
“一杯长岛冰茶,谢谢。”客人是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男子,穿一身休闲却不失儒雅风度的正装,戴着金丝框眼镜,细细的镜框压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他低头摸腕表,鼻梁和嘴唇在闪烁的灯光下好像刷了一层苍白的釉,看起来有种格外禁欲的冷淡气质。
抬眸的时候,却发现他似乎一直在微笑,精致清秀的面容,混杂着清淡的气息,狭长的眼眸和微微弯起的唇角,却温柔而深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丽丝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揣度着客人的喜好搭话:“您需要不加可乐、糖浆和柠檬汁吗?”
“不,糖浆多一点。”客人递过手腕来,用腕表扫了一下爱丽丝的腕表,随着他手表中时间的减少,爱丽丝的时间增加。
他一抬头,店员的目光正好和他撞在一起。
客人大约是出于礼貌,冲爱丽丝笑了一下。藏在镜片后面的眼角微妙地一弯,温柔又有些疏离的笑意,顷刻就穿透了店员怦然的心脏。
她这才发现,这位客人看似谦和温柔,温文尔雅,实则笑意不达眼底,冷漠而疏离。
她在酒吧工作那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这种人外表都罩了一层温柔光晕,实际上却拒人于千里之外。除非真正从心底接纳你,否则你所体会到的温柔表象就的确都是表象。他们稍微抬一抬手就能颠倒你的人生,可他们极少会插手自己之外的事情。
这种人啊,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爱丽丝恢复了职业性假笑,急着想要离开,“请稍等。”
她才刚刚转告给酒保,转身就遇见了一个熟人。只不过这个熟人似乎蜕变得很彻底,纯净甜美的脸上,半分看不出以往歇斯底里的模样。
酒吧里人来人往,来无影去无踪的,爱丽丝也很难记住人。但是其中两个人,她印象非常深刻。
其中一个是彻彻底底的叛逆少年,正值青春叛逆期,一直鬼混。记住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位算得上富二代的男孩有点二,脑子缺根筋。
一次在酒吧里跟人起了冲突,为了让对方怕他,他跪在他面前不停的掌自己的嘴巴,对方说:“行了,我还真是怕了你了。”
一次跟别人吵架,那人抄起椅子想干架,他也不甘示弱,汇了两万分钟给他摆平了这件事。
还有一次酒吧喝醉了,拿起电话翻开电话簿,看着这些陌生的名字,不知道该打给谁,忽然感觉自己很失败,不禁哭了一宿。第二天早晨发现手机不是自己的。
所以爱丽丝记住了他,这个给她带来欢笑和饭后闲谈资本的少年。
还有一个就是眼前的熟人,这是一个歇斯底里,却让人心疼的女孩子。她,长得好看,是爱丽丝见过最漂亮的女孩,没有之一。来酒吧的时候还很小,差不多只有初中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只知道她的英文名Mya,迈雅。这是意大利语,寓意为我的。这是一个极具占有欲的英文名。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只以为这个叫作Mya的女孩是类似哪个青春期受刺激,想不开来酒吧装成熟买醉的叛逆少女。
直到有一次,Mya在酒吧里跟人起了冲突,她怒踹对方一脚,问道:”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对方有点吓住了,说:“不知道。”
众人都以为Mya会霸气地摔下一个轰动的名字,然后潇洒离去。
出乎意料的是,Mya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孤儿……”
她哽咽着,抱着自己小小的一团,惹人心疼。
爱丽丝开始关注Mya。
她发现,Mya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没心没肺地笑。在半醉半醒的深夜里,撕心裂肺地哭。
Mya抽烟,抽到她的那片区域都是烟头,抽到不小心呛到自己,一直干呕。
但总有一个阴沉着脸的男人,扔了她的打火机和烟。在她怒瞪他的时候,扳过她的头,让她直视自己,一字一顿地说:“我心疼。”
Mya喝酒,喝到来酒吧时一日三餐只见酒,她的区域里满是空酒瓶。喝到一闻到一看到酒,就忍不住狂吐不止。
但总有强忍着怒气冲冲的一个男人,摔了她的半瓶酒,说:“走,我带你回家。”
Mya鬼混,混到几天几夜不回家,天天泡在酒吧。混到独自走夜路回家,哪怕风吹也穿短装。
但总有一个穿着整洁精练的男人,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说:“下回别这样。”
爱丽丝也曾经在Mya半醉半醒时,尝试着套话,问她那是谁。Mya只是迷离恍惚着,迷迷糊糊地回答,那算是她爸吧。
爱丽丝又问她,她不是孤儿吗?Mya只是凄然笑了笑,回答,是,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啊。
最后一次见Mya,她仍旧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那个男人火冒三丈地冲了进来,猩红着眼,夺下她手中的酒,“你再喝一口试试!?”
Mya置之不理,接着拿起另一瓶,一口一口地灌下去。
那个人冷笑一声,动作粗鲁地拽着跌跌撞撞的Mya,丢到酒吧门口。
冷风吹得衣兜簌簌作响,穿着清凉的Mya忍不住抱紧了自己,摇摇晃晃地站直了。
“你看清楚了!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再作下去,你这辈子永远别想得到你想要的,我也永远不会放过你!”那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Mya像是被冷风吹清醒了,蹲下来环抱着自己的双膝,淋漓尽致地大哭一场。
“哭完了,就自己回来。”那个人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自己的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