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对于每个莘莘学子来说是一场血与火的考验。
虽然高考的硝烟已经慢慢地消失在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中,但是它依然时不时蹦出阿五记忆的闸门,让他在梦中重新回到那惊心动魄的6月7号、8号、9号。
多少年以后,每到这三天,阿五还是下意识地紧张,只有掐掐大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参加工作多年,再也不用参加高考了。
整个四月份,阿五都是在紧张地考试中度过的。各科的老师每天一张卷子,每天公布考试排名,那种高强度的题海战术能够把同学们都折磨疯。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农村孩子来说,他们没有任何怨言,都在努力查找自己的不足。大家都知道,独木桥上很拥挤,只有具备足够的实力才能达到胜利的彼岸。
虽然每次摸底考试,阿五基本上稳定在全校前五名,但阿五依然很紧张。阿五耳旁总听说有考生平时成绩很好,而一到高考就发挥失常,越复习成绩越差。
阿五村里的“朱八界”就是这样,平时成绩都不错,但是一到高考就紧张,水平根本发挥不出来。阿五知道,高考比拼的不只是实力,还有心理状态。狭路相逢勇者胜,要想取胜,首先心理要必须足够强大。
5月下旬,学校不再安排考试,阿五把最近一年中所做过的考题都拿了出来,重新温习了一遍,反复推敲。
进入6月份,高考前几天的氛围让人窒息。阿五不再看书,他知道只要高考能够发挥出正常状态,应该可以考上重点大学,最关键的是不能生病,考试期间不能失眠。
晚饭后,阿五一个人跑到江边,坐在江边的石头。江水静静地流淌,来来往往的船只穿梭,远处的夕阳慢慢地从山那边落下,整个天空布满了晚霞,阿五躁动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高考前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套在头上塑料袋外成群蚊子的嗡嗡声阿五已经听不到了,只有七门功课的书本如同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一一翻过,不知不觉中他进入了梦乡。
后来听很多同学说,那天晚上一个宿舍五十多个同学,有二十多个都没有怎么睡着,磨牙的、打鼾的、说梦话的,甚至梦游的不绝于耳。
高考终于来了。
吃完早饭,阿五像同学们一样,拿一块湿毛巾搭在脖子上,主要用于擦汗。因为老师怕风扇的噪声影响大家答题,所以把风扇都关了。教室里异常闷热,一场考试下来,整个前胸、后背都湿透了。
第一科是语文,阿五前面做得还比较顺手,作文是一篇看图作文,阿五还记得当时选择的题目是《事业是苦根上结出的甜果》,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一千五百多字,不过时间控制得还好,剩下十五分钟阿五把前面的题目全部检查了一遍,并重点把几个没有把握的阅读理解题推敲了一遍,一直等到下课铃声响才交卷。
出了考场,阿五无比放松,终于卸掉了一个包袱。
考场外,有一个女生蹲在地上,哭得异常伤心,据说是班上的一个尖子生,但是太紧张了,作文都没有做完,考砸了。
难怪,考试氛围太紧张,高考在大家的眼里分量都太重了。有考生当场晕倒在考场,直接从考场送到医院抢救,甚至有极端的,上午考完下午就跳楼了!哎!辛辛苦苦努力了三年,最后倒在了通往大学的路上,的确是让人够伤心的。
阿五越考越顺手,每考完一门,阿五轻松一些,他也不去与其他同学对答案。等最后考完生物,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阿五突然感觉外面的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天空是那样的蔚蓝,就连昔日毒辣的阳光都是那样的温暖。
吃完午饭回到宿舍,心态一下子完全放松了下来,阿五才感觉体力透支得很厉害,他倒头就睡,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阿五足足睡了二十四个小时!
回到家里,妈妈问阿五考得怎么样,阿五告诉妈妈应该没有问题,当然妈妈也不知道什么重点本科、一般本科的,只要阿五能够考上大学就很高兴。
不过,阿五很快就把高考忘在脑后了,因为新房子正在紧张施工,已经盖了一大半。
妈妈与妹妹在新房子旁边不远处用木头临时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她们一天二十四小时吃住都在里面。新房子靠近马路,怕有人顺手牵羊把盖房子的红砖与木材偷走,所以得有人日夜看守着。
阿五高考后,就与妈妈、大妹、小妹轮流看守。
白天阿五在老房子睡觉,中午做好饭给妈妈与大妹带下来,晚上阿五值班,让妈妈与大妹、小妹回家好好休息。
可怜的大妹,熬了大半年,瘦得跟个麻秆似的,由于不能按时完成老师留的作业,课堂上总挨老师批。
大妹与阿五一样,记忆力非常好,就是数学有点拖后腿,她初中成绩一般,毕业后只上了普通高中的分数线。当妈妈得知大妹考上了高中,她咬牙让大妹继续读书,倘若父亲在世,肯定就会让大妹辍学跟随大姐去广东打工了。
大姨也对阿五妈的做法很不理解,她说:“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还赶快找个好婆家嫁出去。”
阿五妈反驳说:“当初阿五爸就是没有读什么书,一辈子窝在大山里面,所以只要我有一口气,哪怕房子盖不成,我也要把子女全部送出去。”
那时,阿五妈视力已经非常弱了,兄妹几个只有走到她眼前才能分辨出谁是谁。
妈妈虽然眼睛不好,但是心里不糊涂。
自从前几年省里的大官来到阿五家以后,阿五家成了大队的贫困典型,但是却一分钱扶贫款都没有拿到,以前阿五爸在世的时候,提到扶贫款的事情只能叹气的份。
阿五爸去世后,阿五妈想起了这一茬,她让阿五给县里写了好几封信,有写给县工会、也有写给妇联的,然后阿五妈隔山差五就去找大队书记,最后也不知道到是信起了作用,还是大队书记良心发现,反正阿五妈每月可以领到二十元特困补助了。
那二十元钱现在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在那个时候,可就抵大用处了。要知道,阿五妈花两三天功夫做一双布鞋也就挣五毛钱。
一天晚上,阿五正睡得香呢,突然听到家里的大黄狗一直不停地犬吠,叫得很凶。阿五被惊醒了,跑到工地一看,发现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不好,有小偷!”阿五顺手抄起身旁的大木棒,朝那两个人冲过去。
“住手!这是我家的东西。”两个小偷一看有人来了,扛起木头就往屋外跑。阿五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拔腿就追,大黄狗也朝那两个人直扑过去。
阿五一边跑一边捡起墙角的锣奋力敲响,“抓小偷!抓小偷!”锣声在安静的夜晚特别刺耳,声音传出去老远。
两个小偷怕村里人出来,扔下木头就跑了。不一会儿,隔壁张伯伯光着膀子冲出来了,手里拿着铁锹,他儿子也抄着家伙。屋后的陈大哥也起床了,拿着一把鸟铳。听阿五说明情况后,张伯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阿五,别怕,有我们呢!”
大约过了十多天,蔡为军到工地来找阿五。
“你估分了吗?”他问阿五。
“没有,家里盖房子,我走不开。”阿五告诉他。
其实就是没有盖房子,阿五也不能为了估个分数再去趟学校,路费太划不来了,再说过十几天分数就出来了。
“那我下次去学校的时候,一并给你看看分数。”
自从高一打了一架以后,蔡为军反而成了阿五非常要好的朋友,尤其两个人一起去一中复习,更是走得很近。蔡为军父亲态度也有了明显转变,利用手中的权力总给阿五家帮点小忙!
6月底,阿五正在山上老房子睡觉呢,小妹气喘吁吁跑上来了。“阿五哥,刚才蔡为军从学校给他爸打电话,说高考分数下来了!”
阿五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他说我考多少分了?”阿五使尽摇晃小妹的肩膀。
“他爸特意过来告诉咱妈,说你考了全县第一!全县第一!超过了重点分数118分!”
听到这个消息,阿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大步冲到厅堂,“扑通”跪倒在父亲的遗像前,复习这一年所受的委屈,不是,高中四年所受的全部委屈,都包括在哭声中!
阿五对着父亲的遗像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爸爸,您一辈子省吃俭用,低三下四,四处借钱遭人白眼,今天儿子没有给您丢脸!”
阿五大声哭喊:“父亲!大哥!二哥!你们在九泉之下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