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赵乞怜加入,许是年龄相仿的缘故,又或是小猴小灰的关系,从初喜亭到峨眉金顶的山路倒显得愈发轻松起来。伊若瑶有些惆怅的心情也逐渐消解。不多时,伊南风、伊存罡、伊若瑶、赵乞怜四人连同那只唤作“小灰”的峨嵋灵猴便到了峨眉极顶——金顶。赵乞怜几时见过如此美景,但见金顶四面云海茫茫,恍如仙境。晚霞透来,烟霞由白转金,如佛光神灯,庄严神圣,山风吹来,似有梵音响起,看得不由痴了,顿感造化神奇。
峨眉派的主要建筑群便依此山势而建,按中轴线自下向上分布三重殿堂,或为峨眉弟子诵经,传功,弘法之所在,通过三重石级贯穿。殿堂左右错落小型山房数间,或作杂物堆砌之用,或为弟子厢房,微微隐于云雾间,颇显出尘之感。
“伊施主,掌门请您大殿一聚!”赵乞怜正四处张望间,此前先行上的山来的接引弟子匆匆拾级而下,迎上了伊南风、伊存罡、伊若瑶、赵乞怜四人,做了个“请”,引领四人前往峨眉主殿而去,灵猴“小灰”也颠着红屁股一路小跑跟着,四人一猴倒也颇有几分趣味。
此时峨眉金顶正堂,三位“妙”字辈师太早已聚齐,为首一人年约60来岁,慈眉善目,即使不做声,自有一股从容。便是峨眉掌教——妙音师太。而在妙音师太两侧,同时各站着两位师太,分别是传功师太——妙谛,诫持师太——妙晦。峨眉“妙“字辈四大师太独独少了弘法传道的“妙善师太”。
“伊施主,不知你此次来我峨眉所为何事?”妙音师太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看着伊南风道。
“在下此番是为求见妙善师太而来,个中缘由需与妙善师太当面详谈,望妙音师太见谅!”伊南风弯腰还礼,解释道。
伊南风话音刚落,但见场中场中三位师太面色有异,妙晦师太更面露哀戚神色。弄得伊南风一行四人心生疑窦。
“妙善她……”妙晦师太正欲开口,忽地被妙谛师太一个眼神所致,匆匆咽下。
“是否妙善师太生了什么变故?”忽见峨眉三位师太神色古怪,平素与妙善交好的伊存罡急切道。
“哎!一言难尽啊!”伊存罡话音刚落,妙音师太唏嘘了一声,甫道:“诸位请随我来吧!妙谛,妙晦,你们也一起来吧!”说着,便自顾往正殿外去了,妙谛,妙晦答应了一声随后而至。
伊家三人连同赵乞怜随着峨眉三位师太离开正殿,绕过正殿围墙,在后殿旁一小院内停下。但见院内落叶萧萧,似是有几日无人打扫,院东北角一座小房子,萧萧瑟瑟,似有生气似无生气,院中石桌石凳倒是颇为干净明亮。伊存罡识得,这便是此前造访妙善师太,谈茶论佛,交流功法的处所。
“自一个月前存罡施主造访之后,妙善师妹就略有反常之举。待得若瑶下山后半月,师妹她便也不知所踪。”入得妙善房门,却不见妙善其人,妙音师太方开口说道。
“但为恐峨眉弟子生变,乃是以妙善师太闭关修习本派高深武功言之,此次诸位到既为妙善而来,唯有引至此处,以免门内弟子传了去,还望见谅!”妙音师太接着说道。
“你是说妙善师太失踪了?”素以妙善师太交好的伊存罡惊疑道。
“师妹失踪至今已半年有余,我曾数次遣可靠弟子下山寻找未果,江湖中也似不见妙善走动消息。”妙谛师太接口道,“倒是近日巴蜀一带似有神秘组织活动频繁,朝廷方面亦有些许动作。”
“巴蜀一带似有神秘组织活动频繁”听到这一句话,从容不迫的伊南风摸了一下胡子,心中默念了一下。而一旁的伊若瑶心下一荡,想起了成都府发生的那件事,向父亲望去,却无法从父亲那抹古井无波的眼中读出什么。
“看来我们此番前来的线索断了!”伊存罡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
“那也未必!”妙谛师太似乎知道点什么,说到一半,看了看掌教妙音师太。
“师妹若是知道什么,便是尽数道来便是!”妙音师太确认过眼神,点头授意妙谛继续。
“若瑶下山当日,大约午膳时分,我曾来此见过师妹。师妹房内摆放如常,只是似有一事略微蹊跷!”妙谛继续说道,“妙善房内暗处,似有一双男人的脚。”妙谛说到这里,望向了伊存罡。
随即众人也齐刷刷的看向伊存罡,料的便是伊存罡长期往来峨眉,与妙善关系甚密,出入妙善房内的若非伊存罡又是谁呢?
然而得到的答案却着实令人失望。
见众人齐齐看向自己,伊存罡愕然道:“我自六月二十三来过,此后便因府内琐事再无上山之举,这点大哥可作证。”说罢,眼神望向伊南风,希望伊南风予以佐证。
伊南风与伊存罡四目相对,顿时了然,道:“正是。”字字清晰,语气平静却有无形威势令人信服。
“既然不是存罡,那么又会是谁呢?”伊南风再次抚须,问道。
“又会是谁呢?”同样的问题引起在场众位陷入沉思。沉静,可怕的沉静。谁能打破这场沉静?
“吱吱吱喳~~吱喳~~喳”忽然,一直安静趴在少年赵乞怜肩上的猴儿“小灰”变得异常暴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妙善小院正中的厢房大门,龇牙咧嘴,似乎随时要跳下赵乞怜肩膀,发动攻击。
“小灰,别闹!”没想到沉静居然被一只猴子打破,伊若瑶笑盈盈的摸了摸猴子“小灰”。却不曾想,原本异常听话,甚至见到年轻貌美姑娘就特别乖巧,被赵乞怜私下腹诽为“淫猴”的“小灰”却一反常态,居然给了伊若瑶一爪,然后迅速跳下赵乞怜肩头,冲到妙善厢房窗下,一纵,撞破窗纸,闯了进去。
事发突然,在场众人微怔片刻,迅速随小灰往屋内掠去。待得见到小灰之后,众人顿感哭笑不得。
“淫猴,贼猴。你究竟在干嘛?”赵乞怜最后一个进入房内,看见小辉正非常不雅的趴在妙善厢房外堂条凳上的一件女士罗裙上。赵乞怜那个无奈啊,正欲上前把这只闯祸的“淫猴”拿下,却见妙音师太“咦”了一声,立刻收下了动作!
“妙谛,你可识得此物?”妙音问道!
“回掌教,若我不曾记错,这身衣裳倒颇似我教俗家记名弟子蓝萝当日入山时所着!”妙谛应声望向小灰胯下罗裙,说道!言罢,手持峨嵋刺,赶开小灰,意欲挑来衣裳。
“等等,那是?”就在妙谛师太即将挑来罗裙时,眼尖的伊若瑶忽然指了指罗裙腰际似对应气海穴的一处,说道。
言罢,只见妙晦师太瞬间移行而出,截住妙谛师太峨嵋刺,便赶在快步上前,拿起罗裙,展于妙音、妙谛,伊家三人面前,独将少年赵乞怜挡了去。
见在场数人围成一围,将自己挡在外面,赵乞怜索性先去抓了被妙谛哄跑到屋内墙角边的小灰去了!
“此物入手轻薄,只是此处略有蹊跷!”众人目光在罗裙上游走,场面虽有古怪,但此时此刻但也见不得怪了。妙音师太便在此时开口说道。
众人游离的目光随着妙音师太语落,齐齐看向妙晦手中裙摆,见此处相比裙摆其他部分更为奇怪,似乎夹了一层什么,微微隆起。
妙晦略微发力,一个巧劲顺裙摆按压,既然硬生生在裙摆处按出了一个不足寸余的小洞。旋即一个袖珍杏黄色锦囊落在地上!
“咕噜”,杏黄色锦囊落地瞬间,一个杜木小牌滚了出来,阳面刻着一个“泉”字,阴面模模糊糊似乎画着一些山水风光,却颇有残损,看的不那么真切。
妙晦师太捡起小牌,眼光游离在小牌上,愣了愣!却没料到一双毛茸茸的小手忽然一把抓过小令牌,一下越到梁上,居然是此前还缩在墙角的小灰。
原来在杏黄色锦囊落地当儿,赵乞怜早已唤回小灰,静悄悄在一旁探头看这边动静。谁曾想小灰居然趁其不备,再次淘气起来!
见小灰忽然窜上房梁子,赵乞怜忽而忆得山道上所遇中年临走前,最后交代的那番话“我这灵猴看似淘气,却也机警,此次上山,若它忽然不安,必有蹊跷。如若他忽而伸手抓取某物,便是识得!此时你便可说出我和你说的那句话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此话一出,伊南风身子微微一颤,平复如初。而妙晦师太则猛然转过身来,望向赵乞怜,目光流转,似有无数情愫。
“你方才说什么?”妙晦师太一步一步向赵乞怜逼近,双眸神色变化多端,或温柔,或阴冷,各种复杂在期间。既也忘了将手捧罗裙和木牌放下。
赵乞怜心中生出寒意:纵使曾落草为寇,纵使之前做的便是刀尖淌血的买卖,纵使见惯了山贼虏虐。但却未曾如当下一般恐怖。
妙晦依旧一步一步逼近赵乞怜:“你,方才说什么!”声音比先前更大了一些,心口起伏,似按不住内气翻驰。
自妙晦六岁上到峨眉,同门数十载,几时看到过妙晦对陌生人如此这般,妙音和妙谛一同疑惑的看了看妙晦,又看了看一旁的赵乞怜。
“说!”妙晦放下手上物什,更欺近了一步,道。
赵乞怜此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得,就那么呆在当下。伊南风看在眼里,微微错愕妙晦缘何如此大反应同此时,不动声色晃到赵乞怜身边,一抬手将赵乞怜拉开去,随后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道:“这位少年是与老夫同行而来,不知缘何着恼了师太?”
见伊南风出手干预,妙晦呆滞了一下,回了心神,见众人都望向自己,轻轻叹了一声,移步到妙音师太身后,说:“掌教师姐,你可记得我是何年岁被师父领进山的?”
“有些年月了吧,我记得那一日师父将你领进山门,对我和妙谛说道'自此以后,她便是你们的师妹了,你们可要好好待她,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啊!'后来我曾问过师父'小师妹年方几何?'师父只是用食指蘸了茶水写了个六字,我便道你是六岁入得山门。”妙音师太悠悠说来,昨日之事如在眼前,故去的师父身影亦在眼前闪烁。
“我便是六岁入得山门,可掌教师姐你可知道我的本家姓名?”妙晦继续说道。
待得妙晦说完,妙音妙谛均是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后一起看向赵乞怜。片刻后,掌教妙音轻轻拉过赵乞怜,问道:“少年,你可曾上的学堂?”妙音问的突然,与此前妙晦的咄咄逼人大有不同,惊魂未定的赵乞怜不解,一旁的众人更是不解,唯独妙谛面含微笑,似乎懂得妙音深意。
“我幼时家逢变故,便进了山里落草,学堂是什么?倒从没去过!”赵乞怜说道。
听得赵乞怜言辞,不似诳语。妙音面如春风,点头微笑:“那你此前可听过唐朝诗词?”
赵乞怜再次愣了,讷讷的摇了摇头。
“既然未曾上过学堂,未曾听过唐朝诗词,又是从何得知这首初唐刘禹锡《乌衣巷》的下半厥?”妙音师太再次问道。
言及于此,在场众人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又似乎有些疑惑。便一同看下了少年赵乞怜。见众人看向自己,赵乞怜便将山道遭逢中年文士,带着小灰上的山来种种道来,唯独隐去了此举便能成为所谓英雄的内容。心中把中年文士骂了个狗血淋头,居然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何以一句诗词竟惊得妙晦师太如此失态?此事又与师太本家名姓有何关系?”伊南风似乎想到此中关键,不动神色在心中揣摩,“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伊南风心中反复揣摩此句诗歌文:王?谢?堂前燕?谢,谢?王?王?莫非?难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伊南风正在思量,忽然窗外传来一声长啸,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