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朱小艺离开篝火晚会,独自来到一个名叫“西楼”的亭子下面,望着远处山坡上那一片熟悉的杉树,以及满月下静谧的田野上,一垄又一垄笔直的青菜和那些不知名字的蔬菜,她闻到了泥土的气息。不远处有一股山水在汩汩流动,朱小艺却看不到它的具体形状。那流动的声音不时被远处传来的欢笑声淹没。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好像不太喜欢热闹。”
朱小艺心里一惊,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周文骏:“我喜欢清静。”
“我也喜欢清静。”周文骏走近朱小艺,张开双臂从背后抱住了她。朱小艺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到周文骏的双臂长满了雪白的羽毛,好像天使的翅膀,柔软而温暖。
轻飘飘地走上一个山坡,周文骏和朱小艺看到附近的一间茅屋的窗口田甸正专注地朗诵英文字母,胖大海大声地朗读乘法口诀,但那些声音没有影响到周文骏和朱小艺一起欣赏月光下优美的风景,一起讨论李清照的“月满西楼”和“绿肥红瘦”的诗词。
朱小艺被周文骏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所陶醉。她贪婪地深呼吸,希望把他整个人都吸入自己体内……
忽然,朱小艺醒了,原来是在做梦。透过窗帘看到天时还早,她微笑着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觉。但是脑子里又想起那次野外拓展活动的晚上,看到远处篝火旁边的人们渐渐散去,周文骏问:“想不想吃烤番薯?”
“当然想。哪儿有啊?”
“现烤呗。”说完,周文骏带朱小艺到山坡上去挖番薯。周文骏手脚麻利地挖了五六个,挑选了其中两个比较大的番薯,来到将要熄灭的篝火旁边。周文骏找了一根木棒捣出一个炭火洞,这时余热突然把木棒点燃了。周文骏忙用嘴巴吹灭了火苗,接着把两个大番薯扔进炭火洞里,再用木棒盖上灰土。他转身对朱小艺说:“好了,明天早上请你吃烤番薯。”
第二天清晨,周文骏叫上朱小艺又来到大草场那堆柴灰旁边。他用前一天晚上用过的那根木棒在灰土中拨来拨去,可是烤番薯没有找到,最后找出两团凝固的黑炭。两人咽着口水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野营地的上空,惊动了树林里的一群小鸟冲向天空……
从那以后,两团黑炭一样的烤番薯便成了朱小艺幸福涌动的回忆。朱小艺躺在床上笑出声来。她睡意全消,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刚刚七点钟。这时,一条短信跳出来,是周文骏发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回酒店。按照培训日程还有两天时间,不过为期七天的职业经理培训时间也太长了。她觉得和周文骏的距离拉得越远就越想他。
做一个好梦,心情就能好上一整天。朱小艺利索地起床了。在卫生间里照镜子时,她想起周文骏的下巴长得很特别,都说上帝造人是随心所欲的,也许上帝在用橡皮泥捏造周文骏的时候,觉得他的下巴有点上翘,所以用小指甲背在泥人的下巴上轻轻地按了一下,使周文骏的下巴中间留下一道小小的凹槽。无论从正面看还是从侧面看,那条凹槽的立体感都很强,使他显得与众不同的俊朗。
上午最后一节课时,朱小艺收到了老板发来的短信,也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老板曾在前天给她打过电话,说要去北京参加一个论坛会,让她准备一篇发言稿。于是,朱小艺临时决定提前结束这次培训。她让酒店服务台预订了晚上最后一次航班的机票。
二
朱小艺半夜三更回到这个城市,拉着旅行箱独自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与车子明显少了。边上的路灯依然是冷色调,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而深秋的天气反常地燥热,空气中夹杂着洒水车经过之后地面所蒸发的气息,这使朱小艺感到非常亲切。或许,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朱小艺回到宿舍,听到田甸床上发出很响的呼噜声,心想这两天她一定忙坏了。朱小艺怕吵醒她,所以没有开灯就和衣躺下了。
早上,两个人的说话声把朱小艺吵醒了,她翻过身一看,突然见到周文骏光着上身露出一大片乌黑而卷曲的胸毛。朱小艺开始是惊喜,既而是惊讶,忽然听到他身后传来田甸的声音:“朱主任,你什么……怎么回来了?”
两双惊奇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朱小艺。她的脸一下子变红了,回过头重又躺下,紧紧地闭上眼睛,仿佛要把刚才看到的一幕挤出眼睛似的。她突然像狮子一样吼叫:“滚出去—”
接着,朱小艺听见周文骏一言不发,匆匆地穿上衣服走了。再接着,田甸也下床,穿上衣服走了。
三
刚上班,朱小艺把前两天利用晚上时间写成的发言稿交给老板审核。老板很仔细,将发言稿从头至尾看了两遍,又用红笔勾来圈去。老板看完发言稿后见朱小艺不在办公室,就直接交给田甸在电脑里赶快修改一下,他要马上带走。
临走之前,老板把朱小艺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说:“我这次想从北京直接去欧洲考察,大概要出去二十多天。酒店的事情太多了,我也上年纪了。接下去工会改选的事情先把通知发了,你协助老板娘把这次改选工作做好。”这家大酒店很滑稽的,老公是总经理,老婆是副总经理,但是他们都不叫对方名字,而是以老板、老板娘称呼对方,所以大家也就跟着这么叫。
“好的。”
“你好好努力,应该没问题。”
这句话老板不是第一次对她说,这种暗示以前对朱小艺是一种莫大的鼓舞。但是今天的朱小艺特别没有激情,连一句简单的谢谢都没说。脸上挂着一丝苦笑,目送老板离开了办公室。
可是就在下午,朱小艺接到老板打来的电话,批评她没有把稿子写好,害得他当众出洋相。朱小艺赶紧向田甸要过老板的发言稿看了一遍。她马上又把田甸叫到面前,责问:“你怎么搞的,把老板的发言稿改错了?”
“没有啊,我是按老板的意思修改的。”
“那你的意思是老板自己改错了,还是我本来就写错了?”
“不是的。不信,我把原稿拿给你看。”她转身去拿来原稿,交给朱小艺。
朱小艺发现是老板在修改稿子时用红笔在那句“改革要摸着石头过河”的“石”字上一带而过,看上去好像要把它取消掉似的,所以田甸就改成“改革要摸着头过河”。但是田甸又不知为什么在中间加了一个“不”字,那句话就变成了“改革要摸不着头过河”。
真是乱弹琴!朱小艺严厉地指出田甸不应该出现这种差错,还批评她没有把修改稿再让她审核就越级上报。田甸当场就拉下脸,幅度很大地转过身,脚步重重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时,朱小艺眼前出现那片黑色而卷曲的胸毛。原以为周文骏会向她作解释的,可是早上碰见他时,他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而田甸出了差错还这么狂,反而给她脸色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朱小艺马上给老板娘打电话:“老板娘,你最好今天让田甸搬出我的宿舍。”
“为什么?你们不是像姐妹一样很要好吗?”
“你以前把她安排在我的宿舍里,说是临时住住的。现在都半年多了,临时是不是变成了永久?”
“这倒不是。因为酒店的宿舍楼马上要房改了,你不能再等一等吗?”
“房改?是打算把我的宿舍改掉吗?”
“不是。”老板娘不高兴了,“我的意思是酒店的职工宿舍这么紧张,大家能挤尽量挤一下。”
“这间宿舍是酒店按规定分配给我的。”
“哪能这么说呢?”老板娘提高了嗓门,“这种情况不是以前也有吗?”
“它体现我的待遇问题,没有可比性。难道酒店要把我的宿舍进行房改,不是想赶我走吧?”
朱小艺感觉老板娘停顿了一下,忽然传来和颜悦色的声音:“小艺,我和老板对你怎么样,难道你心里不明白?关键是我的工作也很难做。”
“既然这样,我就没话好说。”
“小艺,你火气这么大,是不是两人闹矛盾了?”
“你自己去问田甸吧。”
四
晚上,朱小艺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硬撑了一天的心情一下子回落,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下来。听说冷空气要来了,树上的叶子也坚持不住往下掉,被风吹成一小撮在马路上打转。毕竟到了深秋,该冷的时候一定会变冷的。在这个热闹的城市里,朱小艺感到特别孤独。回到宿舍,她发现田甸的床已经搬走了,地上散落了两只旧皮鞋和一只拎袋,还有一些报纸和灰尘。
朱小艺把手提包扔到床上,然后整个人扑到床上,把自己的脸埋进棉被里。她想不透周文骏是什么时候与田甸好上的。田甸经常在她面前说周文骏冷漠,现在热得两人一起上床了。她是故意这样说说的吧?自己这么信任的助手居然背着她走私感情,是自己把她看得太简单了。
周文骏呢?上次酒店组织中层管理人员去香港旅游,他还让朱小艺在珠宝店里帮忙挑选一对宝石耳环,当时两人的对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想买一对耳环送人,你帮我挑一对。”
“送给谁呀?”
“送给……”周文骏满眼放出温柔的光,“现在还不能说。”
“我也不会挑呀。”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周文骏急切地望着朱小艺,生怕她不肯表态似的,“是红宝石还是蓝宝石?”
“红、红宝石吧!”她不好意思地问,“你为什么要买耳环而不买戒子呢?”
“我觉得耳环好,它的偶意是成双成对。”周文骏当时对朱小艺看好的一付吊坠耳环爱不释手,那是两颗心形的红宝石坐在两个铂金环上荡秋千。他满意地付了钱,然后把包装好的耳环放进自己的皮包里。
朱小艺心里很甜蜜。她想象着那对红宝石耳环挂在自己的耳朵上一定非常漂亮,所以一直期待着幸福时刻的到来。可是现在呢?朱小艺泪流满面,被人戏弄的感觉,像钢针一样不停地扎她的心。
五
酒店里正在接待两个大型会议,田甸被临时调去帮忙。望着田甸空着的办公桌,朱小艺开始发呆。记得和周文骏同一办公室的胖大海有事没事经常过来与田甸聊天。有一次,见到胖大海过来,田甸独自叹息:“为什么没有人和我结婚?”
“我愿意,我愿意!”胖大海高高举起肥胖的双手。
田甸埋怨道:“先生,你整天在网上看看美女好了嘛,还找什么老婆?”
“老婆是要的,美女也是要看的。”
“好色。”
“告诉你,我做老公最合适了。首先,我是男性。”
“哈哈,你以为我是同性恋?”田甸马上换了一种态度,“告诉我你的优点和缺点。”
“优点:有点肥胖,连续多年减肥没有效果。”胖大海拍拍胸脯,“缺点:钱太少,固定资产只有88公斤。”
记得另一次是几个科室人员一起会餐。胖大海似醉非醉地问:“田甸,我想在你的田野上种甘蔗,行吗?”
田甸说:“你先喝了这杯酒表明你的诚意。”
周文骏却说:“田甸是我的老乡。我们老家只适宜种田藕。”
“怪不得周科长平时那么喜欢用ˋ静悄悄ˊ这个词,我们周科长本人就是一匹静悄悄成长的黑马。你是不是在田甸的田野上已经静悄悄地种上了田藕?而且那田藕就在泥土里静悄悄地生长了?”
“……”周文骏一时语塞,脸上露出几分尴尬。
“胖死猪!”田甸生气了,摔了酒杯就走人。胖大海感到事态严重,马上放下酒杯追了出去。大伙都笑了,笑他们俩是真的好上了。
现在想起这些往事,朱小艺心里很苦涩。可能是胖大海早就发现田甸和周文骏之间的苗头,不然他会那么说吗?田甸居然也当真了。但是猜疑管猜疑,胖大海大概还不知道前天发生的事,今天他和田甸一起照样有说有笑、同时上班下班。只是田甸见到朱小艺时,眼光却在躲避她。
六
朱小艺打印好了工会换届选举的通知,到各部门发放。刚回到办公室,后面就跟来了海鲜采购部的汪经理。他小声地打听:“朱主任,这次会选谁当工会主席?”
“不太清楚。”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谁都知道选举只是形式,其实人选早就定好的。”
朱小艺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你觉得周科长会不会上?”
“有可能吧。”
“我看上不了。”
“为什么?”
“他的人品不怎么样。”汪经理凑近朱小艺压低声音说,“你没听说,他很见小的。你记不记得去年开始对我们部门实施新的绩效考核方案,他说我们采购海鲜损耗太大要扣年终奖金,还不是我送了两只龙虾才摆平的。”
“不要乱说。”
“天地良心,我从来不乱说。我只是对你说真话,你可别告诉他。”
酒店里的人都知道汪经理是只老狐狸。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只三角眼整天乱转,喜欢在同事之间搬弄是非。所以,朱小艺不喜欢他这个人。
“不过,我一直在想,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要人品有人品,要能力有能力,而且老板和老板娘都很欣赏你。”
“好了,别损我了。”
“我怎么会损你呢?如果需要我出面做做分工会的工作,你尽管说。”
“谢谢,不需要。”朱小艺说着要出去开会,汪经理也只好走了。
七
老板娘来到朱小艺的办公室,一会儿说朱小艺的气色不太好,一会儿又说要把田甸调换一下岗位。朱小艺冷静地说:“在新文员没有找好之前,田甸最好暂时不动。”
老板娘临走前说她要去连锁酒店搞筹备工作,大概要过几天回来,要她和周文骏安排好酒店的值班工作。朱小艺明显感到老板娘的冷淡。她知道是自己前几天给老板娘打电话时太过火了,毕竟,田甸是老板娘的远房亲戚。
把田甸调走也好,人不见心不烦。朱小艺出神地想,田甸以前看不惯周文骏,说他的眼睛老是仰望天花板,从不看人,好像高人一等似的。但朱小艺却觉得周文骏很酷,每当回头,总能碰上他那热情洋溢的眼神。但是没想到,周文骏的眼睛那么有穿透力,一眼望去,能够同时穿透两个女孩的心思。
现代人的感情很直接,从发生到发展似乎缺乏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就像现在的天气,夏天和秋天没有明显的过渡,一下子就进入了寒冷的深秋,让人感觉无法适应。周文骏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几乎从来没有向朱小艺正面表达过心迹。但他似乎又具有两面性,他把结果留给了田甸,却把过程留给了朱小艺,而这个与朱小艺分享感情的又偏偏是自己最要好的人。
“朱主任,你怎么哭了?”汪经理吃惊地问。
“噢,没有。”朱小艺赶紧擦干眼泪,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没有,我刚才滴了眼药水,是眼睛不舒服。”
“真的?”汪经理笑嘻嘻地问:“朱主任,你什么时候同意放人啊?”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什么时候同意田甸调入我们部门?”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昨天老板娘说要把田甸调换一下岗位,我说我们部门正缺人手,后来周科长就把调令给我了。喏,这份调令还要请你签字呢。”
“你先放着吧,等接替她的人一到马上就办移交。”
“啊呀,我的大主任!她再不去就要影响我们部门的效益了。”
“好了,我知道了。”朱小艺转移了视线,专心做自己的工作,这等于对汪经理下了逐客令。他不得不起身离开,但他的舌头还在唠叨。
朱小艺想,什么东西,田甸从来没有接触过海鲜采购,现在却把她当财神似的,这是谁在着急?是周文骏吗?要是这样,我偏要拖她几天。
不一会儿,汪经理又来到了朱小艺的办公室。这次他是作为海鲜采购部的支部书记来的。他手里拿着一份田甸的入党转正报告让朱小艺签署部门意见。朱小艺把几份材料看了一遍,发现其中有一份是田甸上次在网上下载的入党申请书,就说:“田甸刚从学校毕业,来酒店工作只有半年时间,组织考察过了吗?记得我们入党需要一年观察一年考察一年预备,总共要三年时间才能转正。现在倒好,只要半年就可以解决问题了。我们现在入党的标准是不是降低了?”
“不是标准降低了,而是现在正好有这个名额。”
“噢,有名额就随便拉一个人入党。如果因为这个理由,我就更加不能签字。”朱小艺的态度有些生硬。
“啊呀,我的大主任,你不要打击年轻人的上进心,好不好?”
八
这些天,朱小艺晚上经常失眠,白天有点恍惚,人也没有了以往那样精神,但她必须在别人面前装得很轻松,特别是在周文骏面前。想起两年前,负责办公室工作的朱小艺还兼着酒店的人事工作。她在招聘会上认识了周文骏,并把他招进酒店当上人事科长。当初老板面试时对周文骏的中专文凭不满意,是朱小艺作担保试用一下,才做到现在。正是这个原因,朱小艺经常有意在帮着他。这一点周文骏心里是很明白的。所以除了工作,他们也谈人生、谈诗词。总之,两人很谈得来。
不知什么时候,朱小艺心里产生了奇妙的变化。也许是那次发现周文骏那几根卷曲的黑色胸毛从他第二颗衬衫钮扣下面时隐时现开始的,它让朱小艺产生了无限的遐想。她觉得周文骏的胸膛很有诱惑力,随着每一次呼吸而轻轻起伏。但是没有想到,当她看见周文骏裸露的上身之后,心里的感觉忽然变了,说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朱小艺不明白男人的胸堂可以随意展露在女人面前吗?她也不明白男人好像门缝里的风景,看过去很美,但你猜不透门打开后的情景。
老板突然从北京回来了,把朱小艺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朱小艺担心老板又会批评她上次出的差错。但是老板却突然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有病的表妹留在餐饮部工作。朱小艺感到莫明其妙:“表妹?我哪有什么表妹?”
“朱莉莉。”
“是她呀!她是我老爸的同事的亲戚。她来酒店应聘,先找到我,是我带她到人事部去的,后来听周科长说把她安排到餐饮部做服务员了。是谁说她是我的表妹?”
“她被检查出来是乙肝携带者,所以人事科要我出面协调。”
“协调?协调什么?这本来就是人事科把关的事。如果体检不合格,就按酒店的规定执行。不过,”朱小艺非常生气,“人事科是不是认为我领过去应聘的人都是我的亲戚?老板,你要查清事实真相,不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见朱小艺的态度这么坚决,老板的口气开始缓和下来:“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注意影响。”
听口气,老板还是认为朱莉莉是她的亲戚。
“我明天就要去欧洲,酒店十周年庆典的画册你抓紧落实。我这里有张照片不知能否用到画册上去?”老板把照片交给朱小艺,“还有那些需要邀请的客户名单也早点整理出来,等我回来就马上发邀请函。”
朱小艺拿过照片一看,是老板和老板娘银婚纪念拍摄的婚纱系列中老板的单人艺术照。那套照片以前老板娘专门拿来给大家看过。照片中的老板穿着白西装、白皮鞋,神气十足,感觉比他本人年轻了好多。
“好的。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十二三天吧。”
“我知道了。”
朱小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心里很生气,想不到周文骏居然把一点点小事情搞到老板那里去,什么用意?他还装得像个受害者似的,真卑鄙!
朱小艺打电话联系广告公司拍摄画册的事,对方却说今天已经在拍酒店的外景了。朱小艺觉得奇怪就问是谁联系的,对方说最早是老板娘联系的,现在是周科长在牵头。既然老板娘已经安排周文骏在搞画册,自己就不用插手了。朱小艺把老板交给她的照片送到人事科。可是,周文骏不在。胖大海说他去连锁酒店招聘去了。于是,她把照片交给了胖大海,让他转交周文骏。
九
周文骏结束了连锁酒店的招聘和培训工作,回到酒店就受老板娘之命着手组织工会改选之事。他通知各分工会改选的时间比原来朱小艺通知的时间提早了一天。
那天在餐厅吃中饭的时候,汪经理端着盘子坐到朱小艺的旁边,表情有点幸灾乐祸:“朱主任,周科长昨天请各个分工会主席吃饭了,他说如果这次他当选为工会主席,他会再请一次。”
“是吗?那你也去了?”
“当然。谁请我吃饭,我就支持谁。”
“那我请你吃饭呢?”
“我就支持你。”说完,他一个人大笑起来。
“可是你只有一张选票呀?”
“到时候,我弃权。”他朝她眨眨眼。
朱小艺故意笑了,现在老板和老板娘都在外面,酒店里群龙无首。不就是个工会主席吗?周文骏何必搞得兴师动众的?反过来想想,朱小艺觉得自己和周文骏就像两个盗墓人,同时挤进去,结果肯定是一个人拿着财宝出来,而另一个人必定死在墓穴中。不过,有老板撑腰,朱小艺是不会输掉的。
工会改选工作如期进行,全体工会代表参加了选举。老板和老板娘同时出席了大会。选举结果是老板娘当选为新一任的工会主席,周文骏比朱小艺多了一票当选为副主席。当然,朱小艺以一票之差只能当选为工会委员。这样的选举结果,酒店职工有些议论。以前是老板当工会主席,现在是老板娘当工会主席,真是换汤不换药。再说老板娘刚刚办了退休手续又当上了工会主席,是不是老板想让老板娘退而不休?
朱小艺发现自己一直企盼望着的那对宝石耳环,今天突然出现在老板娘的耳朵上。老板娘很开心,两颗红宝石耳环正在快乐地荡秋千。她的珠光宝气也把周文骏照得春光满面,真是好事成双。如果没有当上工会主席而使朱小艺感到痛心的话,那么周文骏的不择手段就更让她心痛。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周文骏不是等闲之辈,他可以走进任何一个女人的风景。
工会改选的红头文件对周骏来说真像一面旗帜,使他凯歌高奏。明摆着的,工会主席其实是虚设的,工会副主席才是真正的实权派。他忽然觉得自己离工会主席的位置已经不远了。于是,他决定在酒店里订了一间包厢,晚上好好庆祝一下。
十
下午,老板又把朱小艺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不满意酒店十周年庆典的宣传画册搞得太烂:“把我和老板娘的婚纱照片放上去干什么?把酒店画册搞得像明星写真集一样。”
同时,老板提醒朱小艺要放开心胸,搞好人际关系。但是,老板再也没有提起有关工会改选的事情。
朱小艺拿过画册初稿,根本不知道里面搞的是什么。打开一看,她立即发现老板那张个人艺术照片没有放上去。于是,她马上找到周文骏,让他调整一下。
周文骏却说:“我没有收到什么照片呀?”
“我是交给胖大海的,你上次招聘去了。”朱小艺着急起来。
“噢,我想起来了。”周文骏装出一惊一乍的样子,“是老板娘拿走了,换成了他们的婚纱照。”
“老板娘拿走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拿过来放上去不就行了?”周文骏忽然热情起来,“我晚上请大伙吃饭,你去不去?”
“是庆功宴吗?”
“哪里哪里。大伙高兴高兴。”
“我为什么不去?”朱小艺反问。她不想让别人把她看扁了。
“那好,画册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你放心。”
十一
晚餐的时候,气氛很热闹。看到胖大海与田甸很亲昵,俨然是一对热恋情人,朱小艺忽然想通了,无论她怎样为难田甸,实际上就是在为难自己。朱小艺如果不放过田甸,周文骏也同样不会放过朱小艺,尽管大家看上去关系很融洽。于是,朱小艺当着大伙的面对汪经理说让田甸明天去海鲜采购部报到。
晚饭之后,汪经理提议去舞厅唱歌。在一个大包厢里,胖大海和田甜一同唱起《知心爱人》,周文骏在旁边注视着田甸若有所思。这时,朱小艺主动邀请周文骏跳舞,两人在美妙的乐曲声中旋转。周文骏用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朱小艺。朱小艺秋波四溢。她仿佛置身于月光下被天使拥抱着,与周文骏一起浪漫吟诗……朱小艺又陶醉了。
周文骏搂着朱小艺拐进了另一间漆黑的包厢里,顺手关上了门。他站住脚,借着窗外的点点光影,看着媚态十足的朱小艺,双手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在她那挺拔而精巧的鼻子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朱小艺马上清醒过来,警觉地举起右手,拉开食指和大拇指像一支手抢顶住周文骏的下巴:“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心里有多难过。我一直不敢对你说,那次我们两人喝醉了,是她主动的。”周文骏收起了炽热,像个俘虏一样却生生地交待。
“是吗?”朱小艺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眼前出现了那个使树林里的小鸟惊跑的早晨,心里却流着血,有谁能还原两团黑炭一样的烤番薯?但她顶着周文骏下巴的手指变得柔软起来,轻轻地划过周文杰下巴上那条撩人的弧线,沿着他那上扬的喉结,慢慢地游动到他的左前胸上停住,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然后抬起头盯住周文骏的眼睛。
周文骏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朱小艺轻轻地把头靠到他的胸前,突然对准他的胸口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周文骏失声大叫,双手本能地推开朱小艺但又马上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
朱小艺哈哈大笑,用力地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然后迅速转身,打开包厢的门,离开了。
周文骏望着朱小艺的背影,只有两秒钟时间,包厢的门就自动关上了,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