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2区域底层，警卫员撞开指挥部的门。他的手上还端着黑星步枪，脑门上那个大包也还没有消去，一脸疲惫。
“长官！敌人马上就要突破底层防御了！”
体态臃肿的军官有些晃悠，跌坐到了地上。
都完了。
好不容易弄到的职位，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要丢掉了。
他把手中的帽子攥成一团。
“去下面求援的人有消息吗？”他至今依然惦记着红色黎明方面的援军。
“还，还没有。”警卫员很少见到长官如此失态，本来就已经希望渺茫的心情直接落入了低谷。
“我亲自去求援！你们顶住！”长官仿佛下定了决心，扔下了军帽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拖着肥胖的身体跑向大门。
“是！”
哪怕是一句话也好。
这种时候，长官的一句话都可以坚定他对抗到底的意志。
警卫员不禁为刚刚失态的自己感到惭愧。
他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指挥部保存的紧急弹药箱搬走。
里面还有几枚高爆雷，可以炸塌楼梯之外的那个甬道。敌人的重武器可以强行清理道路，但是这势必会拖慢他们的脚步。
长官的命令是顶住，他们绝对不能退后。
这后面就是巨塔控制室和指挥部，代表着整座巨塔的控制权限。
这座巨塔不知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决不能拱手让给敌人！
他带着弹药赶到现场时，却发现几名战友正且战且退离开甬道。
他们看到警卫员就齐齐跑了过来。
“再晚点我们几个就全挂了。”最后出来的士兵是单脚跳出来的，他的腿部已经受伤很久了，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就朝弹药箱这边而来。
“卢卡斯和戴尔呢？”警卫员很容易就发现又少了两个战友。
“还在里边儿，出不来了。”一名士兵一边回应他一边拿上了几个弹匣就往回跑。
每次汇报战况回来就会少几个，警卫员对此已经麻木了。
“援军就快来了，大家顶住！”警卫员抛下了其他想法，拿上了黑星和高爆雷向甬道反扑。
“咱一开始就没期待这个。你要炸掉通道就去吧，我们掩护你。”另一名士兵瞥见高爆雷就明白了警卫员的想法。
这明显是自杀式任务，警卫员就是多长两条腿也不可能逃过甬道的坍塌。
几名士兵也没有婆婆妈妈地推脱来推脱去，死亡也就是个或早或晚的问题，他们没有在这个上面争执不休的习惯。
警卫员检查了身上的护甲，拉下了面罩，拿上了战术手电。
通道的深处不断飞来流弹，这或许是因为他那两名战友还在竭尽全力拖住敌人。
一脚踏进甬道，也代表着这个自杀式任务的开始。
他的脑袋里什么也没想。他除了这一身军服之外，早就没剩下什么可想的了。
炸掉甬道中部，才能最大限度地抑制敌人的推进。
他的战友则是在他身后十米左右的位置，以便于进行掩护，同时也使自身在发生坍塌时有机会向后方撤退，再次组织起一道防线。
甬道深处的枪声逐渐稀疏下去。
没有了流弹，几名士兵默契地同时提高了行进速度。
甬道深处声音消弭下去之后，寂静只维持了几次呼吸。
更为猛烈的枪声突然爆发，几名士兵脚步一顿，立刻侧身贴到了甬道墙边，避免被流弹所伤。
枪声持续不断，不过似乎没有流弹掠过甬道。
警卫员打了个手势，几名士兵会意，贴着甬道边缘继续前进。
前进了约莫数十米，甬道深处传来的枪声仿佛有着某种默契一般戛然而止。
所有士兵的神经几乎同时绷紧了。
长时间的苦战之后，听不到枪声反而会让他们更加警觉。
最前方的警卫员突然制止了继续前进的战友，同时关掉了手电。
所有人立刻静止，那原本被警卫员捕捉到的声音就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
很轻，但是却又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就在他们停下来的同时，脚步声也消失了。
几名士兵不约而同地扣住了扳机。
此时警卫员再次打开了手电，提示他们撤退。
战友会意后，他关掉手电就立刻奔跑起来。
警卫员一直在数前进的步数。
再前进约莫几十步就可以到达最适宜的位置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被敌人拖住。
突然，甬道彼端传来微弱的光芒，警卫员立刻就看到了前方那个占据了通道大半的模糊轮廓。
警卫员毫不犹豫，激发引信，掷出了高爆雷。
短短数秒的引信时间内，警卫员依旧端起了黑星步枪对准了那个模糊的庞然大物。
即便自己的生命只剩下最后这短短几秒钟，警卫员还是想再射出几枚子弹。
枪口的火光一闪，瞬息之间照亮了这个区域。
那个庞然大物不出所料就是重型巨熊护甲。
警卫员的面部几乎下意识地绽放出笑容。
解决掉敌人穿戴巨熊护甲的士兵绝对是意外之喜。
旋即他听到了另一个脚步声，似乎是十余米开外。
警卫员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这个脚步声瞬间变得极其接近！其动作之快，他的手雷甚至都还没有落地！
不过，爆炸就发生在下一瞬间，唯一的不同，就是在爆炸的火光出现之前，他提前听到了一声巨响，而那个遮蔽了半个甬道的模糊轮廓就那么直接消失了。
不过，不论是来者是什么敌人，都不重要了。他们将共同观看生命中最后的璀璨花火。
爆炸如期而至。
火光照亮了甬道，地动山摇的震动也随即而来。
警卫员感到脑袋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他已经尽力了。
不，也许可以做到更多。
警卫员生命中的最后时刻想到的不是释怀，而是悔恨。
他终究没有完成长官的命令。
……
人生中最大的意外不是与死神擦肩而过，而是从死神的斗篷里爬了出来。
沙蓝刚刚就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他的夜视视野之中瞥见巨熊士兵时，下意识就冲了上去。
他如何能想到会撞见几枚高爆雷迎面砸向这边呢？
沙蓝几乎开启了身体的极限，以极快的手法将高爆雷全数接下，同时借助冲势撞翻了巨熊士兵，接上一个将手雷全数塞到巨熊士兵怀里的极限自救动作。
巨熊士兵的重装甲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以及杀伤弹片，而沙蓝当时就趴在巨熊士兵的背后。
沙蓝不想重现爆炸发生时的回忆。
他苏醒过来时，看到的通道一片狼藉，遍地碎石，穹顶有大量的裂纹。
如果不是工程质量够好，以后他就得睡在这个地方了。
沙蓝决定刨出那个始作俑者一刀封喉，殊不知从里面刨出来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军人。
接到了沙蓝的报告之后，方兰立刻带着医护人员进入了甬道，将这个已经一脸安详的士兵抢救了回来。
这人睁眼就叽里咕噜地说些自己来到了地狱的话。
“这里没有地狱，只有差点被你带到地狱的人。”地狱的守门人这么和他说。
这就是警卫员从死神的袍子里爬出来的经过。
……
听完警卫员的叙述，四下的特勤员都沉默了。
那名被警卫员描述得无比光辉的长官，明显是临阵脱逃了。
他们没有士兵那样的荣誉追求，对这些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的上百名守卫士兵，在连续不休的战斗中相继牺牲，最终就剩下了几个人。
“这趟岂不是白跑了，他们的人加起来还抵不上我们的损失，还需要留下人手帮忙防守。”章旋首先打破了沉默。
章旋的话非常惹人生厌，但实际上他说出了大多数特勤员的心声。
特勤员没有士兵那么高尚的情操。
他们只是机缘巧合参与了源力激活实验而被逼到战场上的普通人。他们也有着自己的目标，但是从来都不是崇高的。
虽然大多数人都被士兵们的浴血奋战打动，但是他们的思想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的任务上。
这或许就是自私？或许只是他们自私的那一面而已。特勤员之所以上不了台面，就是因为缺乏军人拥有的那股凝聚力。
如果不是方兰正站在他们的中央，他们甚至不可能聚集在这里，或许已经四散逃离了。
“我……知道的。”警卫员微弱的声音再度打破了沉默。
“求援……没用的……那些特勤员……不会来的。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警卫员从一开始就明白长官的求援没有意义。他所做的只是信任长官而已，上百名牺牲的士兵都是这么做的。
当然，他大概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些穿着军方制式护甲的人有一半是特勤员。
分明掌握着事实，分明可以轻易驳回这个重伤员的话。
然而，在场的人，包括方兰在内，没有人反驳。
片刻的静默之后，方兰说：“很遗憾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不过接下来很快会有其他的部队前来防守。”
方兰说着似乎是安抚伤员的话。
只有沙蓝知道方兰实际上说的是真话。
这是他刚刚听到的来自莫里军官的情报——
“经过确认，莱安区SS9区域的巨塔已经脱离危险，不需要你们救援了。”
沙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红色黎明。
城市被困时，一部分红色黎明的特勤员也被困在了城中。而救援SS9巨塔一事，多半也是他们所为。
沙蓝从来没有想过这次的救援行动是徒劳无功的，相反，巨塔内的士兵伤亡惨重，加之长官还是一个庸人，这对于他们来说反而大大有利。
在警卫员的指示下，方兰带队安全与巨塔中最后那几名士兵会合了，随后，他们也被抬上了担架。
仅仅因为见到救援神经一松，他们就立刻陷入了昏迷。
方兰让其他人照顾他们，同时自行整备，自己则是去寻找那个长官。
而后，她在升降梯门边找到了一个人，此人邋遢不堪，手边散落着杂乱的工具，肮脏的衣物依稀能够辨别出是一身军服。
他正在试图把升降梯铁门撬开，嘴里还在不断咒骂着红色黎明的人落井下石。
升降梯出现故障，大门被紧急封锁了。至于是怎么出现故障的，大概只有下面那些留守的红色黎明特勤员知道。
他注意到方兰时先是一惊，随后看清了方兰所穿的是新星护甲，松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子掸了掸身上根本掸不去的污渍，背起了双手。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敌人已经被全数歼灭。我们会临时征用你们的资源。更多的援军随后就到，他们会重新帮你们建立防御。”
方兰简单说完自己要说的话，转身要走。
“喂！等等！”
方兰停住了脚步。
“你哪个部队的？！你们首长没教导过你们敬重长官吗！”长官眉毛倒竖，怒斥以下犯上的士兵。
“教育士兵前，请先戴上您的军帽。”方兰没有回头，“我是隶属于先锋之翼的特勤员方兰，目前临时担任本部的总指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