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幽州城下着小雨,这场雨使得刚刚暖和起来的天气又变得寒冷起来。
春寒料峭,桃杏初放,随着淅淅飒飒的细雨桃杏花瓣零落在幽州城东的石板路上,被来往的车马和行人的脚步碾压进泥水中,花红斑驳处处。
城东的城楼子底下有一条巷子,这条巷子南端是燕国的国子学,而北头就是燕国的招贤馆。
隔着巷子的后面却是幽州教坊。
此时的青楼乃是对世家门阀的称呼,也不知道后世什么什么时候起,这青楼倒成了妓院的代名词,而教坊的倒叫的少了。
真是一种讽刺了。
一架牛车吱丫丫缓缓驶在这条路上。
幽州府法曹徐卞半躺在牛车里面的软榻上,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袍子,出来的时候丫鬟娇儿细心的给他披上了一件貂皮大氅,为他抵御了这春雨中的寒气。只是车夫老尉迟在寒风中缩着脖子,将手拢在夹袄子的袖筒子里。
拉车的那头老牛早就对这条路熟悉非常,也不用赶,更知道主人的性子,一路不急不忙地从神武大道拐进巷子,慢悠悠往国子学走去。
国子学祭酒陈止僐是徐卞的岳丈,岳母去世的早,陈止僐这几天身子不好,妻子陈瑾儿这段时间就住在国子学照顾岳丈。
陈瑾儿是陈止僐的长女,小舅子陈灿还在国子学跟着经学大家王焕学习经文。不过陈瑾儿才识过人,陈止僐曾感叹若瑾儿身为男儿,定当成大事。
徐卞也非常服气陈瑾儿的才识,每遇不决之事,总会习惯性的听取妻子的建议。
陈止僐为官清正,没有钱在京城买院子,就借住在国子学西廊祭酒的官舍中,好在西廊宽敞,是个独立的小院落,有三间房子,正中乃是陈止僐办公的场所,南面是住所,北面的一间小屋子是杂役的住处,在北面小屋子侧面搭了一间厨房。
老尉迟将徐卞从车里搀扶了下来,赶着牛车去国子学的后院去了,徐卞整了整衣衫,将腰带上的玉带钩紧了紧,这才踱着四方步慢慢往进入西廊的院子中。
迎面刚好碰见陈瑾儿出来,徐卞进来,笑着说:“正要找人去街市买些酒菜。”
徐卞道:“今儿什么好日子?倒要出去买酒?”
“是父亲的老友,济州的元贞元仲节到了幽州。”
“是颜之推先生的弟子元贞元仲节?”
“呵呵,正是,与父亲在厅中说话,你过去拜见吧。”
“老尉迟在后院去了,你叫他去买些酒肉回来便是。”
说着便往前厅走去。
元贞是原齐国的济州主薄,济州本就深受儒家文化的浸染,儒学亦是元贞家学,自小便跟随父亲熟读儒家经书,在齐国各家学派中倒有几分名气,不免有些自负。
直到在邺都听了颜之推讲了一堂经论,对颜之推“古之学者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学者为己,修身以求进也。”深感佩服,竟拜比自己还小十岁的颜之推为师,成了齐国学界佳话。
去年齐国灭亡,郭海军占据济州,元贞也便降了燕国,如今被调任幽州长吏。这才刚刚到了幽州,便来拜望老友。
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包茶叶和一套茶具。
正烧了水泡了茶,徐卞便走了进来。
陈止僐见徐卞进来,笑着给元贞介绍道:“小女瑾儿之婿徐卞,子士麟。祖上乃是沛国徐竭卿徐司空。如今任幽州府法曹,倒也算得上是你的手下。”
徐卞忙躬身施礼:“丈人常提及元使君大名,今日有幸,还望今后使君多指教。”
元贞笑道;“徐郎乃是世家子,何必多谦,来来来,今日且尝一杯菩提饮。”
也给徐卞斟了一杯茶。
陈止僐端起一杯来,惊叹道:“未饮先嗅得清香,已觉口舌生津,心旷神怡,这般不加任何的香料,更是意境深远,清净自然。怨不得一金一斤,真贵人饮品耳。”
徐卞倒是在朋友那里喝过,只是不敢提起,但见元贞的茶具古朴自然,浅青透着月白,胎釉细腻,好奇地问道:“这茶具倒也稀奇精美的很。”
元贞道:“和这茶叶均来自集州,北上路上经过中山寒鸦寺,方丈晦月与我有旧,盘亘几日,临走送我的。”
指了指陈止僐笑道:“要不以我与你丈人这般清苦,那里买得起。今日你倒是有福。”
三人一边饮茶,一边说着幽州的人文事故,陈瑾儿也返回来在一边侍候,
徐卞便提起近期的一桩案子。
燕国皇帝斛律睦当时为齐帝高玮所害,斛律雄都和斛律康都反出邺都,但斛律睦幼子斛律平都一家被抓起来关押在天牢,那知高玮竟然将斛律平都的事给忘记了,掌管刑法的官员也有意包容,因此斛律平都一家数年来有惊无险,活了下来。
此次齐国败亡前,掌管牢狱的人在邺都城破前将斛律平都一家偷放了出来,斛律平都一路逃往到济州,方才被济州刺史安顿下来。
燕帝斛律睦闻听小儿子还活着,也是高兴异常,当时便加封斛律平都为翼王,同时一并封赏斛律家族子弟,斛律雄都的儿子斛律俞为建德郡王,斛律康都的儿子斛律若为渤海郡王,斛律平都的儿子斛律衍为浮阳郡王。
斛律平都留守济州,而斛律衍方才十六岁,在监牢中便呆了近六年,此次摇身一变,由死囚成了王爷,这般得意,吵闹着要到京城拜见皇爷爷,斛律平都管教不住,只得叫女儿斛律瑶一同前往幽州。
那知在幽州城外,斛律衍自己赶着马车一路冲撞,竟将来幽州探亲的刚随定国公郭海大破突厥,加封为燕州军都督的孙贺宗妻子撞死,儿子孙映撞伤。而斛律衍见创下祸端,骑了马跑到幽州城皇宫中躲了起来。
如今孙贺宗的侄女孙月儿和侄儿孙曦将孙贺宗媳妇的尸身安放在装殓在定国公在幽州的府邸,将状子递到了幽州府衙,听说那孙月儿乃是定国公郭海未过门的媳妇。
这般神仙打架的事幽州府那里敢管?受不了孙曦一日三次带着亲兵前来府衙骚扰,幽州府君干脆挂印不干了。
这案子推来推去便推到了幽州府法曹徐卞的头上,徐卞今日便是过来请教丈人与妻子陈瑾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