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康没有回答。
妫姝知道他在犹豫,但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以前就说好了啊。
喜识趣地离开,只留下二人。
“姝……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以前有一个兄长,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现在只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了。爹和娘也死了。他们都需要我们的照顾。外面已经打起来了,城里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总之,你走吧。”曾康似乎打定了主意,坚决地拒绝了。
“……为什么要这样?我,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啊。为什么要这样快转变主意,先前你不是说了要……要嘛……”妫姝有些绝望,她不相信那样冷酷的语言是曾康发出的。那无畏的人呢?为什么消逝了?她很想问出来,但终究没问。
“人都是会变的,妫姝。再说,那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吧。你出来这样长时间,伯伯……你的父亲会担心的。以后不要再这样冒冒然地进来,容易让人非议。”曾康背过身去,站起来准备离开。
喜在门口悄悄探头,俊俏的脸上写着疑惑。
“好吧……是我错了,错的都是我!我……孙迟根本不会娶我为妻啊,他家是士子,我只……我只会成为妾啊!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又不是傻子!我,我是一个人!我干什么要去那里做我的妾?孙迟人确实不错,但……但他终究不能娶我为妻不是吗。曾康……我喜欢你啊!”妫姝眼泪盈眶,那是辛酸和不可置信,以及对前途的绝望。
曾康没有回头。
妫姝突然明白了,咬着牙往门那里走。
曾康的手在颤抖。
妫姝似乎听见一声啜泣,可这声啜泣究竟是她自己的还是曾康的呢?
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谁知道结果竟然是这个?
人间正道是沧桑。
许多道强光迎着她的脸,卯足了劲使她眯起眼睛,这样倒也不错,可以掩盖一些让多余的,不再需要的泪水。
后来她才得知,那强光不过是无数把熊熊燃烧的火把和着火的宫殿。
门口被妫姝的身子挡住,里面一片昏暗。
又有几只蜘蛛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地溜走。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到曾康家。
她轻轻抬起脚,轻轻落下。她害怕太重的脚步会惊走她和曾康的记忆,那曾经她认为甜蜜的爱情。
她已经失去了。
这样一步一步走回家,往日的画面在脑中不断回放:曾康在忙完活后特地摘了青梅子洗净给她,即使在两家都被强制“五一而税”,被小吏收走几乎全部家当时,仍然会跑过来安慰她且做了个小竹马送她,那竹马已经给了妫季;在大哥被拉去做壮丁,二哥和一个那个被爹所不齿,实际上对妫姝还不错的女人一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时候,曾康便匆匆赶到正在嚎啕的妫姝旁边,因为不太会说话,还一度让妫姝更加愤怒,还有见到奴隶时,也是和曾康在一起,认识孙迟也是曾康喊她出来,和偷偷跑出来的未来的孙大夫一起玩闹……
她现在只是看见了家里的院子,那院里的梅花低着头,似乎在哀悼什么。若是真的,那梅花还要低很长时间的头呢。它要哀悼的东西太多了。
她期许的未来和商朝光荣的玄鸟一起飞得远远的,触不可及。
天空乌云翻滚,它也很难受吧。可为谁难受呢?
谁又知道。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