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魏卿回过身的一瞬间,云未昭忽然死死地抱住了他。
他感受到她埋首的衣襟处有一股温热,正想看看她究竟怎么了,却听见她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让我抱你一会儿,别动。”
魏卿这才住了手。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云未昭才停止了哭泣,仰起头看着魏卿,破涕为笑:“真好。”
有你在我的身边,真好。
就算没有爹娘,没有兄长,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能在这个世上坚强、勇敢地走下去。
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虽然被抱了很久,而且看着小剑灵这样依赖自己的模样,魏教授的内心还是很受用。不过他对于梁恪一根发带惹哭自己媳妇的事情依旧十分耿耿于怀。
但他却并没有急着发作,因为当他们回到家中时,家里已经又闹得人仰马翻了。
季舒一进家门,魏寻心便扑了过来,焦急道:“你可算回来了,是你哥给你找回来吗?”
她的这声“哥”其实说的是魏卿,但在看见随着季舒后脚踏进门来的人后,忽然住了口。
魏寻心紧张地看向梁恪,似是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解释,一时之间急得手心都冒了汗。只见梁恪见了她这副模样,冷笑了一声:“知道您说的是她表哥,我不会给自个儿贴金的。”
“恪恪,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魏寻心在面对这个儿子时总是愧疚居多,当年和他的父亲感情不好,所以对他也十分冷淡。她又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远走他乡,把年仅三岁的梁恪扔在了国内,从此不管不问。
她自知自己不是个好母亲,所以在面对梁恪的冷眼时,她从来都是卑微的。
而季为准深知她的这段过往,也觉得她的确没有对梁恪尽到母亲的责任。虽然总是劝着梁恪体谅他的母亲,但那终究是魏寻心和梁恪母子之间的旧事,他是外人,没有立场插手。
“行了,我也没想当她哥,丢不起那个人。”
梁恪微微眯了眯眼,勾了一下嘴角:“明明是自己嘴欠给小嫂子添堵,结果人家还自个儿跑出去了,我说季舒你也不是看着琼瑶剧长大的吧,咋就这么能作?”
季舒闻言立刻想起了刚才在车边梁恪和魏卿的那段对话。
“她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梁恪询问魏卿,对季舒的存在置若罔闻。
“没什么,对昭儿态度差了点,姑父就骂了她两句。”魏卿说着,伸手揉了揉云未昭的头发,笑道:“不过我家昭儿大度,不和小丫头一般见识。”
梁恪有意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绕过车头打开了副驾的车门:“小嫂子受了惊吓,走走,上车回家。”
然后又看向季舒:“你自己走回去?”
季舒气得满脸通红,愤愤地跺了一下脚,对着他们所有人道:“才不和你们坐一辆车!”
云未昭看着季舒那样生气地离开,想起魏卿给她讲的姑姑家那些纠结的故事,突然觉得季舒其实也是挺可怜的一个人。
应该是因为极其没有安全感,才会变成这样一个易怒敏感的人吧。
而且,她似乎误会梁恪了。
梁恪对姑姑也许会有很多怨气,但对季舒还是很在意,不然也不会一看见她在保安室里就停下了车,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默默地跟在季舒身后,不说话也不一踩油门超过了她去。
季舒一听梁恪提起云未昭便气不打一处来,作势就要向他扑过来。
梁恪一个闪身躲开,信步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他知道魏父一般午餐过后会在书房练字,便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魏寻儒应了一声,才接着开口:“舅舅,我回来了,就不进去扰您清闲了,这就去帮我舅妈。”
说完也不等魏寻儒应声,就又直向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对,我也去问问阿姨,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云未昭松开牵着魏卿的手,一蹦一蹦地就向着厨房跑了过去。
魏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抚了抚鼻梁,一时也觉得有些无聊,干脆去书房拿了本书回到自己的房间。
魏卿的房间很简单,虽然他现在已经搬出家里很久,但魏父魏母却一直保持着当年他还住在其中的模样。
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盏台灯,再就是他和封恒、聂菲高中毕业时的合照,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魏卿抽出了凳子,把书放在了桌上。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听见敲门声。
他应了一声:“没关。”
侧头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云未昭笑眯眯地进了门来。
她背靠在门上,仔细地把他的房间看了一遍,还没等她说出什么评价,魏卿已经迈步走向她,站定在她面前:“刚才怎么了?”
“我跟你说过我的哥哥呀,梁恪送我的礼物让我想到哥哥啦。”云未昭的语气很轻松,嘴角还带着笑意。
“你哥哥的离开,是因为妖族?”
灵族不老不死,除非是遇到妖族,不然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魏卿对妖族的了解大多都是来自于封恒的八叔封泽已。他是一位降妖除魔的道人,魏卿小时候在封家见过他几次,听他说起过一些妖族之事。
比如妖族是灵族的天敌,妖族多是兽类吸收大荒之中浊气而成,施展的法术多为黑魔法,性情也大多暴虐冷血。
妖族在上古时期经常被召从军入伍,因为他们冷血无情、杀人如麻,是诸神争夺三界触发战争时绝佳的利器。
到了夏商时期,王族崇尚占卜之术。妖族们找到了新的谋生之路,他们改头换面,凭着自己的法力成为了王族祭司,为王族占卜天象。
再到后来的春秋战国时期,上古时代的诸神已经隐去,夏商时期的占卜之术也逐渐没落,妖族却发展得更为壮大。
没有了神与神之后代夏商王族的压制,他们愈发胆大包天。
普通的人类士兵在战争时根本拿他们无可奈何,因此妖族将可以算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但妖族的没落也是从此时开始。
各国国君所持的古剑剑灵逐渐现身,逼迫着诸多妖族不得不使用禁术,而使用禁术的妖族,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妖族的禁术乃是灵族的克星,一旦被击中必死无疑。但妖族使用禁术的代价便是从此失去所有法力,变成寿命绵长,不死不老的普通人类。
与此同时,人类之中还出现了一支可以利用上古时代神隐之前留下的符咒收服妖族的族群,被称为道人。
这样一场人类、灵族和妖族之间的大战持续了整个春秋战国时期,直到秦皇统一六国,汉武平定河西,横扫大漠,这场纷乱才渐渐平息。
至此,剑灵们多数回归剑身沉睡长眠,一梦千年。
妖族则大部分因为使用禁术成为人类,在历史长河之中随波逐流。
道人们则依旧继续着老本行,降妖除魔,云游四方。
云游四方这句话魏卿觉得是封泽已自己加的,为了给他常年不着家提供一个完美的借口。
听说封老爷子为此还气得拿拐杖打过他不少次,一边打一边骂:“我叫你云游四方,游,游个屁!坑蒙拐骗还差不多!”
“坑蒙拐骗也是靠着我降妖除魔的真本事啊!”
封恒模仿得惟妙惟肖,令魏卿记忆深刻。
上一次云未昭提起乾坤穿云剑原是有两个剑灵,而除了她以外的另一位,也就是她的哥哥,早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那时魏卿就想问她这个问题,但当时状况百出,他根本没有来得及询问,便一直等到了今天。
她说那条发带让她想到了哥哥,他这才向她求证。
“对啊,一定是因为妖族不是么?”
除了妖族,这世间还有什么其他的能够伤及剑灵的性命?
不,不止是性命,是七魂六魄,是云庭列这个人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全部意义。
原以为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自己再想起来时,不会恨得那样强烈。毕竟那人也失去了全部法力,不老不死地在这世间沉浮,千年的孤寂也会让她付出代价。
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
那人或许根本不会孤寂,或许还会拥有爱人和家庭,在这个世上活得轻松自在。
享受这些,她的哥哥永远也没有办法再体会之事。
而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云庭列更想活下去,体会这个世界的花开花落,月圆月缺,满目精彩。
她怎么可能不恨。
“如果你现在见到伤害你哥哥的那个妖族,你还能认出来么?”
魏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只是他隐隐之中觉得,他应该问。
“能。”
云未昭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双眼睛。
半月形,长眼尾,微微上翘。就算带着笑时,也总让人觉得冷淡。
魏卿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了手机,打开了A大文遗学院官网的“师资力量”专栏,翻了好几页,终于找到了和婉。
他犹豫了许久,才把页面点开,递给了云未昭。
云未昭看见和婉的第一眼,便僵在了原地。
就算发型和衣着不一样,她也还是能第一眼认出那个人,连笑容都没有变过的那个人。
两千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是草原上的天阔政权和大安国的最后一场战役。
云未昭替兄长和万卿穿好战衣,回到了剑身之中,随他们一起出战。
那场战争是天阔政权的背水一战,如果依旧失败,他们便会退守祁连山,从此不再和安国开战。
但那一次,天阔政权赢了。他们杀死了乾坤穿云剑的剑灵之一云庭列,云庭列死后,云未昭代兄出战,奋力克敌,最终耗尽灵力跌回剑身之中,长眠五十年之久。
天阔和安国南边的平氏政权几乎是同时攻入兴圣城,可即便如此,这两个政权都还没来得及再次争斗,最终却都还是在列国征伐的乱世中悄无声息陨灭。
和婉那时候的名字还叫做狄蒙娜,是老汗王的义女,也是天阔政权的一位骁勇女将,也是他们的神庙大祭司。
十数年前,那时的安国国君还没有正式称王,她因为照顾安国大巫即家的小女儿不力,险些让那孩子误食药物失了性命,被安国国君下令放逐。
其实她本就是故意伤害那孩子,好让自己被放逐。
她是来自天阔政权的暗探,真正的身份是天阔政权的大祭司。潜伏在安国大巫即家做奴隶,只是为了探取安国情报。
狄蒙娜回到天阔王都叶拉城时,没想到遇上政权更替,老汗王病逝,他的兄弟和他的儿子耶克苏两股势力正闹得不可开交,最终是狄蒙娜召集军队,帮助耶克苏坐上了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