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娃子很快便将二蛋拖到了刘云这边,出乎刘云预料,二蛋还真的对学字感兴趣,刘云也不知道怎么教人,便在地上写了几个字,让二蛋先照着写。
一大一小两个小娃娃蹲在一边写字,走过这一块的村人都不由得将脚步放轻了两分。
很快,妇人们便将整好的鹿肉送了来,剁成大块,便扔进了煮开的锅里,切上些生姜,就开始熬着,鹿头则单独放一锅煮着,一众汉子们这会终于闲下来,也没有入座,只是三三两两的扎着堆扯着闲谈。
汉子们虽然扎堆在聊着天,不过好几个却时不时的瞄着摆好放在桌子上的酒壶,被旁边的其他汉子瞅见了,少不得要调笑几句是不是酒虫出来了,嘴馋的汉子被说破了也不在意,憨笑着说着一会可要把谁给灌倒了。
妇人们熟练的煮着米饭,洗菜切菜,或是调制着一些平时没功夫去做的小食。
很快,锅里的肉香便飘了出来,原本四处打闹的娃子们,这会也消停了,一个个围在锅子不远的地方,竖着鼻子一遍猛嗅一遍吞咽口水,看到有大人过来打开锅探肉的生熟的时候,一个个更是凑长了脖子,恨不得把头都扎到锅里去。
刘云也闻到了锅里传来的肉香,忍不住嘴里一直分泌唾液,回头看了一眼,二蛋倒是聚精会神的,一笔一划对照着刘云写的那几个字在练习,刘云看了看,写的还像那么一回事,只是横竖撇捺还有些歪歪扭扭。
刚刚其他的娃子也好奇过来看过,只是看了一会便没了耐心,又去别处玩去了,倒是二蛋的姐姐稚笙,一边挪步,一边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刘云写的字,好像恨不得把那字都塞进自己眼睛里。
待到肉煮的差不多了,凌老道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人去将进山的那一群汉子给叫醒。
匆匆洗把脸后,刘志敏便来到了宗祠外,将煮熟装了盘的鹿头端在手里,几个汉子跟着刘志敏,端上剩余的鹿头,老道士则是牵着刘云,一行人以刘志敏为首,大步踏入了祠堂,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
本来刘云和其他娃娃一样,这个时候是不准进祠堂的,但是他是老道士的徒弟,将来要继承老道士的衣钵,主持祭祖这种事,以后说不得要落在他的肩上,凌老道便将刘云给带上,好让他熟悉熟悉。
刘云进了祠堂,忍不住好奇,便四下打量了起来,说是祠堂,其实也就是一个屋子,正中的神龛上面,是刘氏先祖的牌位,上书开业宗祖,代表的是刘家村这一脉最早来此定居的刘氏先祖,没写名讳,只是留了“刘氏太公”四个字,刘云顺着排位往下看,发现好些都留下了全名。
比如十七世刘友德,也有些没留名字,大多以公做称,刘云寻思了一阵,脑袋里灵光一闪,莫不是那些没有留下名字的,是没有取个好名字,如二蛋,是了,若是在宗祠里面写上一个刘氏太祖二蛋,那不得给人笑掉了大牙。
想到这,刘云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除了正中间的主牌位外,两边还有一些小的牌位,看起来年代和中间的主牌位差别挺大,应该是主牌写不下了,后面添的。
牌位的上方,悬着一块匾,源远流长四个字倒是写的不错。
待到进到宗祠的七个汉子站定,门外的人们都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瞅,凌老道觉得差不多了,便让刘云站到旁边,自己走到神龛一侧,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跪!”
七个汉子端着鹿头,缓缓跪下,凌老道拉长了语调,一时间余音袅袅。
见汉子们跪好,凌老道便接着开口道:“一姓子孙,血脉勾连,天地君亲,为大为尊,今大燕嘉盉二十一年,有刘氏四十六世子孙,挑黄道吉日,选一日嘉时,持上礼供奉,感前人伟业,尊父老良诲,蒙受前人荫蔽,安家安业,取牲肉,瓜果,好茶好酒供上,告慰先祖,祈先人守佑,护家宅安宁,子女平安。”
凌老道拖着长音,一番话讲的抑扬顿挫,只是在场的人,除了凌老道自己,谁也没听懂,凌老道这用的是祷言,不是官话,这种话的发音和平时说话很不一样,讲究韵律,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庄重的歌声。
道家祭天,皇族祭祀用的就是这种腔调,算是道士的本行,凌老道自然也是懂的。
本就不大的祠堂,让凌老道的腔调显得更加嘹亮,声音回荡在祠堂里,让宗祠变得更加庄重起来。
底下的汉子们也根本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神情肃穆,只等凌老道唱完了祝词,换成官话大喊一声“拜”便举着手里的木托,俯身下拜。
凌老道见一众汉子拜完了,便取了蜡烛,一边将蜡烛点着了摆在神龛两侧,一边则是开口又唱起祝词,等到祝词说完一段,便又换成官话喊道“拜”。
一众汉子接着下拜。
待到众人拜完,凌老道这回倒没有接着唱词,而是长喊一声“献”,下面托着木托的众人心里有数,由刘志敏起头,起身上前,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神龛前的桌案上。
放好了祭品,众人又回到起初的位置,凌老道眯着眼,接着喊道“跪“,众人又纷纷跪下。
之后凌老道一边唱词一边点香,期间众人又是拜了好几次,等到凌老道将点燃的香分发到众人手中,又是一番礼拜,如是往复。
等到最后众人终于将香插进神龛上的香炉里,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刘云站在一边站的脚都酸了,还好没人注意他,他便悄悄靠在背后的墙上休息,只是他这会对祠堂里的众位叔叔伯伯们倒是佩服得不行,半个时辰里庄严肃穆,除了跪拜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动不动,严肃的紧。
刘云见众人上完了香,正想着这终于要结束了,心里正要松一口气,凌老道又高喊一声“跪“,刘云差点没跪下来。
等到一个时辰后,这场祭祀才终于迎来了尾声,在凌老道一声悠长的“起“后,一众跪着的汉子才从地上起来,外面围着的村人这会终于等到了,纷纷拿着自家准备的香烛,进了祠堂。
原本庄严肃穆的祠堂一下子变得人声沸腾了起来。
凌老道带着刘云从宗祠里出来,外面的桌子上已经开始坐人了,妇人们则是将一道一道菜端上了桌子,有些心急的汉子已经给自己倒好了酒,就瞅着哪个熟络的还没落座,大声呼喊着来边上坐着喝一杯。
刘云跟着凌老道坐的是主桌,不像有些娃娃是跟着父母坐或是干脆坐了一桌子的小娃子。
这顿晚饭最重要的肯定是鹿肉了,也是第一个上的,一大盆的鹿肉,砍的均是大块,连骨带肉,实际上分到众人碗里最多也就一块,多是喝汤,随后的几个炒菜里面,能见一点零星的碎肉。
等了半天,又在祠堂站了半天,刘云早就饥肠辘辘,等到肉到了自己碗里,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便下嘴了,随即便被烫的一哆嗦,再不舍也只好赶紧送开口,连连对着肉块“呼“”呼“的吹着气。
凌老道倒是不着急着吃碗里的肉,而是倒了一杯酒,浅浅的喝了一口,眯着眼睛感觉着嘴里酒的味道。
乡下黄酒罢了,入口温醇,略有酸涩,没有兑过水,喝着倒也有不错滋味。
刘云埋头对付自己碗里的那块肉,对他们桌上来来往往的聊天,划拳都不感兴趣,一桌子人倒也有说有笑。
很快,刘云便把自己碗里的肉给啃完了,毕竟是带骨肉,其实多的还是骨头,还没抬起头,便看到一块肉从天而降落在了自己碗里,抬起头一看,原来是老道士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了刘云。
“师傅!“刘云抬起头,看了看凌老道空空的只剩下汤的碗,却没有对凌老道夹给自己的肉动手,而是闷声道。
“师傅吃过好几次了,你多吃点。“老道抿着杯里的酒,怕刘云觉着自己没有吃到,便笑着道。
“不是,师傅,我才不要吃你的口水!“刘云一脸嫌弃的道。
凌老道心里哽咽:“师傅没动过,安心吃就好。“
“噢。“刘云点了点头,刚刚那块肉填了小半肚子,还没吃饱呢,便埋头对付这块本属于老道士的肉。
等我长大一点,天天给师傅整鸡腿吃,凌云一边咬着嘴里的肉,一边却觉得这鹿肉一般般,太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