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寰微微睁大了双眼，心中惊异，但在看到孟姨娘那慈爱的眼睛的时候瞬间了然。她骗得过世人，独独骗不过一个母亲！
冷如寰将她略微冰冷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为她取暖，轻声道，“我叫，冷如寰。”
冷如寰乃是蛮族女王，“谋反”被杀之后，被朝廷大肆传播，人尽皆知。
孟氏瞳孔微微放大，眼中漏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似心疼似担忧一般轻抚了冷如寰的脸一下，随后双眼失去焦距，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临死之前，孟氏似乎想说什么，但人死不能复生，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冷如寰保持着孟氏去时的姿势，神情淡漠。
夜墨尘走出来，忍不住提醒，“人死之后四肢会慢慢僵硬，还是将她平放吧。”
冷如寰并没有动，而是说道，“她感觉到了我不是她真正的女儿，但依旧那般真心待我、护我，如今更是因我而死。”
说罢，冷如寰缓缓将孟姨娘放平，并为她整理衣衫。
“此仇，不报，我冷如寰枉为人。”
“章月华，卫梦雪，这笔帐便先从你们算起。”
此时的冷如寰一字一句的语气都那么平淡，就像是在谈论中午吃什么饭一样的平淡。但夜墨尘却在一边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来，这一连串的事情，着实激怒了她！
“节哀。”夜墨尘临走之前说道。
此番，冷如琳之事他从中做了不少手脚，因为时间仓促难免有些漏洞，他得赶紧去处理。
可冷如寰这般，他始终不太放心，几次回头，终于忍不住说道，“我一直都在。”
冷如寰嗯了一声算是给他回应。
孟姨娘之死很快就在丞相府传开，几家欢喜几家愁。
卫俊萧竟也是亲自前来安慰了冷如寰几句，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
临走时，卫俊萧更是嘱咐将孟姨娘风光大葬，对于一个不特别受宠的姨娘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私底下都说，孟姨娘的这一切，不过是托了她女儿卫锦绣的福。
冷如寰和丫鬟几人一起在灵前守孝。自始至终，冷如寰都没有落泪。
章月华和卫梦雪听说冷如寰悲痛欲绝，也是假意前来吊唁，实则是想看看她悲痛的丑态。但令她们实在很失望，冷如寰虽然伤心，但神情冷漠，并没有她们想象中嚎啕大哭的样子。
“平日里也是亲昵的不行，我还当这是有多母女情深。这人死了，一滴泪都不流，可真是绝情啊。”章月华讥讽道。
冷如寰从章月华进来就懒得搭理她，但她如此出言不逊，冷如寰自是不能忍。
“是母亲来了啊，请恕锦绣膝盖发麻不能起身行礼。”冷如寰道说罢阴测测的说道，“我娘临死之前还提了大夫人，称你们多年姐妹情深，颇为放不下您呢。”
说罢，冷如寰眼神阴森的看向章月华。
章月华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脊背一凉，忽然想到冷如寰那‘通灵使者’的身份，面色徒变。卫梦雪紧紧抓住章月华的胳膊，那紧握的手很明显能看得出来她也是很紧张。
“这就不必了，不必了。”章月华讪讪的笑了笑。
冷如寰桀桀的笑了两声，道，“母亲看起来气色很不好，想必是累了吧，那母亲慢走。锦绣要施法替我姨娘超度，哎，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连超度三次，姨娘魂魄依旧不散呢？”
章月华听得心惊胆战的，胸前起伏越来越大，吓得不轻。
“咦？”冷如寰目光看向章月华，但眼神明显不是在看她，像是在看她身旁的空气，一脸开心的说道，“母亲，我看到姨娘在你身边朝你笑呢！”
章月华和卫梦雪被吓得大惊失色，“啊”的大叫一声，头也不回，就朝着外边跑去。
小翠端了杯茶水过来，“萍儿在准备午饭，一会儿就好了。小姐先喝杯茶吧！”
“不必了。”府上渐渐有些流言蜚语，称是冷如寰竟然奇迹般恢复正常，命太硬，直接克死了孟氏！流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人还说冷如寰还会克死卫俊萧。
小翠将茶放到一边，道，“小姐，府里的传闻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那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你是说那个称我‘和姨娘天命相克’的流言？”
小翠点点头。
不知何时，府上渐渐有些流言蜚语，称是冷如寰和卫家天命相克。以前痴傻，是卫家克的她。如今竟然奇迹般恢复正常，证明她命硬，定时会克卫家！如今，她先克死了孟氏，下一个也不知道会是谁！
“小翠，你不相信吗？”冷如寰问。
小翠道，“不相信。三夫人跟我说过，小姐三岁之前聪明可爱，完全是个正常的小孩。奴婢想，如果小姐和卫家相克的话，那个时候怎么没事呢！我跟他们那些人理论，他们反倒不相信，还说您自小就痴傻，说我偏袒您！”小翠越说越气，“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乱嚼舌根，都是在胡扯！”
“你说什么？”冷如寰忽然捕捉到了一些未曾知道的信息。
小翠又将方才的话给重复了一遍，一脸茫然的看向小姐。
“我娘真的说我三岁以前是正常的？那有没有说我是如何痴傻的？”冷如寰凝眉问道。
“奴婢想想。”小翠仔细回忆道，“隐隐约约好像记得三夫人提过，貌似是掉进池塘，生了场大病之后就痴傻了。”
冷如寰直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府上的人怎么都不知道卫锦绣三岁以前是正常的呢？按理说府里有老人有新人，应该是知道的。
对了！
冷如寰看着小翠忽然想到，无论是章月华身边的丫鬟还是冯姨娘身边的丫鬟，都有上了年纪的。但唯独她们院子里，清一色的都是较为年轻的，一个陪嫁丫鬟都没有，就小翠一个‘老丫鬟’也才二十有四。
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以前冷如寰也留意过，但心想也许是孟氏心善遣散了一些老丫鬟，但此番一想，这里边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有丫鬟前来通报，“三小姐，您的舅舅和舅妈来了。”
冷如寰一愣，道，“快请。”
冷如寰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迎了出去。
刚巧，正是和一对中年夫妇撞了个正面。
两人衣着素净，应该是特意为来吊唁换上的。行为举止也都有章法可寻，应该并不是贫苦人家。冷如寰打量着这所谓的‘舅舅和舅母’，孟姨娘生前可是从未跟她提过的，如今孟姨娘将死，这两人就前来认亲，实在颇为可疑。
那中年男人远远望见冷如寰，颤抖着辨认一番之后，惊喜道，“你就是锦绣？！”
冷如寰徐徐的行了个礼，道，“锦绣见过舅舅舅母。”
孟溱快步走了过去，惊叹道，“你真的和你母亲年轻时长得一般无二。”
“初次见面，你这般也不怕吓到孩子。”舅母杨氏开口道，“锦绣，这是你娘的哥哥，你的舅舅。我们之前一直住在汴梁城，因为忙着做生意，打你出生之后还未来看过你。如今妹妹去世，我们这作哥嫂的才来，实在是惭愧惭愧。”
孟溱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你舅母和我一收到信儿，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昨夜赶到的时候，实在太晚，便没来府上叨扰。”
冷如寰是知道孟氏娘家乃是在汴梁，再加上有这封信为证，的确可信，但还是十分疏离的说道，“舅舅和舅母远道而来，可是用过早饭？”
“慌张着来还未用过早饭，但祭拜要紧，还是烦请锦绣带我们先去给你娘烧柱香。”孟溱言辞切切，十分之诚恳。
冷如寰见此才是慢慢心生好感，领着他们去给孟氏上香。
孟溱一到堂上，眼泪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确是兄妹情深的样子。但反观杨氏，却是并未有太多的伤感，倒是对周围的环境摆件儿更感兴趣，几次环顾四周。
冷如寰将小翠叫了出去，小声问道，“他们两个这是？”
小翠道，“我倒是听三夫人提过一些，称她想兄长了，但奴婢问她为何不回去看看，她便不说话了。奴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溱祭拜完之后，被杨氏搀扶着出来。冷如寰遣人先一步带杨氏去用早膳，然后自己和孟溱独处。
“舅舅，您能跟我讲讲我娘以前的事情吗？”
孟溱似乎有些惊讶，但瞬间了然，“也是，她恐怕是很难原谅我们了。”
“为什么这么说？”冷如寰继续问道。
孟溱有些不太敢看冷如寰，眼神开始有些躲闪，反倒是转移话题说道，“你能恢复正常，真好，想必你母亲定然十分高兴。”
冷如寰又问了几次，孟溱才是开口说了一些。
原来孟姨娘年幼时父母便双双去世，孟溱年长一些，两兄妹相依为命了几年。孟溱后来娶了杨氏，三人这般日子紧巴的过了两年。卫俊萧有次去汴梁偶遇孟氏，想纳她为妾。但孟溱不同意，他宁愿让孟氏做贫家妻也不让她做富家妾。
而后，孟氏自己同意了，不顾一切嫁到京洛，兄妹俩因此还生了些嫌隙。
孟溱后来做生意，得了些机遇，这十几年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冷如寰冷冷的笑了一声，道，“你此时这般惺惺作态是为何，这些年你可曾来看过我娘一次？”
孟溱的嘴张合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长叹口气之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