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韩昌黎隐怒的讽刺不能为他骂得小人鼠窜、平步青云,甚至除了益加的痛苦不能再带来其它。
我向来是不愿想起李贺的——比起同样不仕却风流天下的孟夫子,他总是能让我怅怅然心酸起来。
如果像李贺这样的人,都只不过活了二十七载就痛苦着草率离去……吾辈无名者,碌碌至今又岂非受之有愧?
今人提起李贺来,大多觉得是一副蹇驴瘦马的清癯丧气模样,年纪轻轻偏落得满目愁意,北风吹来,能看得麻衣黑袍晃荡。
他写诗,他用笔如刀凌厉。他写诗,像是随手抓了一群形状的汉字掷在一处,一眼望去只觉得像是诛心。他写诗,时而张扬时而晦涩,像蛟龙的爪破涛,却不激起狂林浪啸。
时人读了顿觉阴风阵阵,骇然间呐呐,只觉得诡怪嶙崎。
一众踽踽间,我独不能往。如今再忆李贺,想起的却更多是他笑着的模样——苦笑着的、大笑着的,有时也只是嘲弄地笑着倚在树上写小诗。笔墨从唐朝洇透到我眼前。
他说雄鸡一声天下白。明知仕人如涅。
读来大悲大喜也大恸。悲他贤才,却不得立命安身;喜他年少,寥寥句却能劈凿腑里;恸于文字尽处、言旨哀哀、无数凝噎。可比起他的怨气,我看到的、想见的,却更多是不甘言弃、是讽刺宦海、是不屑鹜趋、是隐隐的傲气。
他说,我纵然不成进士,纵然只活二十七载,纵然诗集佚失大半——也总有人记得城边古树、斜阳瘦马,也总有人将诗文传唱、千年回响。
吾生如此。
何必叩问神君、何必苦等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