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父亲仍不吃东西,母亲没办法,就对着父亲跪下:“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不能如此折腾自己了,你倒下了,这个家怎么办呢?”父亲瞥了母亲一眼,又把脸对着墙,一言不发。
这时,母亲向我使眼色,我连忙跪下哀求父亲:“爸,你不要太难过,我好好学习,给你脸上争光。”听了我的话,父亲扭转身来,我看见父亲满眼的泪,这是我第一次见父亲哭,他的泪给我的心灵带来震撼,我也清晰地明白:小姐姐的作为真的伤着父亲了。
父亲长吁短叹一会,他终于说话了:“把他俩的婚事办了,这样,我们的名誉也少受损失。”垂着手站在一旁的母亲默默点头。
过了一周,小姐姐出嫁了,她穿着鲜艳的红衣服,头戴红花,坐了轿子往小强家赶。村民议论纷纷:“这么急着出嫁,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邻居大妈故意高声喊:“还不是被人弄大了肚子?不出嫁能行吗?”我听着真想扑过去再咬她一口,但看在是小姐姐结婚的日子里,我忍住了。
吃过小姐姐的喜宴,回家后,我看到母亲在哭,父亲像个死人似的在床上躺着。看到我,母亲就说:“嫁个闺女,屋里空荡荡;娶个媳妇,人满梁,屋满梁。”我走过去扶起母亲,我哭喊着:“妈,我不嫁人,我要在家陪你们,你放心好了。”父亲白了我一眼,他从床上挣扎着站起来,他敲着我的头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要学大诺,你要是学她,到时也就要了我一条命。”我拼命点头,发誓般地对父亲说:“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我决不会像小姐姐那样。”听了我的话,父亲像孩子般地哭了,弄得我和母亲不知所措。
由于小姐姐未婚先孕,为此,母亲憔悴的像失了水分的草,一点生机都没了。特别是父亲,也就几天的时间,他苍老了许多,人也消瘦了。目睹父母极大的悲伤,这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我想:爱情是什么鬼,惹得父母如此伤心?我才不要父母伤心呢,那就让爱情见鬼去吧。
阿雅也目睹了我父母的悲伤,我以为这会给她点教训,可阿雅只是老实了几天,她情感的因子又蠢蠢欲动了,她看李老师的眼神又炽热起来,李老师看阿雅的眼神更是炽热,他们炽热的眼神几乎能烤化彼此。
阿雅在李老师炽热的眼神里无法集中精力学习,由此,我十分愤怒:不行,我必须把阿雅拯救出来,不能让她走小姐姐的老路。
为此,我密切观察阿雅和李老师的一举一动。有天,我发现了李老师给阿雅的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小雅,晚自习放学后,我们去小树林吧。放学、小树林,这些字眼在我脑海里徘徊,我该怎么办呢?思来想去,我决定跟踪他们,我必须明白他们之间是否有猫腻。阿雅也一定看过这张纸条了,她眼神明亮,脸上浮出甜蜜的微笑,这个阿雅,就这么沉沦了,她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要考大学的阿雅吗?她还是那个发誓出人头地的阿雅吗?
如果我知道阿雅会变成现在的样子,那我宁愿她没做过手术,她仍是那个跛腿的阿雅,这样没人追求了,她就能心无旁骛地度过她的少年时光,她仍是那个爱学习的阿雅,可这只是我美好的想象。阿雅不仅没心思学习,而且我亲眼看到她和李老师在小树林里亲吻了。
李老师像抱着一个宠物一样地亲吻着阿雅,附近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的陶醉和贪婪在我眼里一览无余。就在李老师还要进一步动作时,我拿一块石头砸向了他。那块石头不偏不斜地砸在李老师背上,他吃了一痛,惊恐地喊:“谁?”
我猫着腰偷偷溜掉。
怕阿雅陷得太深,我决定把这件事告诉阿雅母亲,我不想让她重蹈小姐姐的覆辙。阿雅母亲知道后,立即召集了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去学校找李老师算账了。这场面吓到了我,我战战兢兢地跟他们去了学校。
一见李老师,阿雅母亲就“呸”地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李老师来不及擦唾沫,一群人就轰涌而至,他们把李老师捺在了地上,拳头雨点般地落在李老师身上。我看傻了,我真怕会出人命来,我惶恐地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可没人理会我,阿雅母亲还边打边喊:“你这个臭流氓,让你勾引我女儿,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在众人的撕扯下,李老师被剥了个精光,他赤裸裸的身体在众人的淫威下瑟瑟发抖,我羞愧地闭上眼睛,身体也跟着瑟瑟发抖起来。
校长的到来终于阻止了这场闹剧,校长表示会给阿雅母亲一个说法,但他也严厉指出,阿雅母亲一伙人的作为已侵犯了李老师的人身权利,他们将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听了校长的话,阿雅母亲傻了,她和一帮人赶忙逃掉。
而我不知道更大的悲剧还在后面,那就是李老师遭此羞辱后,他的女朋友离开了他,他的父母和亲人也都埋怨他。李老师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他竟然悬梁自尽了。李老师死后,他的家人把阿雅母亲告上了法庭,阿雅母亲和她召集的一帮人都蹲了监狱。
这样的结果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我宁愿阿雅母亲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愿她为此蹲进监牢。阿雅也因为这件事不上学了,她要回家照顾酒鬼父亲和弟弟。知道是我告的状,阿雅很恨我,她说:“小诺,我们的友谊到此结束,你毁了李老师,也毁了我。”
阿雅的话像一把刀重重地插在我心上,我欲哭无泪,看着阿雅远去的背影,我觉得自己成了罪人。为此,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母亲极力劝慰我:“孩子,你的出发点是好的,谁也不会预料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阿雅已不上学了,你不能再毁了,我们都期盼你能考上大学呢。”母亲的劝解不起作用,我常常从噩梦中醒来,半夜大喊大叫地把全家人吵醒。
不得已,母亲去学校为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回家后,我封闭自己,不愿和任何人交流。母亲使尽了法子,都不能打开我的心扉,万般无奈下,母亲打电话向李壮壮诉说了我的事,李壮壮特意请了假,从学校赶来看我。
看到李壮壮,我放声大哭,我嘶喊着说:“是我毁了阿雅,我是罪人,罪人。”李壮壮不说话,他只是轻轻拍打我的背,然后他对母亲说:“小诺的压力太大,我把她接到城里吧,换个环境,小诺的心情会好些。”母亲沉吟着说:“我可以和她一起去吗?”李壮壮答应了。
与母亲一起去了李壮壮所在的城市,我们见到了李壮壮的祖父母。他们是温和善良的老人,对我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第一餐饭,李壮壮祖母给我们包了饺子,炒了四盘菜,她一个劲地夹菜给我吃,她就像我的亲祖母,这温暖了我的心,让我暂时忘掉了不愉快的事。
为回报李壮壮祖父母的深情厚谊,母亲熬夜为他们赶制衣服。母亲的手真巧,她做的衣服连李壮壮祖父母都夸赞不止。得到李壮壮祖父母的肯定,母亲有了点信心,她不那么谦卑和拘束了,她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壮壮的祖父母了,得知母亲的心思,李壮壮的祖母把李壮壮的心理师推荐给我,她说:“心病还需要心药医,也许心理师能解开她的心结呢。”李壮壮的心理师是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人,身体微胖,他的眼神很凛冽,似乎能看透人的心理。
我见了心理师有点紧张,他很有礼貌的伸出手来,微笑着说:“小诺,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迟疑着伸出手,心理师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他手心的温度传来,我不再那么紧张了。
心理师的办公室收拾得很简单,一张宽大的桌子上面摆了一台电脑,桌子后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幅对联:展眉头之皱,解心里之忧。正当我的眼睛四处扫描时,心理师拉严了窗帘,并关上门。
做完这一切,心理师拿出一块黑布,心理师示意我蒙上黑布,然后他对我说:“小诺,当我不存在,把你害怕和担心的,讲出来好吗?”黑布让我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一切陷入黑暗中,我也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我想起了李老师、阿雅母亲,阿雅。我把我的害怕和担心,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股脑地说出。讲完了,我忍不住流泪了,但我心里好受了些。
最后,心理师去掉我眼睛上的黑布,我的眼前一下子亮堂了。心理师没给我讲什么大道理,他只是安静地给我讲故事,他说:“在遥远的森林里,住着老虎、兔子,山鸡。”兔妈妈和山鸡是朋友,她们常常在一起玩耍并一起对付老虎。有次,兔妈妈把山鸡请进家里照看她的孩子,她去地里拔萝卜。等兔妈妈回来,却发现山鸡没了,原来兔妈妈走后,老虎寻到了她的家。为了保护小兔子,山鸡主动出逃引诱老虎上钩,老虎猛追山鸡,小兔子趁机跑掉了。听了孩子们的叙述,兔妈妈很惭愧,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山鸡,如果自己不让山鸡来照看小兔子,山鸡就不会死了。陷入自责中的兔妈妈无心喂养她的孩子,小兔子变得瘦弱不堪。看不下去的山鸡的魂魄主动托梦给兔妈妈,希望她能善待她的孩子,这才是山鸡想看到的结果……
讲到这里,心理师站起来,他“咕嘟嘟”喝完一杯水,然后他递给我一个苹果,继续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活着,这样才对得起你当初的苦心和爱你的亲人。不要纠结于往事中,就如兔妈妈,喂养好小宝宝是她的职责,你好好活着也是义务,等阿雅冷静下来,她会为你高兴的。”心理师不愧是心理师,他一番讲话让我心里通透了许多,心里通透的我,大口大口地吃苹果,心理师不动声色地笑了。
从心理师办公室出来,我的心情平和了许多。见此情景,母亲长舒口气,她无比憧憬地说:“小诺,我相信心理师能治好你的心结,你就积极治疗吧。”
为让我更快地走出心魔,李壮壮放学后会陪我四处走走,他曾带我去动物园玩。我看到了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大象,老虎……也许被关得久了,它们显得无精打采的,这使我想起心理师讲的那个凶悍的老虎,而凶悍才是老虎的本色啊。
“其实最好的自救方法是回归大自然,无论人或动物,大自然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属。心理师常给我讲这样的理念,不痛快了,就亲近大自然,心情会平和许多。”
听了李壮壮的叙说,我点点头,我打心眼里是赞同这样的话的,可有多久,我没亲近大自然了呢?自从升入初中后,我就没再去过田野,我甚至不知道我们地里的庄稼长成了什么样子,回家后,我要和庄稼做个拥抱,我要做大自然的孩子。
与李壮壮在一起的时间,我变得很平静,再加上心理师的治疗,我的心情渐渐趋于平稳。担忧着我的学习,母亲决定提前离开城里,我们匆匆忙忙地和李壮壮还有他的祖父母道别。临离开时,李壮壮又郑重地对我说:“小诺,你戴助听器的样子很酷,你会成为有作为的人。”李壮壮的这句话让我的心蓬勃出花来,他的话总能给我很好的安慰。我想:他是上帝派来救我的那个人吧,看来上帝还给了我一丝温情。
乘完汽车,又乘三轮车,我和母亲终于回到了家。在我的小屋,来不及喘口气,母亲就和我商量着上学事宜。母亲说:“如果你在原来的学校压力大,那我们就转校吧。”我点点头答应了。
为我转校的事,母亲四处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