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沙蓝有些疑惑地问。
方兰把通讯上线之后得到的所有情报通过私人频道全部共享给了沙蓝。
“我的眼界存在局限，需要一个人和我就现有的消息交换看法。”
方兰的理由无懈可击。
“不对，这怎么说也不是你的风格。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桃雨给你开通讯后门的事吗？”
她果然察觉到了吗？！
“那个是桃雨自作主张干出来的事，与我无关！”沙蓝迫不及待地就要把自己择出去。
“我没有多少时间和你消耗，说出你的看法。”
“这能有什么看法，都是很正常的通讯啊！”
“……”
沙蓝得到了连接中断的提示。
他突然想起了方兰那张万年不变的脸。
“我，我说！”
那边没有拒绝沙蓝的重新连接，不过一直保持静默。
“不会有监听吗？”沙蓝有些后怕地说。
“我提前向桃雨确认过了，局域联络频道没有监听。”
“好吧，我能够确定的一点就是罗将军和罗越已经陷入危机了，很可能因为城市失守而被追究了责任。”
“……”
“于情于理，你得到的权限都应该是提供给守备司令的，现在的情况可以佐证这一点。”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那边再次传来了声音。
“就这些？”
“还有什么别的吗？”沙蓝疑惑地问。
那边停顿了几秒，传来了最后的联络。
“可以了。接下来专心任务。”
“明白。”
当然不止这些。只是，有些话是不能随意说出口的，特别是对方还是弗雷集团的代表人物。沙蓝绝对不希望方兰在任务报告上写上什么引起弗雷兴趣的东西。
从目前得到的信息看，罗将军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军官。
仅仅是利用几十名警卫就连续数十个小时守住了联合大厦这一点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另外，如果不是他事前的后备命令是让守军及时撤回巨塔，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巨塔在敌人的手中。
失守的确是渎职，但是，城市的失守本质上体现的是这次计划的失败。
调集了过多的兵力参与作战，导致巨塔防御漏洞百出。分明知道城市只有一个出入口，却依然坚持在这个时候行动。
事情发生后，城市中出现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指挥部却在通讯重联之后只字未提。
发现联络中断之后，甚至连一架运输机都没有开进来，完全放任城市进入混乱状态。
除此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指挥部没有问及他们作为城市失守后行动主力之一的任何行动细节。
任何经过正规培训的指挥官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后方已然大乱，指挥部的部署居然就那么简简单单几句话。
他们是真的对城市的安危毫不关心呢？还是说，实际上，城市里的这一切，实际上也在原计划之内呢？
当然这不是说军方是恐怖案件主谋，而是他们很有可能放任或者诱导了这起恐怖事件的发生。
而军方服从的对象显而易见，就是最高议会。
“他们现在还坐得住吗？”
隔着一个街区看着那片交战激烈的战场，沙蓝如是想到。
制定了行动计划的人现在就被计划中的敌人围困在联合大厦之内，现在只能仰仗被他们的计划拖累的将军防守。
他接到方兰的命令，跟随一个夏严带领的士兵和特勤员的混合小队这里待命。
仅仅是他们能看到的围在巨塔下作战的敌人就有数十人，而且周围的街区还有大量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巡逻。
那一片片半残的房屋之中，不知道还隐伏着多少敌人的狙击手。
为了一点点排除敌人的势力范围，方兰不得不放慢推进脚步，指挥手中的部队悄悄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推进过去。
“你们十点钟方向的房间顶部有一名狙击手，他封锁了屋顶的通道，你们可以从隔壁的房屋登顶。”
这种距离之下，夏严只需要动动眼睛就可以轻易看破狙击手的伪装。
沙蓝一直认为，计算视觉的能力只是夏严源力的表象。
夏严很可能可以“计算感知”，因此，即便是第六感，夏严也可以得出相对肯定的结论。
N37巨塔战斗支援者中的那名桃雨小队中的掠夺者璃则是悄悄摸上了楼顶。
沙蓝分明看到她已经接近到敌人的身后，以敏锐著称的狙击手居然没有任何危险迫近的警觉，最终死于刀下。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在出刀之前都没有释放出任何的敌意。
这简直不可想象。那个脑袋发育过度的家伙的队伍果然没几个正常人。
“你们三点钟方向的建筑二楼的带有破窗的房间里出现过三个不同的身影，至少有三个敌人。”
夏严很快报出了下一个接近的敌人据点。
“出现过几次？时间间隔多少？……”
章旋向夏严问了很多问题，并且全部得到了回复。
“十分钟后他们中的两个人有极大可能背对房门移动，准备突破。”
确认房间构造并简单思考后章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十分钟后，房间里的四个敌人全部被清除，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枪声。
沙蓝想不明白章旋的那颗脑袋是怎么把敌人在房间里随机移动的情形模拟出来的在，就如他当时也弄不明白章旋怎么帮他们找到了尸姐一样。
“那个塔楼上的狙击手发现异常了！他正在试图发出信号！”
或许只是看到了一点轻微的异动，敌人的狙击手都不会放过，即使不随便开枪，也要提示武装人员警戒。
随即沙蓝听到一声极轻的闷响，塔楼上就再也没有动静。
狙击声几乎与联合大厦方向传来的交火声重叠，难以辨别。
频繁狙击可能会暴露行动，不过以霜灵为代表的狙击小组很多次在危急情况下起到了作用，对战场噪音的准确预估使得他们的枪声至今没有被发现。
方兰的队伍并非首先到达这片区域的，但是，相比于其他方面的部队，这个方向的推进却是最深入而且最成功的。
其他方向的战斗非常激烈，双方有来有回，各有得失。但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极大地阻碍了他们的前进。
并非指挥这些士兵的人都是无能者。他们的问题很简单——没有特勤员的支援。
没有特勤员的支援，他们就没有夏严这样顶级侦察者，没有方兰这样的王牌攻坚手，没有章旋这样的战场评估师，没有璃那样的抹脖子专业户……
他们只能依靠常规的作战素养在无休止的巷战之中寻找转瞬即逝的战机，少了特勤员的存在，他们就少了很多可以利用的战术。
又经过俩个小时，他们解决了这个方向外围的敌人。
方兰命令各队做好夹攻敌人的准备。虽然其他方向还有大量敌方武装人员，但是他们被其他方向的部队拖住，暂时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直到现在，罗将军有效的指挥依然将恐怖分子死死限制在大门之外。一旦一楼大厅被攻陷，有着数个楼梯间的联合大厦几乎会失去防御能力。
联合大厦顶部的三螺旋金属承重结构还未完全修复就已经脱落大半，在中央广场上砸出来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将洪潮重建时期导引进入地下的水再次引出，现在已经积成了一个大水池。
联合大厦此时全身斑斑驳驳，黑烟四起。
只有联合大厦顶部托举的那个球形似乎依然隐匿在云霄之中。
联合大厦，作为与联盟区同龄的人造奇观，如今就以这样的姿态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或许就是人类的力量？就如同巨塔一样，可以直面洪潮的冲击，却在人类面前不堪一击。
“想不到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联合大厦是以这样的方式。”森纳有些唏嘘。
“我第一次见这座建筑时的情况更糟。”沙蓝不自觉地说。
“是嘛？”森纳好奇起来，不过感到沙蓝大概不愿提起这些打住了问话，“咱们这不是就来让它恢复正常的嘛？咦，我怎么感觉天色变暗了？”
沙蓝两眼一眯，看向了天空，随后，沙蓝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不是天色变暗了，是有不速之客。”
“哈？”森纳看着沙蓝的表现有些心里有些发毛，也看向了天空。
他的嘴微微长大，两眼一瞬间失去了光泽。
整座城市仿佛疏忽间入夜，巨大的机械噪声则如同夜半钟声瞬息而来，一瞬间盖过了整座城市的爆炸声与交火声。
那一瞬间，整座城市都在那个看不到边际的钢铁之躯下颤抖！
联合大厦顶部托举的球体妨碍了它的下降，在一声巨响之中，支撑物全数断裂。这个在近千米高空待了十余年的神秘球体就这样从顶峰落到了低谷。
仿佛苍天塌陷的景象，大地都感受到了这恐怖的压迫。
往下的建筑在那个暗影之中不断破裂，化作巨大的碎块落向大地。它们落下的时刻，整个城市的人都感受到了那恐怖的震荡。
联合大厦如同一个缓缓跪下的巨人，千米高的身躯几近折半。
象征着联盟区创生的伟大奇观，因为那个浮在空中的异物而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围攻着联合大厦的敌人在不断落下的巨石之中溃不成军。从各方向增援而来的部队也止住了脚步。
那一刻，城市中的人们看不到直顶云霄的联合大厦，看不到巍然屹立的超级圆塔。他们只能看到那个蔓延到了天际的巨大阴影。
随着底座上的光芒亮起，一个标志如同太阳一般为入夜的城市洒下一片夺目的光辉。
因果齿轮。
那就是在黑暗之中为人们带来光明的无上信仰——教会。
神降临世间的那一刻，或许代表着崭新的世纪，也或许代表着万物的毁灭，无人可以逃避，也无人可以阻挡。
当你直视神的真身时，已经是对神的冒犯。
城市中无数的凡人，看到神的到来，首先是狂热地仰视其降临世间的一幕，而后就是卑微地地下了头颅。
作为被拯救者的他们，没有资格将目光投向他们的救世主。
当然，渎神者自古有之。
“各队立即撤退！前往G24据点！”方兰强硬有力的声音拉回了所有人的意识。
她带领的联合团队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逐渐退出核心区域。
“我们就这么走了？”森纳回过神来，面部的扭曲却未能缓解，吐出这句话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
沙蓝无言地看了一眼因果齿轮，随即拽了拽森纳。
“没我们的事了，走吧。”
他们刚刚撤离这片区域，一个巨大的空降舱就从阴影中现出身形，轰然落地。
舱门开启，从里面走出的是一个接一个的一人高的机械体。
拼合它们身体的金属无比粗糙，仿佛一个个废弃铁块，但是，它们无疑在完成着高度精细的动作。
两臂之上，是两个大型切割机。它们在高速旋转之中迅速发红。
这是被称为收割机的掠夺者，而且，是机械体掠夺者，拥有着刀枪不入的钢铁之躯，双持高速旋转的切割武器。
掠夺者不断涌出空降舱，以不快的速度逼近了围攻着联合大厦的武装者。
一名巨熊士兵冲向了机械掠夺者。
如果他面对的是一道铁门，毫无疑问铁门会顷刻间倒塌。
而这次，巨熊士兵化作了两截。
其他武装者的反应十分迅速，一人迅速加装了专门用于破坏金属防御的侵蚀榴弹。
榴弹贯入机械体脑袋，强大的腐坏效果破坏了防御。
爆炸就发生在机械体的脑壳里，机械掠夺者倒下了。
更多的机械掠夺者立刻填补了缺口冲了上来。
就在那个机械体残骸消失在众人视野中时，另一个有着特殊机械臂的机械体抱着一个机械脑袋出现在了残骸边。
它迅速更换了破坏的机械中枢，很快，这个被侵蚀榴弹击倒的机械掠夺者就重新站了起来。
武装者拥有大量用于破坏金属防御的武器，依旧在掠夺者一轮又一轮凶悍的冲锋之下溃败。
……
“是教会，教会来拯救我们了！”一个破败的城市之中，中年男子扔下了随地捡来的破旧武器，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最后一个家人。
“教……会……，教……会……”
好难的两个字。
是什么意思呢？
当然，孩子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感受到父亲由衷的欣喜。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父亲这么强烈的积极情绪了。
“教……会……，教……会，好……教……”
能让父亲高兴的东西当然就是好的。
他看向那个巨大阴影的眼神不再有恐惧。教会是好东西，好东西是不会伤害他们的。
教会的到来让无数几近绝望的市民的希望重燃。
他们不再害怕外面传来的收割生命的枪声，纷纷涌上了街头。
整座城市仿佛开始了一场自发的盛大集会，无数人面向那个无上的信仰默默祈祷着微不足道的东西。
救赎就摆在他们眼前，他们自然要死死抓住，永远都不松手。
教会也在回应他们的期待。
十余个空降舱降落到了城市的不同区域，机械掠夺者以推枯拉朽之势横扫了一切敌人。
T2区域的巨塔之下，除了爆炸之中落下的巨大碎块之外，还有一个又一个小山高的漆黑坟堆。
正在清扫战场的特勤员们都毫不避讳地注视着伪神。
“让我白忙活一场了呢。”
凌远盯着那个因果齿轮，露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