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贵妃出身市井,又以卖艺为生,人又生的美,戏文中不是尝有这样的桥段嘛,莫不是,兰贵妃有倾心之人,最后被皇上相中,棒打鸳鸯,含恨入宫?
可即便这般,同慕府有何关系,更何况,那日宴会上,赫连琰绝被放出来,她使了不少劲,她同慕尚配合,一唱一和,不正是让皇上将人放了么。
眼中似蒙了一层轻纱,又似才下了一场雨后的半山腰,你总想看轻什么,却越看不清,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迷乱中却隐藏着惊天的消息。
“牵挂之人?”兰贵妃喏喏道,如水的眸子中笼罩上一层柔和,是同平常不一样的柔和,没有一惯的笑颜,更多的是接近真实的柔合。
许久,兰贵妃如梦般的眸子中才见了几分情绪,似哀怨,似不忍,更多的是,对这里的厌恶,“你知道本宫为何选你,你虽有城府,却只总在敌人身上,若儿,你若是有牵挂之人,或者说,你牵挂之人落在别人之手,那么,也许你会比我更加疯狂。”
她怎么能甘心忍受这一切,原本市井无忧无虑,一切都是从她遇见慕尚开始说起。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美好的年华,豆蔻三月,哪个妙龄女子不思春,更别说她容貌过人,即便出身清苦,却也抵挡不住她追求幸福之心。
尤记得,山雨雾蒙蒙,也是这样的天气,凉的刚刚好,她卖完艺,买了点心回去,路上遇见一个男子,眉目清秀,那一眼,命中注定他们是一世的恋人。
虽老套,却也不失浪漫,可偏偏就是那日,她去湘水楼,遇见慕尚,自那起,她的生活完全被打乱。
情人莫名失踪,再见之际,却在慕府大牢中,而慕尚给的唯一条件,若要留人性命,她便必须进宫。
而皇上微服私访,本以为是偶遇,其实却另有目的,她成功的引起皇上的注意力,顺理成章的进宫,辗转承欢,即便如此,她也未曾见过当初的男子,她心心念念的男子。
寒来数往,这么些年,她承受的太多,为慕尚做了太多的事,而她要的,无非便是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
“娘娘就不怕这些话民女口中传出去?”宁楚若试探道,她没想到,兰贵妃竟是慕尚送进来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一颗棋子,而慕尚的目的很简单,为了满足他的野心。
譬如,宴会上,赫连琰绝禁足令被撤。
许多他不能为之事,换成皇帝身边的枕边人,不禁效果不同,连结果也不同,赫连琰绝一事,却由他出面,皇帝定会起疑心,可是兰贵妃不同,她出身低微,无依无靠,仅能仰仗的,只有皇帝,更何况,她膝下无子,这样的女人,只要给她宠爱便够了。
兰贵妃嫣然一笑,目光中尽是算计,“你既已收下本宫的手串,便代表你我在同一条船上,本宫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肯这般重要之事给你,本宫给你的手串是用西域特有的,上面带了奇香,让人闻不出,皇前身边,却有的是人闻的出,若你泄露了消息,本宫便可将你拉下水,如何?”
“你……”宁楚若心中一惧,却没想到,兰贵妃步步为营,却是拉自己入局,恐怕那日设计自己,在栽赃到慕雪容身上,也是她故意为之,难怪她明明知道皇帝不会将慕府人如何,若还设局。
如今看来,她的局根本不是为慕雪容设的,却是为了自己。
“若儿莫急,本宫亦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本宫只不过想见见他,一面就成!”
宁楚若起身两手串扔在桌子上,沉声道:“娘娘何故认为民女有能力对付慕府,还从慕府中为你带人出来!”
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兰贵妃,将她所有的计划一点点搅乱,最后却告诉她,只不过想见人一面,她堂堂皇贵妃都办不成的事,她一个小小女子,如何能成。
兰贵妃倒也不急,将桌子上的手串收好,来到她身侧,拉过她的手塞进去,目光中尽是期盼,“夜王爷!”
夜宸?
她的目标竟是夜宸?
难怪这么多人她不选,却偏偏选了她,这位兰妃娘娘的心思,也忒深沉了,往往越美丽的花朵,带的刺也越多,如今真是应了这句话。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几个皇子,敢在慕尚头上动土的也只有夜宸了,兰贵妃自然不敢同皇子合作,故而最好的人选,便是夜宸。
拂开她的手,手串应声落地,一颗颗珠子落在地上,翻滚着,跳跃着,似终于解脱了禁锢一般,朝周围散去,冷冷道:“兰贵妃打的好算盘,选了夜王爷,那贵妃娘娘可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去手串之香的人皇宫中有,宫外自然也有,若实在逃不过,一只手而已,断了便是了,我生平最恨之事,便是有人拿我身边之人威胁,亲人也好,朋友也好,都不容许,推己及人,贵妃娘娘自己深受其害,如今倒将自己所受的施加在别人身上,却是何道理?”
兰贵妃一愣,倒没有想到她会这般疾言厉色的抵触,终究是小看了她,扯住她的胳膊,欠了欠身,跪了下去。
“咚”的一声响,膝盖砸在鹅卵石上的声音异常明显,将将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躬身便要将人扶起来。
“宁小姐。”兰贵妃拦住她的动作,言语之间尽是恳切,“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本宫也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你当本宫不知被人威胁,夜夜不得安寝之痛,本宫不过想见他一面,知道他是死是活,别无他求,还请宁小姐成全!”
“贵妃娘娘您先起来!”这可是皇宫,若被人看见堂堂贵妃向自己下跪,可是如何一种大逆不道的罪名。
“若你不答应,本宫愿意长跪不起!”
“娘娘若应了我一件事,我便答应娘娘!”她正愁找不到慕尚的突破口,不曾想,兰贵妃却亲自找上门,若可以,她同夜宸便可以用兰贵妃作为突破口,寻到皇上非治慕尚罪名不可之处,也好杀杀慕府锐气。
更何况,如今云华尚在天牢,虽说死罪可免,可每日一百鞭刑,却也要将半条命不止。
若有兰贵妃在旁帮衬,说不定,可以让云华从天牢中早日脱身,自己去见她,也不至于左右为难。
无论后宫,亦或者其他地方,都少不了权利,交换,只要有执念,便会有交易,只不过明面上或者暗地里的分别罢了。
“云华郡主?”兰贵妃皱眉,倒没想到宁楚若同她有关系,“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即便要救,如今也万万救不得!”
“贵妃娘娘只需同天牢中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手下留情些,若儿便感激不尽了!”她自是知道云华一事轻重完全由皇帝说了算。
如今她公然行刺,虽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对于皇家尊严,却是不小的损失,如今也不知道,云华在天牢中如何了。
兰贵妃倒将一杯茶,香气弥漫,慢慢氤氲在空气中,似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抚着,“若儿不必担心,云华郡主性命无忧,自有人去天牢疏通关系。”
“谁?”宁楚若一愣,云华在世上已没有亲人,如今除了她,还会有谁关心她的生死。
兰贵妃神秘兮兮的笑了笑,抬起茶珉了一口,却没有说话。
宁楚若脑子中千旋万转,几乎脱口而出,却是他,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赫连若离,她想不到的人,也难怪她想不到,这两人之间的恩怨何止一点,当初切夫之痛,如今灭门之恨,恐怕隔着几生几世,也算不清了。
而如今,除了赫连若离,自没人去护着她,可赫连若离向来恨不得云华死,如此这般,倒出乎她的意料。
她们之间,到底是何种解不开的情愿。
或许经历了这么多事,赫连若离心中的恨意也消失的差不多了,南阳侯府灭了,南阳侯夫妇死了,整个南阳侯,如今剩下的,也就只有云华一人。
即便再深的恨,恐怕也消失了。
可是云华呢,若不是恨到了极点,又怎么会在宴会上公然行刺,她的恨,又要找谁来宣泄。
轻叹一口气,一朵花翩然而落,似宫中凋零无依的女子生命,一人花开,一人花落,总无人欣赏,独自吐诉心事。
离宫之际,持着兰贵妃的手令,若不曾想,天牢已被下了令,根本不得入内。
“小姐,我们先回去吧,宫中眼看着就要下钥了!”明月小声提醒道。
宁楚若看着威严的天牢,点点头,却没有动,寒来暑往,它都在这里,以最冰冷的姿态。
突然间,前世纷涌的记忆一点点涌上心头,以傲然的姿态,以冰冷的面目,以残忍的记忆,似潮水般而来。
突然间蹲下身子,目光冰冷,看着威严的天牢二字,笑容慢慢爬上来,终有一天,她会亲手将曾经伤害她的人毁掉,那种蚀心的痛苦,她也要让她们承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