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北面的天空中渐渐聚起一层层的乌云,伴随着隆隆的雷声,瓢泼大雨便在雷电中砸向大地。
一身血污、须发凌乱的郭成张开双臂,对着闪电一声大喊。
庵罗辰拄着一杆长枪,带着亲兵踏着鲜血艰难的从遍地的死尸中往大宁城走去。
四天,已经耗尽了上谷城援军的气力。
突厥军突然转向往西,还没顾得上庆幸,就有探报传来,突厥军血洗广宁城,燕王从定州帅五千军马赶到大宁,突厥兵退往怀荒,燕王帅兵追击突厥退兵。
两人刚刚放下心,叫人备好粮草准备前往大宁与燕王汇合,便接到斛律康都的求援羽檄。
听闻燕王被围,两人大惊失色,一面连夜整兵,前往救援,一面发出三道羽檄,命信使快马加鞭,前往幽州、安州、定州报讯求援。
留下五百守军,从上谷城勉强拉出来五千军马,等不到天亮就出发前往驰援,走到鸡鸣山便遭遇特勒库头所帅的突厥豹军的阻击。
郭成这个时候早就没了惧怕之心,叫庵罗辰押后,自己亲自下马带着精锐的两营刀牌手对着突厥围军的东侧就发起了冲锋。
突厥军反倒被郭成打了个措手不及,竟被郭成带着刀牌手凿穿了包围圈,庵罗辰借机叫骑兵趁乱从凿穿的军阵里面也发起了冲击。
突厥豹军的骑兵队伍被冲乱的队伍阻拦,眼睁睁看着上谷军冲出了重围,等特勒库头重新将军马聚集起来的时候,上谷军已经在鸡鸣山西峡谷下扎住阵脚,依靠马车,摆出了迎战的三才阵型,并且还抽出时间,在阵地前撒下了铁蒺藜。
特勒库头派出的骑兵队伍,被马车前的遍布的铁蒺藜和弓弩击退,反倒损伤了许多战马,死伤了几百突厥骑兵。
郭成最大的能耐就是退和守,在上谷城的军备上最看重的就是防守用的弓弩和战车,没想到这次却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接连两天,特勒库头损失了千余人,竟然被防守的如同刺猬一样的上谷军弄得没了一点脾气。
还被庵罗辰抓住机会打了一次漂亮的反击,将特勒库头突厥豹军的粮草辎重烧了个精光。
没了粮草,突厥军人心大乱,上谷军趁着突厥军的混乱又抓住机会发起冲锋,将突厥豹军打的大败。
心急火燎的上谷军也顾不得收拾战场,赶紧聚集军马向大宁城杀了过来。
这个时候,斛律雄都从安州派出的安州都督元汲舒帅领的两万人马也已经过了赫然河,先头的五千骑兵正往大宁城疾驰而来。
得到幽州军两支援军即将到来的讯息,也正好是突厥攻城的军队又一次被大宁城的守军击退的时候。
阿史那科罗眯着眼睛看着已经岌岌可危的大宁城,对身边的一位文士模样的人道:“我们的勇士不能再损失了,吹号撤兵吧。此次南下权当是一次试探,看来我们还需要在攻城战上下下功夫。”
待郭海和庵罗辰一路狂奔赶到大宁城的时候,突厥大军刚刚撤军离去,战场上尸首遍布,大战的气息还没有散去,远远望向大宁城,不见城头上的军士,就连斛律康都的帅旗也被砍断了,斜斜的挂在城头上,在大风中翻卷。
盛夏时节的一场暴雨也不期而至,郭海和庵罗辰早就筋疲力尽,只凭着一丝期望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大宁城下。
这才看见有几个士兵从城头上冒着大雨探出身来,看到援军的到来,没有喝彩、亦没有呼喊声,只是软软的倒了下去。
城头最高处,几个被射成刺猬一般的亲卫身后,斛律康都端坐在土垛子上,看着带人爬上城头的郭成和庵罗辰,方才露出一丝笑容,身子慢慢向后倒去。
郭海这几日总感到莫名的心跳。
强忍着焦躁拉着黄骠马到村口去。
这匹黄骠马长得有几分与那匹死去的黄骠马相似,郭海对那匹黄骠马存了几分歉疚,机灵的小耗子找来的这匹马,深得郭海的喜欢。
村口有一片杨树林,最西边的两颗杨树的主干已经枯死,那是被郭海练马槊给刺死的。
这支马槊是孙望宗的家传至宝。
马槊在这个时代是一件非比寻常的武器,外形与矛枪有些相似,但槊锋比矛锋更为狭长,槊锋后面装有留情结,是为防止冲锋时候马槊贯穿敌人后无法迅速拔出。
马槊使用的是柘木,木质更为密致坚硬,柔软和弹性极高。
制作马槊也极为复杂,先是选取细长端正的柘木干,用油脂反复浸泡,直到不再变形、不再开裂,方才能用做槊杆,这个过程就得用时一年。
再将槊杆放置在凉风处风干数月后,再用最好的胶漆胶合成丈八长短,外层在缠绕麻绳。
待麻绳干透,再涂上生漆,裹以葛布。葛布上再涂生漆,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不断不裂方才合格。
然后断其首尾,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装精钢槊首,后面安上铜制的槊攥,不断调整。
合格的马槊是要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丈八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一样两端保持平衡,不落不坠,这样,骑在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毫不费力。
整支马槊最少要耗时三年,而成功率仅有四成,因此造价高的惊人,一支马槊往往是世家出身的将领的标志。
这支马槊本来是孙贺宗的兄长孙望宗传下来的兵器,孙望宗见郭海与孙月儿情投意合,也有意撮合,便将马槊给了郭海,并说明来历。
还将孙家祖传的一本马槊的使用技巧传授给郭海。
这段时间郭海便按照书中所载,苦练马槊的用法,不懂得地方少不得去请教一下孙贺宗。
刚刚骑马一招刺杀,槊首穿过已经被刺得只粘连着树心的杨树,杨树的枯干倾倒下去,郭海一收槊杆,黄骠马顺势从砸在地上的树干边跃过,跑上杨树林边的土坡,方才长嘶一声,停住脚步。
郭海收回马槊,跳下马,从褡裢边取下水囊,走到土坡上,往北面望去,却看见远远的有三骑往孙公庄疾驰而来,穿着红色的皮甲,头上依稀看见插着红的雉翎,是朝廷的羽檄到了。
不知道有什么紧急军务,赶紧骑上黄骠马,朝庄里走去。
刚到中军帐前,驿使也赶到了,一位驿使滚落下马,跌跌撞撞的跑到帐门前,带着哭声喊道:“燕王薨了,幽州王有诏,翼州都督郭海急速前往幽州吊唁,军中事宜暂由副将羊琰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