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玲珑的心里陡然惊了一下。
不是为慕天笙的薄情而惊，所谓薄情，特别是慕天笙的薄情，对慕玲珑来说，是八百年前就见过的事实，是无需确认，也无需否认的生活部分。
那她惊的是什么？
一时之间，连慕玲珑自己也不能确认。
不对，不对劲，似乎太顺利了。
慕玲珑看着眼下凄凄惨惨，柔弱无力的沈云暖，心中的疑虑也在随之生起。
太顺利了，而这顺利，似乎是在一个人的刻意引导下完成的…
“夫人，您所说的话是完全错误的。”在慕天笙不留情面的回绝了沈云暖的请求之后，女官说道。
她的话，不知为何，让此时的慕玲珑觉得无比奇怪。
不能说是安慰，不能说是劝导，这些词汇，通通难以安在这句话的身上。
“您不该啊这么说。”
而是命令，机械而僵硬的命令。
女官这时候的语气表情无比坚定，不像是单纯的同情与提醒，倒像是…
“这么说的话，汐晴小姐是不能脱离困境的。”
不知为何，女官越是这样，慕玲珑却越觉得不对劲。
是她多想了吗？不像是能力不够，经验不够所导致的僵局，倒像是…刻意为之。
什么叫做刻意为之呢？
呆板，僵硬，做作，就像是本来就知道了结果，还要努力去走到这个不该有的结果一样。
倒像是她刻意导演的一样。
刻意导演出这个持续往僵化与爆发发展的局面。
这难道是她真正的目的吗？
慕玲珑的心里有些烦躁了。
“哼！”慕玲珑再也忍耐不住，冷笑一声。
“郡主府中的女官，偏偏对慕府中的一个闺中小姐关心颇多，这也是亲戚关系所致吗？这也是郡主族中权力行使的范围吗？”
女官抬眼望去，看着她。
慕玲珑正面应对这双参杂了无数情绪的狐狸眼，内心的烦躁与不安愈来愈盛。
她的来意是为了沈云暖，可她的做法却充满了漏洞。
她的目的是真是假，又有谁得知？
她所站着的地方是沈云暖一边，还是别的地方？
“慕大小姐此言而意？”女官问道。
她既然如此相问了，慕玲珑也就没必要隐瞒什么想法。
本来，慕玲珑就不是一个耐性很好的人，一个耐性不怎么好的人，忍受到这种地步，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了。
“我的意思非常简单，简单到谁都听得懂，那就是—郡主府干预的太多了。”慕玲珑冷冷的回答道。
女官皱着眉头看着慕玲珑，嘴角却流露出一丝笑意。
慕玲珑心中的厌恶更盛了，这笑容让她想起了逃脱猎户罗网中的狐狸所有的狐笑。
她烦躁极了，忍不住在心里对这女官的长相评头论足了起来。
别的都好，起码都有个人样，可不该生了这样一双眼睛，不该生了这样一双狐狸眼！
慕玲珑心想，狐狸眼狐狸眼，岂不是只有狐狸才会生的眼睛？
若在平时，连她自己也会说这话好没道理，可到了这奇怪的时候，这话偏偏是从慕玲珑的心里飘出来的。
“干预过多而生乱，郡主府应该知道相应的礼节才是。”
慕玲珑的声音生硬而听不出来情绪，如果她所能做的不止是发声的话，她大概会以迅捷的速度送给这女官一道逐客令才对。
可惜现在有资格坐在上座的终究不是她，所以…慕玲珑也只能在心里抱怨，然后，在表面上继续维持着这干硬冷漠的情绪。
“慕小姐的意思是，郡主府做的不对了？”女官继续问道。
“如果你的一言一行皆是出自郡主府全部授意的话…”慕玲珑的面色愈加古怪，不知怎么，她的话几乎要脱离了她的思考范围，“那我只能说，郡主府的目的不是要救慕汐晴，而是要彻底至她于死地。”
“啊？”
一直放纵她与女官探讨的慕天笙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呼。
周围所有人眼神都变了。
惊愕、难以置信，担忧…
无论哪一种眼神，都有一个惊字在其中。
无论哪一种眼神，都是对着慕玲珑而来的。
“你说什么？”慕天笙问道。
“……”
然而，眼下所有人的惊讶，恐怕都不如慕玲珑本人的多。
刚才那句话，的确出自她心中所想，刚才那句话，也是她思考怀疑的一点。
可是她却没料到，自己在心浮气躁之下，居然真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怎么办？
说了出来，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慕玲珑的心中犹如一口沸锅，一片汤，一片水，一片乱糟糟的。
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她不听的抱怨自己，是终究是太年轻了吗？
本以为自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呀…
怎么办？眼下，慕玲珑的心中已经很难保持平静了。
该如何应接别人的惊愕与质疑？
特别是…眼前这个难缠的女官。
慕玲珑抬眼望去。
女官却呵呵的笑了出来。
这笑容令慕玲珑经不住的捏紧了自己的绣花罗裙。
自这女官强行参与到慕府家事后，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笑容。
嘴上明明在笑了，喉咙里明明发出了笑声，可眼睛里却完全找不到半分笑意。
就像一张脸被分成了两瓣一般。
嘴上面是半张不笑的脸，嘴的下面，则是半张笑着的脸。
慕玲珑没有说话，不是不敢说，而是说不出。
她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的。
头一次，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微笑”这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做到如此毛骨悚然的程度。
岂止是毛骨悚然，简直是…恐怖啊。
“您笑什么？”
慕玲珑终于开口问道。
虽然她在来这个时空之前看了很多的恐怖片，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让自己活在一个恐怖片的现场。
打断这个疯女人的怪笑！
“我笑慕大小姐的多心。”
事实证明这一招还是很有效的，起码可以把慕玲珑从恐怖片的氛围中解脱出来。
“我也希望我是多心。”慕玲珑一脸哀伤悲悯的表情，“奈何您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慕大小姐，您毋需多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郡主爱护同梯之心，这一点，是谁也质疑不了的。”
慕玲珑不停点头，做出一副“我真的好想信你”的表情。
她看到对面的女官露出不屑的表情，心里却在暗笑，虚假，可是虚假的恰到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