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后院门外。
大夫一刻钟前便已进去,下人都被遣退至外面,只有李墨石和月芍夫妇陪在屋里。
陆长鸣背着双手在院外来回踱步,神态还算平和,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细碎的不安。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
当然,这句话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否则被李墨石听见,估计那小子指不定怎么发脾气。
他叹了口气,问旁边的下人道:“小姐和姑爷没带几个侍女进去?”
那下人道:“回老爷话,原本小姐是想叫几个相熟的丫头进去,但最后被姑爷挡在了外面。”
“哦?”陆长鸣心生疑窦,但终究还是未曾多想。那小子虽然胆大包天,但行事向来有法度,这么做应该有他自己的考究。
又等了许久后,外面的嘈杂声已息了下去,可院里还是没有一丝动静。陆长鸣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招来一个婢女,吩咐道:“你去里面瞧瞧,问问李夫人的身体如何。”
“奴婢遵命。”婢女匆匆走进院中,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后小跑回来,脸色煞白无比。
“不好了老爷,姑爷和李老夫人全都不见了!”
婢女上气不接下气,显然也知道大事不妙,生怕自家老爷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什么?!”陆长鸣失声惊呼,脸上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快步往院里走去。
破门进房后,一身喜服的月芍端坐在床边,神情似是平静,但细看却能发现丝丝惊惶。
陆长鸣面色冷凝,开门见山道:“你夫君还有婆婆呢?”
月芍轻声道:“很早之前便已经走了。”
陆长鸣余光一扫,发现命人请来的大夫斜躺在座椅中,人事不省。他胸中怒气滋生,两束冷厉目光锁在月芍身上,寒声道:“他们为何要走,又走去了哪里?”
月芍吸了口气,好容易止住身体的颤抖,轻咬嘴唇道:“奴婢不知道。”
“你不知道?”陆长鸣哈哈大笑,笑声中饱含森冷之意,“你要是真不知道,现在就该像刘大夫一样躺在那里,而不是好端端地坐着与我说话。”
“他们到底去了哪儿?说!”
最后一个“说”字几乎是被吼着出来的,加上陆长鸣威严深重,连附近的下人都身体一抖,莫名打了个寒噤。
顶着陆长鸣潮水一般的磅礴气势,月芍俏脸发白,十指深深掐进肉里,硬是不愿吐出一个字。
“好,好,果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来人呐,将‘小姐’扶下去,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小姐”两个字被他刻意加重,纯熟用来讥讽月芍的出身。
两名老妈子走上来,阴厉厉地瞪了月芍一眼,却不敢太过放肆。其中一人怪腔怪调道:“小姐请吧,应该不需要老奴搀着您吧?”
月芍看也不看两个老妈子,恭敬地对陆长鸣道:“夫君临走前托我给老爷带句话,不知老爷愿不愿听?”
“讲。”陆长鸣脸色淡漠,仅从表面也瞧不出一丝喜怒。
“夫君说,今日喜宴虽是他蓄谋已久的脱身之日,但一番心意却不曾作假。还有公子之事,他愿以李家声誉发誓,公子之死与他没半分相干,害死公子与王家二爷的均乃乌神子!”
陆长鸣闻言冷笑,道:“如果真与他无关,他又何必偷偷摸摸,不辞而别?”
月芍微微有些苦涩道:“局势危若累卵,就算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也怕有些人暗下毒手!”
陆长鸣心中暗凛,嘴上仍讥讽道:“你倒是替他考虑得周详,但李墨石外出逃难,为何又不带上你呢?”
月芍并不受激,淡然道:“奴婢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跟上去也只是拖累。倒不如安心留下来,等夫君站稳脚跟,自会来接我过去。”
陆长鸣冷笑道:“你一个小女人,就这么相信他?”
月芍从袖中取出一叠纸票,双手呈到陆长鸣面前。
陆长鸣接过翻了翻,眉角一扬,诧道:“地契,银票?”
月芍微笑道:“老爷手上的是李家在县城内所有商铺的地契,夫君特拜托老爷保管,期间收入也一应归陆家所有;十万两银票则是小女子在陆府暂住的所有花费,多余的便请老爷笑纳。”
陆长鸣眯眼道:“李家小儿是打算拿钱砸我?”
月芍道:“老爷言重。夫君先前有所欺瞒,心里甚是过意不去。这些东西既是李家的诚意,也算是他个人的赔罪。”
陆长鸣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后道:“我小瞧了李墨石,也小瞧了你。就凭今日这番应答,你便已有了几分李家大妇的风范。”
月芍垂首道:“老爷谬赞,小女子惶恐。”
陆长鸣斜睨一眼两个老妈子,沉声道:“给小姐收拾好东厢房,再配几个丫鬟服侍。今天的事要是流传出半个字——当心全家都不得太平!”
“老奴谨记,老奴谨记!”
两个老妈子连连磕头,生怕陆长鸣不信,只恨不能拿祖宗十八代来赌誓。
陆长鸣不耐地摆摆手,将两个老妈子驱走后看了月芍一眼,道:“以后你便好自为之吧。”
说完负手离去。
与此同时,县城外官道之上。
一袭暗红长袍的李墨石驱赶马车,不断扬鞭怒抽。三匹健马拖着双轮马车一路飞驰,溅起大片尘土。
一道声音从车内传出来道:“墨石,月芍她当真没有危险?”
李墨石道:“放心吧娘,她手里可攥着我留给陆长鸣的投名状,只要姓陆的没疯,必然会保她周全。”
“娘年纪大了,也不清楚你是什么打算。只要你心里真的想好了,娘怎么都依你。”
因为李存叙的死讯,李夫人一直郁郁寡欢,提不起劲头。幸亏她还不知道李砚心的事,否则双重打击之下,真不知她能否经受得住。
李墨石笑道:“孩儿的确是早有打算,您也无须多想,安安心心让我孝敬您便是。”
就在他驶出县城一百余里,周围已是一片寂静时,一片火光突然从道路两旁攒射而出,带起一道道焰尾狠狠射向马车。李墨石陡然大骇,连忙勒马掉头。但疾驰中马儿如何能停?一阵刺耳嘶鸣后,大片火雨落到马车附近,瞬间便将车身外围的布幔点燃了起来。
“娘,趴在里面藏好,千万不要出来!”
李墨石脸上煞气大作,从座下抽出一口黑鞘长刀,瞬间便做好了战斗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