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峄走后,于康生下午也无心坐诊,便让郑则远挂了个休诊的牌子,便领着沐浅浅去了仁德堂的后院,
于康生此时对沐浅浅充满了好奇,这段日子他被张进的事情烦透了,今日因为她的出现算是暂时躲了过去,而沐浅浅给中年男子正骨时的那一脚,别人看不出门道,他却能看出,那一脚踩下去是相当有功底的。
他看着站在他面前低眉顺目的沐浅浅,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此时却不知道先问哪个好。
最终,他问了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你以前学过医?”
沐浅浅知道以他的眼力必定能看出一些端倪来,而她也没有瞒他的打算,便答道:“是。”
“跟谁学的?”于康生问。
沐浅浅直接回答:“我是昭陵人,师从昭陵名医沐修远。”
“你是沐兄的弟子?”于康生顿时就有些动容:“他近来可好?”
他与沐修远见过几回,虽然说同行是冤家,但是两人都算是一方大医,平时行医之地又相距甚远,彼此又对对方的医术很是佩服,所以他才有此问。
沐浅浅神色一暗,轻声道:“家……师已仙逝。”
于康生看到了她眼里的哀伤,再看到她满脸腊黄,骨瘦如柴的样子,便知她怕是因为沐修远去世,纵然学了医术,但是年岁终究太小,不足以撑起门庭,所以日子过得不好,这才到临湘来。
于康生叹道:“我与修远兄有数面之缘,对他的医术佩服得紧,遥记当时初见,他一手绝妙针灸术着实让我惊艳,原本想着去昭陵向他讨教一二,只是俗务缠身一直不能成行,不想他竟已仙去,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沐浅浅也没有想到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临湘城竟还有父亲的故人,她轻声道:“只可惜我学艺不精,医术没学成,负了家师的厚望。”
于康生早就对她的人品性情认可了,此时听到她这句话温声道:“你年岁还小,学医之事也不用太急,我瞧你方才正骨时甚有章法,已经很是不错,沐浅,你可愿拜我为师?”
沐浅浅当即恭敬跪下磕头:“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于康生对她甚是满意,轻轻点头,温声道:“好好好!”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因为张进之事而得这么一个对医道有天赋还品性极佳的弟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于康生请过馆主以及诸位坐堂大夫做见证,再让郑则远买来三牲,让沐浅浅净手捻香正式拜他为师。
一番礼成已近黄昏,郑则成高兴的围着沐浅浅转了好几圈后笑着说:“以后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以后小师弟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沐浅浅笑着答应了,馆主也笑道:“恭喜于兄得收良徒。”
其他几个坐堂大夫也笑着过来恭喜,于康生忙笑着拱手,场中氛围一片融洽。
正在此时,店中伙计进来道:“馆主,门口有个自称是郡守大人仆从来接沐公子回府用膳。”
沐浅浅原本以为用膳之事是冷峄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派人来接,她拜了于康生为师,此时不由朝他看去,他宽厚一笑道:“你今日且回你表兄家,明日一早再过来。”
沐浅浅谢过之后,跟着冷峄的仆从去了郡守府。
沐浅浅走后,馆主看着于康生道:“于兄,你这弟子来头还挺大。”
“医道之前,人人平等。”于康生的语气极为平淡:“沐浅有学医的天份,不管她是穷苦孤儿,还是权贵之后,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馆主打了个哈哈:“于兄说的是,只是在我看来,以后有她在药铺里,张进之流就不敢乱来了,你此番收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弟子,我与有荣焉,往后沐浅便比照铺子里正式伙计的工钱由我发放,于兄觉得可好?”
于康生知道馆主的意思,他今日在张进为难沐浅浅的时候也为难了她,他这是怕沐浅浅记仇,但是又不好做得太明显,便借着这个由头来讨好沐浅浅。
于康生和馆主也是多年老友,知他的心思,而这件事情对沐浅浅也有利,便笑着道:“馆主盛情,明日沐浅上工时我定将馆主的美意转告于她。”
两人相对一笑,心照不宣。
沐浅浅跟着仆人进了郡守府,他是带她从侧门进的,穿过中堂,走过前院,再越过抄手游廊,再往后就是郡守府的后院了。
她对冷峄的了解并不算多,只是听人说起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迹,他公正廉名,性情冷傲,执法公正,对于这些传闻,她大部分还是认可的。
寻常郡守上任之后,必定会另置宅院,他却直接住在府衙的后院。
所谓郡守府,其实前半部分是衙门,后半部分是他生活起居的地方。
几乎一进后院,沐浅浅就感觉到了清冷的气息,此时已入夜,整个院子并没有点起多少盏灯,院内树木森森,百草繁茂,庭前清冷,竟让她觉得这里比起那间闹鬼的破庙还要阴森几分,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不自觉地跟紧仆人。
后院并不算大,仆人在前面提着灯走了也不过百来步就到了一处正厅,他提着灯站在门口,对沐浅浅道:“大人就在里面等你,沐公子请。”
沐浅浅看着四周掌了灯的屋舍,比起外面的阴森要好不好,她心中略定,道了声谢就走了进去。
屋子里虽然点了灯却并没有人,沐浅浅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她绕过巨大的屏风,看到里面的门竟是开着的,她壮着胆子走过去,发现里面竟还有一个小院子,院中有假山荷塘,竟布置的极为风雅。
院子不算大,两侧是走廊,中间一条石子铺就的小道,通向另一间屋舍,而冷峄就站在那间屋舍前面的走廊里,他此时束着发冠,却已经换了件墨色常服,他此时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身上透出来的冷意。
沐浅浅看了他一眼,对他轻轻一揖道:“见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