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有一处名为阙山的地方,这里高木林立,很多樵民在此安家。
1937年的冬天,南京保卫战失利,日军在城里展开疯狂的血腥屠杀。
阙山也受到殃及,日本人拦山放火,火海绵延几天几夜,终于把阙山烧成了黑色焦土。
大多数樵民都被烧死于林中,只有少数幸存者带着一家老小逃出火林,没曾想刚出狼口,又入虎口,被围堵在外的日军残忍杀害。
火势稍减后,一个40人编排的日军小队闯入山中,分头搜寻苟活的幸存者,一经发现便会当即折磨致死。
林深一隅,几块石头探出焦土,石面上还有几道子弹激撞过的痕迹,以及溅射的几道梅花状血滴。
而石头旁,横竖躺着数十具尸体,大多是中弹身亡的山民,其中还有几具尸体是日本兵的,死法很奇怪,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面色呈现诡异的青蓝色。
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儿坐在尸体中央,闭着眼睛,血在眼缝凝成了一条深黑的线,眼圈红得发紫,看样子已经是哭了很久了。
她哭不出来了,仿若精神已经恍惚。
敖缺抱起她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只是无力地把下巴搭在他肩上,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来折磨自己的还是来救自己的,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她气若游丝地轻声呢喃了一句:“坏人……”
敖缺怔在原地,用手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血泪,“我不是坏人……”
她的眼睛没有睁开,听到是的熟悉的语言,她倒是安心多了,没再说话,也不哭。
敖缺离去的时候,回身一把火,把逝者都烧成了灰烬,化成青烟,逝者踏着幽灵的脚步,飘向了更高更远的天空。
五年后,当地一个叫做“鲁镇”的地方来了两个神秘人。
一个眉清目秀的长衫男子,名叫“敖缺”……另一个则是亭亭玉立的盲人少女,名叫“欣儿”……
人们知道这两人是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后,都对其关爱有加,每到过节,每家每户都会登门拜访,带上一些穿的吃的。
敖缺向来都是来者不拒,能拿的就拿,能用的就用,一点儿也不约束。
而欣儿比敖缺内敛得多,她的爱好不广,很少笑,鲁镇几乎没有人见她笑过,大家都理解……
她唯一的爱好,就是蹲在地上,把鼻子凑到开得正艳的花朵上,轻轻一嗅,似乎就能看到这个世界最美丽的样子。
欣儿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嗅觉却极其灵敏,院子外面种着很多各个时节的花,每当花开的时候,她就知道什么季节到了。
而敖缺最喜欢的事,就是一直陪在她身边,发呆发愣,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欣儿轻轻唤一声,敖缺都能够立马回应。
“敖缺哥哥,你能一直陪在欣儿身边吗?”
“我会一直陪在欣儿身边的,我不仅要陪着欣儿长大,还要陪着欣儿到老。”
欣儿一听,脸颊泛起浅浅的梨涡,但睁不开眼睛。
就这样过了几年,欣儿转眼就二十岁了,小女孩儿长成了姿色天然的大姑娘。
但敖缺的脸上却一点变化也没有,害怕被人看出破绽,他每天都会带上高帽和口罩。
二十年后,欣儿四十岁了,她的眼角多了些皱纹,敖缺还是没有变化……
欣儿一直很奇怪一件事,为什么她的敖缺哥哥声音永远是那个样儿,为什么她的敖缺哥哥永远那么有活力。
她真的好想看看敖缺的样子……
但这种小孩子般的问题,欣儿终究没有问出口。
如果她问了,敖缺一定会告诉她,告诉她自己不是人,自己是龙,上天入地的龙!
也许这样,欣儿就会开心一点……
后来,她说她想看看大海,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敖缺问她:“奇怪,你不是说你害怕大海吗?”
她说她想听听大海的声音,然后她笑了,敖缺也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那天傍晚,敖缺带她去了大海……
站在海滩上,海天相接,波澜壮阔,海水一浪压着一浪沿沙滩拍来,卷来一股海腥味,又夹着一层沙缓缓退去。
“谢谢你,敖缺哥哥,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事,你不是想要我高兴吗,我告诉你,我其实现在就很开心,但我太累了……”欣儿把头靠在敖缺肩上,任由发丝胡乱拍在脸上,“我大概是要睡着了吧……”
“累了就睡会儿吧……”
欣儿真的睡了,再也没有醒来。
濒死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身边倚靠的敖缺,华光中轮廓分明的脸,映入她的眼底,终于,一阵耀眼的白光炸入眼眸,她仰头坠了下去。
那年,她的容貌永远留在了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