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算起来,沐浅浅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冷峄了,若说之前她因为刘止戈的话对冷峄有所防备的话,怀疑他真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小人,但是眼下百姓有难,他如此尽心尽力,她觉得他就算是个心机深沉之人,那也是个心机深沉的好官。
冷峄看着那碗冒着热气黑沉沉的药,看了她一眼,接过药碗仰起脖子便一口气喝了,他喝完药后把碗放下,也不看沐浅浅一眼,抬脚就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的时候自己觉得脸烫得紧,至于为什么脸会烫,他说不清楚。
他人生里感觉到温暖的次数实在太少,这些年来他努力成长,付出了多少辛酸,看了多少白眼,却极少有人会这样关心着他。
就算他明知道她对他的关心也许只是大夫对病人的关心,但是就算如此,这种感觉也依旧让他觉得难以适从,偏又喜欢得紧。
他在雨幕中发愣,陆生福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他的样子轻轻喊了一声:“大人?”
冷峄收回心神,抬脚大步朝前走去。
陆生福的眼里有些担心,只是有些话终究不好说,他跟在冷峄身边多年,对他的性情还是相当了解的,冷峄性情沉稳,很少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雨继续下着,朝堂之中也为这事极为烦忧。
朝中的大臣们原本以为这样一场来势凶猛的雨顶多下个一天一夜也就了事了,没料到这雨下起来居然没完没了,看这光景,竟是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原本只需要安置危房中的百姓,而如今因为雨一直下,需要安置的人就越来越多。
湘地百姓造屋舍,如今都以土坯为主,土坯的屋舍平时也显不出什么不妥来,只是如今这般泡在雨水之中,原本结实的墙也有了松垮之象。
再加上湘江和洞庭湖一直上涨的水位,天天撩拔中朝中大臣们的神经,他们都很清楚,这雨再下下去,只要有一处的堤坝决了口,这座临湘城都得被淹。
于是朝中的大臣们每天上朝讨论的都是这一次的涝情,如何治涝已经成了迫成眉睫的事情了,但是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老天爷一直在下雨。
好在刘舜即位后,曾数次命人修筑堤坝,很是动了些人力物力,这才让那堤坝能一直撑到现在,但是水位如果再涨的话,就要漫过那堤坝了。
刘舜早就命官员去疏导河流,将湘江的水引入其他相邻的河流之中,比如说沅江,只是整个湘地都处于暴雨之中,沅江等河流的压力也极大。
今日早朝,朝中的官员们讨论了一大圈也没能想出好的法子,也不知是哪个大臣提了句:“如此暴雨,百年难得一遇,如今出现,莫非是老天怒了?”
所谓天怒,依着时下官员们的认识,那便是天子行事不正,惹怒了上天,才会有些惩罚。
在长沙国,刘舜等同于天子,虽然上面还有真正的大汉天子平帝,但是此时官员们想到的只有他。
这一句话,让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刘舜面露冷意:“荒唐!今日众卿若是想不出救灾之策,便不要回去了。”
他说完抬脚便走,心里的怒意难掩。
利用天灾说事,这种事情在历朝历代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刘舜却知道,眼下这样的情况,却很容易让长安的新莽拿来做借口,左右新莽一直找不到理由和借口来对付他。
而眼下这借口却是老天送的。
刘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长沙国?”
“王上不必多虑。”黄庭中轻声劝道:“只是下了几日的雨罢了,眼下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真要等到那个时候,怕是就什么都来及了。”刘舜伸手抚额道:“眼下还是需要多做准备。”
近来他忧虑过重,时常觉得头痛如针扎,难受至极。
黄庭中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也不敢多言,刘舜又问道:“世子去哪里呢?”
“暴雨第二日,世子便去了武陵。”黄庭中答道。
刘舜皱眉:“他去武陵做什么?”
“说是去游玩。”黄庭中小心翼翼地道。
“荒唐!”刘舜怒道:“眼下暴雨如注,长沙国岌岌可危,他居然还跑出去游玩!”
黄庭中轻声道:“王上息怒,世子平素不想让人知道他去做什么的时候,都说是出去玩,老奴估莫着这一次也是一样,王上还是静侯其变吧!”
刘舜的眉头拧成一团,对于刘止戈,他有时候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总能折腾出一些事情来,搅得整个长沙国都不安宁。
只是这一次刘舜却没有发作,因为早前有好几回,国中出了一些大事,刘止戈就跑出去,借口不是游玩就是去找美人,事后事情解决,刘舜又总能找到一些痕迹证明是刘止戈的手笔。
否则的话,以刘舜这种心系百姓的君王,就算他再偏爱刘止戈也绝不会一直留着他的世子之位。
而父子两人这些年来其实也已经有了他们的默契,他们各做着各的事情,用各自的方法维护爱护着国中的百姓,努力让整个国家平和安宁。
刘舜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他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黄庭中轻声道:“其实这几位王子中,在老奴看来,只有世子是真正的心系百姓,只是前王后的死让他对王上有些误会,所以这些年来才会如此行事。”
“那件事情是孤欠他的。”刘舜想到旧事,又是一叹。
近来可能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可能真的是他的年岁大了,所以他最近总会想到一些旧事,做为一国之君,他不是没有做错过事。
不远处有内侍领着四王子刘容走了过来,黄庭中退到刘舜的身后。
刘容行过礼后道:“父王,儿臣愿亲自去守堤坝!”
刘舜看着他的眸光深了些,宽和一笑道:“如今暴雨如注,堤坝处甚是危险,你年纪尚幼,不宜去那里。”
刘容今年十六岁,与他的生母林夫人长得甚像,看起来温温和和,是个如玉一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