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在我床上。
兔树儿脑袋“嗡”的一下懵了,全身汗毛紧束,她以为是隔壁刘婶子家的黑狗,嘴巴张大就欲尖叫。
“好热啊……”那东西突然说了一句梦话,如同一把无形大手,掐住了兔树儿的喉咙,怎么也叫不出来了。
“哇呀呀……热呀,好热啊!小二,给本大侠来碗冰水。”
那坨东西翻了一个身,显然是燥热难耐了,扯开了自己的衣服,使劲的蹬了几下被子,没几下,自己把自己折腾醒了,然后就愣住了:“咦,这是什么地方?好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为什么看不到了?一定是那怪病……我!的!眼!睛!”
就在那坨东西即将崩溃的时候,兔树儿的哭腔在旁边响起:“小吹子?”
兔树儿听声音已经知道是哪个家伙了,她此刻只穿了肚兜,动也不敢动,颤微微的问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
“树儿!”叶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扑过去,入手处,是一片温软,“树儿是你吗?怎么办……我得了病,我的眼睛瞎了。”
“咚……啊!”是一脚踹开重物的声音,还有一声被踹的惨叫。
“讨厌鬼,不许乱摸!”黑暗中,兔树儿羞红了脸,捂着自己的小胸脯,羞愤道:“就该让你这臭流氓瞎了算了!”
“完了!我真瞎了,我以后看不见你了,怎么办?我还没看够呢!”
叶吹感受到自己胸口上传来的剧痛,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他终于肯定,自己是真的瞎了,早料想到那怪病会破坏他的身体,只是没想到,最先坏掉的,竟然是眼睛。
兔树儿听着叶吹的“疯话”,心中的恼怒突然就消失无踪,反而有淡淡的欢喜升起,黑暗中,她笑得如同一只小狐狸:“好端端的怎么就生病了呢?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坏事?”
“坏事,没做什么坏事呀。”叶吹难得有些心虚:“不就偷了张显桂的鸟吗,我也没吃到,白白浪费了,哦对了,我今天顺了异宝坊老头的一根牛筋,本来是打算给你做弓弦的,可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干的更坏的都有。”
兔树儿清澈透明的大眼睛里有精光闪过,她笑得更加得意,故作嫌弃道:“坏事干多了就会有报应的,你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现在连眼睛也瞎了,以后肯定没有女孩会要你了。”
叶吹显然有些情绪低落,黯然的问道:“你也不要?”
兔树儿捂嘴偷笑,悄悄的摸索下床,走向窗边,嘴上刻薄的道:“我只会喜欢众安哥哥那样优秀的天才,怎么会喜欢一个又蠢又笨的瞎子呢!不过你放心,我会在家里给你留个阁楼。”
“哦……”
黑暗中,看不到叶吹的表情,可兔树儿却从未见到过叶吹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他的声音让兔树儿有点心疼,心顿时软了下来,戏弄他的心思也淡了。
“傻蛋,天黑了你知道吗?你到底睡了多久啊……”
兔树儿缓缓拉开兽皮窗帘,房间慢慢有了亮光。
今日正逢归船节,满月当空,天灯闪烁,月华如柱,玉色光华洒在兔树儿单薄的身子上。
乌黑的长发,明眸流盼,含羞待笑,纤细的腰肢,肉乎乎的小胸脯,修长的直腿,雪白的肌肤,鲜红的小肚兜。
如谪世的仙女俏立红尘,不丰满,却是莹莹发光的身影,凝固着穿透时间的力量,永远的钉在叶吹的心里。
“树儿,真是长大了……”
那天晚上月色真美,风也温柔。
……
“顾姨顾姨,快快现身”
最近发生了太多怪事,即使是一向心大的叶吹也寝食难安,昨晚连夜去翻遍了兔家的医书,没找到相似的症状,今早更是天不亮便没了睡意。
叶吹咬了咬牙,所幸盘膝而坐,修炼日出经。
刚巧山下兔家小楼冒起了炊烟,他迫不及待的跑下山。
“怎么了?”顾小乔探出头,眉眼带笑,这咋咋呼呼的叫唤中,她听出了熟悉的味道。
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回应她的是一个大大的熊抱,还有叽里呱啦的诉苦:“还能见到你太好了,顾姨你不知道,我前两天差点就死翘翘了,我在山上烤鸟,然后……”
叶吹不知道昨天两人已经见过。
“所以啊,说不定我哪天突然就没了,你一定要珍惜和我相处的时光,多煮点肉丝面给我吃。”
叶吹不要脸的说着,忽又闻到扑鼻的香味,他已经几天没吃饭了,腹中早已饥肠辘辘,顾小乔一走神,他便钻进了厨房。
灶台上刚好是煮好的肉丝面,叶吹暗道奇怪,顾小乔似乎总是能猜准他什么时候会过来。
在叶吹的心里,顾小乔便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奇女子,他时常疑惑,顾姨这样的女子,怎会看上兔叔那样的痴呆汉子。
狼吞虎咽吃完肉丝面,随手抹去嘴上的油,见顾小乔正坐在小院看书,叶吹也不打扰,在屋里几个熟悉的藏东西角落找了找,果然轻而易举找到了一盒某个女孩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唐糖。
只拿了几个,不敢拿多了,因为分糖果是兔树儿的大乐趣。
随后又是例行公事的闲逛时间,在文鸟村周围逛了一圈,便回了自己的家。
叶吹的家就在树儿家的旁边,比树儿家还要大一点,一栋窄小的泥砖青瓦小二楼,楼下双开木门,门框上,自下而上划了几条划痕,从前有一对夫妻还在时,每年过年都会把调皮好动的小叶吹架在门框上,拿一块碎瓦,比着头划上一道,然后夫妻俩蹲在一起仔细比对。
“吹儿,你今年怎么才长这么点儿呀?每天吃这么多,吃到狗身上去了!”
“你看你这当娘的说的什么话,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老娘下的崽儿,就得有老娘的本事,禁得住骂,都像你可不行,一个大老爷们脸皮薄得要死。”
“我要是脸皮厚,当初就不会让你轻而易举的得了我的清白……你说,你一个女人,怎么就像镇上的臭流氓一样呢?”
“……”
…………
院子里是小楼几倍大的木柱红砖回廊,从前叶吹的娘亲就在院子里开了一家露天小酒楼,那个时候,叶家媳妇厨艺甲冠一线小镇,虽然位置偏僻,却依山傍水恰到好处,平日里座无虚席,好不热闹。
如今仅剩叶吹一人,客人不来了,小院常年空荡荡,也就只有兔树儿愿意打扫。
这里成了她的小领地。
角落里藏了几个由烂瓦片拼成的小花盆,里面种满了稀奇古怪的可爱小花,最惹眼的却是其中几根枯枝,那是叶吹自作聪明“施肥”害死的,为此,叶吹差点被掐掉了一块肉。
草坪上肿了几个小土堆,插了一小片树叶作为记号,下面埋着兔树儿前几天吃的果核,丝毫没有破壳后生的迹象。
屋子里就比较糟糕了,自下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收藏品”,这里是叶吹的另一面,也是叶吹和奇葩老爹叶园唯一不谋而合的地方——喜欢收藏旧物。
旧箱子、破洞兽皮、异兽头骨及牙齿、兔树儿孩童时的小肚兜……只要是他觉得将来可能会用到的,或是对他来说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被他稀里糊涂的捡回来堆在家里,然后东拼西凑制成各种没用的小玩意,从前叶家厨娘还在时,总是被儿子这怪癖折磨得头晕脑胀,亲切的称呼他为“小收破烂的”。
回忆至此,叶吹忽的想起还有一堆从羊胡子那里收来的东西未曾处理,只是被自己遗忘在了山上,当即又跑回后山。
岛上的金属资源并不多,因此别看这堆破铜烂铁没什么用处,实际上能在铁匠那里换几顿饭钱,也就那羊胡子老头生意做得大,不在乎这点废品钱。
唯一令叶吹比较为难的便是那棍子,虽然外形丑,但他暂时没有把这棍子当废品卖掉的打算,反正也换不来剑,镇上的铁匠很少,只有区区几人,大都是半吊子水平,做点粗工还可以,可要是让他们铸剑可就真的有点难为他们了。
当然,就是这粗工,也是收价颇高的,因此就算叶吹有心把这棍子融了换成别的兵器,他也出不起这个钱,他现在可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棍子很重,叶吹试着把一直无法贯通的几式剑招往棍子上套,挥出几个烂熟于心的剑招,却是空有其形,不得其意。
一阵大汗淋漓过后,不但没有丝毫开窍的感觉,反而觉得拿着很是硌手,他随手在地上捡了块硬石头磨了几下,棍子上得锈迹就多出了几道刺眼的黄色斑痕,看着更是滑稽。
叶吹不信邪,把整根棍子都摩擦了一遍,原本就造型怪异的棍子表面变成了不规律的屎黄色,如同刘婶家的搅屎棍。
的确是太丑了,叶吹有些失望的打量自己的杰作,连他自己也看不下去了,本来还能将就,现在倒像是被屎糊住了一样,这个样子背出去不是故意引人看笑话嘛,没辙了,叶吹决定去骚扰一下周铁匠,免费帮他熔成几个弓头,送给树儿当礼物。
……
有句话说的很好:在自己的故事里,一切安排都准时。
当叶吹背上破铜烂铁准备下山时,猛然心口一颤,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指引他望向天空。
在那里,刺眼的日光下,蔚蓝的大海上,一道极不显眼的黯淡红光划过天际,直奔小岛的方向而来,明目张胆,更悄无声息。
这一刻,隐藏在叶吹体内的黑血爆涌而出,兴奋的跳动在叶吹的每一寸肌肉间,一道意念在叶吹脑海闪现——得到它。
难以控制的欲望控制着叶吹的身体,不顾前方的悬崖,便要朝那道流光的方向扑过去。
就在这危急关头,那看起来丑陋不堪的棍子重量剧增,沉重如牛,将叶吹拖倒在地,一声嗡响,伴随着烙铁入水的声音,沸腾的黑血瞬间沉寂。
叶吹回复清醒,还未反应过来,他的眼神已经看到红色流光路过护岛大阵,砸进异兽森林深处,他下意识的捂住耳朵,等待许久,却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天地间除了那很快消散的黑烟,没有任何的异象发生,好像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叶吹很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相隔这么远能听到才有鬼了。
天降异物?
叶吹爬上一颗高树四处张望一番,揣摩了片刻便能确定,红色流光大致落在了异兽森林一块较平坦区域,据兔敖说起,那里便是供应整个小镇水源的湖泊。
从它堕落的路线来看,只有北边临海这一角能看到刚才那一幕,除非有人能够站在更高的一线峰上。
北边后山地势陡峭且地质坚硬,森林面窄小导致可抓捕的飞禽走兽也少,因此向来少有人上山,可叶吹可以断定只有自己一人看到刚才的一幕。
“宝贝,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一定是神物,拿了命也要抢到手!”
即使神智已经清醒,叶吹依旧能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述的拉扯力在牵引他的身体,说书人口中,有些神奇的宝物对人具有天生吸引力,更何况反应最强烈的是自己的后背,那也是他第一次犯病时痛苦的源头,想到自己刚才的状态,叶吹妄自断定,那天降之物一定是宝物,甚至极有可能是治愈怪病的奇药,要是被别人抢了先,那就亏大发了。
一想到这,叶吹脑袋瞬间充了血,就要不顾一切赶去那宝贝陨落地。
不过,他的脑子毕竟还算健全,短暂的冲动过后也反应过来,那宝贝落在护岛大阵之外,那里异兽纵横,自己独身前往,岂不是难逃一死。
叶吹第一时间想到了兔敖,有他在,自己定然可以保命,可是他转念一想,兔敖一大早就出门,此刻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自己难道去街上慢慢找?
尤其这宝物对自己有这般大的吸引力,说不定对异兽也有吸引力,万一耽误了时间,被异兽给吞了,那就亏大发了。
更何况,最后一次打猎过后,护岛大阵会在初雪前封闭,有修为的人都出不去,到时候,兔敖去不了,一定还要拦着自己,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来,这件事不能依靠任何人,只能靠自己,叶吹安慰自己,自己还是有一线生机的,是时候掏出自己准备多年的宝贝们了。
谁又知道,叶吹其实早就想闯一闯异兽森林了,他这些年闲来无事用废旧材料鼓捣出来的东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进异兽森林抓野生高枝鸟,这也是他为自己的收藏癖找到的最完美的借口。
当然,还有另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那便是小镇猎户前两天才打猎归来,猎户们都有过练武底子,大都是一重楼巅峰的境界,更有少数的二重楼。在他们的追捕下,沿途中很少有漏网之鱼,就连同为二重楼的异兽都难逃一死。
叶吹常年受兔敖的耳濡目染,他大致推断,只要自己从镇西出发,沿着猎户们前两天才走过的痕迹进入异兽森林,那么就基本不会碰到存活的异兽。
这也是叶吹最心存侥幸的地方,他本就不是怕事之徒,权衡利弊之后,决定搏一把,反正自己的患了病的命也不值钱,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心心念念的树儿,仿佛已经见到树儿哭哭啼啼的样子,他有些心虚。
犹豫片刻,他从自己的灰白内衫上撕下一小块,手指沾了被刮下来的铁锈就着碎布写了一封简短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