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岚记忆力还算不差,尽管需要穿街过巷七弯八拐,只走过一次的路他也记得非常清楚。
钱多多由于身体肥胖,又缺少锻炼,一早上东奔西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阿岚丝毫不顾他,快步走在最前头,一路沿着窄巷来到那间民屋前敲门。
还是那个慈祥的婆婆出来开门,不过她好像记性不太好,记不得阿岚了,笑着问道:“客官是来吃饭的吗?”
阿岚指着跟在后边努力赶过来的钱多多道:“钱员外来问些事情。”
婆婆探出头果真看见钱员外,待他跑上来,忙将四人迎进屋。
正当午时饭点,屋里坐满了客,连张空着的凳子都没有。
老婆婆先是问钱多多道:“你们要问什么事情?”
阿岚道:“上上个月,您的孙女是不是失踪了?”
老婆婆闻言一惊:“你们是在查这个事的?”
阿岚点头称是。
老婆婆略一犹豫,拉开厨房的帘子,道:“进去说。”
四人跟着老婆婆进入厨房,大热天,灶台的热气铺面而来,整个厨房甚是燥热。
厨房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正忙活,中年男人围着围裙在灶边掌勺烧菜,年轻些的在一旁打下手,两人都热得满头是汗。
老婆婆朝中年男人喊道:“壮儿啊,钱员外来查妞妞的事儿了。”
杨壮闻言手中翻腾的勺子立即停住,侧头瞥了几人一眼,道了声:“等会儿。”接着在锅里翻炒几下,拿了张干净的瓷盘,把锅里菜肉尽数铲起,吩咐一旁的年轻小子端出去,这才放下锅铲,解下围裙洗了把手。
他拿起一块抹布边擦着手边冷冷道:“这都过去两个月的事了,现在查还有用吗?”
钱多多解释道:“日前,我府上一个非常重要的贵客失踪了,我们怀疑和偷走你女儿的,是同一批人。”
却听杨壮一声冷笑:“哼,枉你自称枫林镇首富,这半年镇上不见了这么多姑娘,也没见你着过急,现在事情来到你头上,你就知道查了?”
钱多多被他问得哑口无言,镇上这半年接连发生姑娘失踪的案子,钱多多的确没插过手,因为他认为此等案件应该让衙门去查,他虽有钱,却也只算草民一介,理应没有资格插手官家的案子。
只是今天阿岚担心池笺的安危,才带着他们出来调查。
可这话怎能和杨壮明说?
在杨壮看来,这话就说明钱多多只担心他府上贵客,不担心他杨壮的女儿,虽说也是事实,但明摆着说出来,保不齐杨壮一气之下不配合他们,误了破案,池笺的性命他可赔不起。
这时正不知如何解释,却听一旁的老婆婆一跺脚:“你这小子怎么和钱员外说话呢?钱员外和你是什么关系?他有什么义务替你着急你的女儿?现在他查的是他自己的案子,可破了案,将歹人绳之以法,不也是帮咱妞妞报了仇吗?这是好事儿呀!”
杨壮心中不满钱多多“为富不仁”,被母亲训话也只低着头不开口,这时屋外传来顾客催促:“菜怎么这么慢呢?”
老婆婆忙出去应声:“就好就好,马上来!”说完回来不耐烦朝杨壮道:“你去烧你的菜,我来和钱员外说。”
老婆婆攥紧拳头回忆当晚的情况,可她毕竟年纪大记性不好,事情又过去两个月之久,许多细节都已记不起来,这时讲的有些断断续续。
一旁的杨壮叹了口气,吩咐帮他打下手的年轻人道:“你去掌勺。”又回过身来朝钱多多道:“还是我说吧。”
“那天夜里,我母亲和我女儿早早就在阁楼睡下,而我则像往常一样处理厨房最后一点事儿,正四更天,我忽然听见阁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杂乱,一听就不止一个人,我心想我女儿半夜睡醒解内急倒有可能,可我母亲年迈体弱,脚步没有那么干脆利落,于是我就上阁楼察看,刚到楼梯口,就撞见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绑着我女儿往下走。”
“你撞见他们了?”阿岚急忙问道:“他们身上有什么特征?”
杨壮摇了摇头,道:“他们俩穿着一身黑,连头上都是黑色束巾,根本没有什么特征。”
阿岚叹了口气道:“然后呢?”
杨壮接着说道:“我看他们身上带着武器,于是跑回厨房里拿刀,我拿起两把菜刀追了出去,他们俩扛着人走不快,就分了一个人来拦我,那个人好像会武功,我一个厨子哪打得过他?他一刀划开我的手臂,就趁机逃走了。”
说着,他撸起左手袖子,露出一条尺余长的刀疤,钱多多身后的张龙只瞧了一眼,便道:“这刀疤细长,像是柳叶刀。”
杨壮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柳叶刀!”
张龙又道:“直接砍中前臂却未影响你左手活动,想来那个人的武功并不高。”
“武功不高?”阿岚侧头望向他问道:“要是武功不高,又是怎么制服池笺的呢?”
张龙微微一愣:“这倒也是……”
杨壮的故事只有这么多,见他已经讲完,阿岚便起身告辞,正要出门,又想起什么,回头问杨壮道:“你确定事发之时是四更天?”
杨壮点头道:“确定,我那时候清晰听见打更的敲了四更号。”
“又是打更的……”阿岚喃喃念了一句,便转身出了门,去向镇东。
窄巷里,钱多多跟上阿岚的脚步追问:“有什么头绪吗?”
阿岚道:“有一点吧。”
“是什么?”钱多多问。
阿岚道:“既然吴爷和杨壮都曾亲眼看见过歹人的身形,说明他们并不会什么飞天遁地之法。也就是说,不管他们在哪里绑了谁,要把绑的人转移走,都只能用脚走。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挑在四更天行动,但每个人都在当时听见了打更的更号,也就是说,镇上的更夫极有可能见过他们。”
钱多多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朝镇东走,因为刚刚齐柱才说过,更夫就住在他们那条街最尾。
钱多多不禁奇怪:“可是齐柱都说了,衙门的人从他嘴里都没审出什么来,我们还有必要去问吗?”
阿岚坚定的一点头:“有必要。”
他心想,不管是镇东还是镇西,每一家出事时都是刚好听见四更号。
这乍一听好像没有问题,其实不然,他们这一早上紧赶慢赶在镇上东奔西跑,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完三家,可见这镇子占地之大。
假设四更丑时一到,更夫出门,经过镇东与他家同一条街的齐柱家时是四更初,而到达镇西刘卓家时,至少也到了丑时两刻,而到达位于镇北小巷子里的杨壮家附近则会更晚。
也就是说,不管打更的路线如何,他经过这三家附近的时间是绝对会有偏差的,那为什么两个歹人次次都那么巧和他撞上?
这镇上的居民绝大多数亥时不到就睡了,那么对于歹人来说,子时动手和丑时动手又有什么区别?
带着这个疑问,阿岚一路回到镇东齐柱家那条街上,径直来到街尾,上前敲了敲那扇有些破败的木门。
开门的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那老头瘦骨嶙峋,眼眶深陷,一瞧就像是不怎么见太阳的模样。
阿岚开口就问:“您是这镇上的更夫吗?”
那老头似是没睡醒,十分不耐烦道:“是啊,你是谁啊?”
因为齐柱来问他的时候没问出什么,阿岚不想也被他搪塞过去,开口便搬出慕容世家的大名,以图给他些压力:“我叫慕容岚,奉慕容世家之命,来这镇上查丢女儿的案子。”
老更夫闻言眼色一沉,叱道:“咱们这镇上有衙门,查案那是衙门的事,和慕容什么的有什么关系?”说完连推带赶就要关门。
阿岚显然没料到这老头居然不知道慕容世家,这时连忙伸手阻止他关门,同时右手指向不远处气喘吁吁朝这边赶的钱多多:“这事和慕容世家没关系,和他总有关系吧?”
那老更夫顺着他指头望去,顿时一惊:“钱……钱员外?”
老更夫略一犹豫,又道:“钱员外也不是衙门的人,这事也不该他管啊。”
阿岚眉头微皱,心中奇怪:“不论是穷苦的齐家还是有钱的刘家,见了钱多多都没有不给面子的,倒是这个糟老头居然敢驳他的面子。”
想罢只好换了个痛心疾首的表情:“枫林镇多少户人家因为这事儿不得安宁?女儿丢了的悲痛欲绝,女儿还没丢的提心吊胆,你协助我破案,是造福整个镇子的事情。”
谁知那老头竟冷哼一声,道:“谁家丢不丢女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女儿。”
他这话说得着实刺耳,阿岚听来就好像在说“池笺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一时火气上涌,抬脚就踹在他胸口,踹得他一个倒跟头摔进屋里。
钱多多一跟上来就看见阿岚动手打人,忙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呀?”
门外的另外一边,两名皁衣衙差指着阿岚厉声怒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