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是顾嘉宁最穷困潦倒的时候，穷困到什么程度呢——每个月工资每个百块要用在哪里都有详细的算计，全勤的那几百块当然也不例外。
因着这份紧迫感，她吃了最快的一顿早餐——好在他没一起吃，他出去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回来她解决得差不多了，将嘴里的牛奶咽下，她问，“我……我衣服！”
她身上穿的是昨天的，但是……外套没在，她忘了是自己脱的还是……
“在卧室，”与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窘迫相比，他依旧镇定如此，还侧头示意了下，“衣帽架上。需要，我帮你拿吗？”
“啊，不用！不用不用！”
她被踩了尾巴似的直摆手，边说边迅速往卧室窜去。
外套果然在衣帽架上……
她边穿边忍不住打量，放心满身惊吓没敢细看，这会看来……却有种奇异的感觉，原来……
这就是，他的卧室啊……
色调微冷，低调内敛，干净而简洁，眼神微动，目光转回到衣帽架上——除了她的外套，还挂了件他的衣服，是个偏家居的开衫，也是深色的，她看在眼中，那种微妙感越发明晰……
她的衣服和他的衣服挂在同一个衣帽架，还是在他的卧室，就好像他和她之间有了某种隐秘的，更加亲密的联系似的……
她几乎从他的卧房逃也似的出去。
他正给猫年年倒猫粮，听到动静，一人一猫均侧头看过，她看在眼中，那股不自在不由缓解，忍不住就想笑。
“好了？”他直起身子。
“嗯！”她抓了抓包，忽而想到，“你不用上班吗？不然我自己打车……”
“不用，我今天休息。”他说着走过来，“走吧。”
他休息？
她应声，忙追上去。
下去的时候一心算着时间，终于车子开出小区路上也没堵车的时候她才微微松了口气，转头，“真是……多亏你送我，不然我再打车还得浪费时间，还有早餐……谢谢你。”
“不必，”他嘴角微动，“就当，你照顾猫的谢礼。”
她眨了下眼，没明白。
他说，“今早我给它测了体重，比我走前胖了。”略一顿，侧头，勾了下唇，“你功不可没。”
她啊了一声，“年年沉了？”
见他点头，她一下乐了，“那太好了！它之前就太瘦了，胖点好，胖点好！”又问，“你什么时候给它称的，我怎么没看着？”
他眼神微动，“嗯，那会你还没起。”
听闻这句，她张着嘴笑的模样就那么僵住了……
她还……没起的时候……
一下回到现实似的，她因为“不会迟到了能保住全勤”和“太棒了猫年年终于长肉了”的喜悦，一下就被现实哐当砸散了。
“抱、抱歉……”她轻咳一声，“我不是故意在你那儿睡的，我就是……就是太困了，没注意就睡着了，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几乎默认是她自己困得迷糊了钻进他房里，是以恨不得举手立誓的架势，生怕他觉得她这几天趁他不在别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他薄唇微动，“我知道。”说着微侧头看她一眼，“太困？”
她忙解释，“是啊，我之前不是在跟着人学习吗，就是工作上的一点事，我前晚上熬了会，睡的时候就挺晚了，昨天下班就没撑住。”
他转回了头，眼神微动，“那现在呢，工作，顺利了吗？”
“嗯……”她认真想了下，“也不能说顺利不顺利，就是我感觉这次的进修真的是选对了！就我们那个周老师，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刚来北京的时候想报的班就是跟他有关系来的，这次多亏我意志坚定啊，我才跟他做了一次任务，就感觉……怎么形容，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她越说越兴奋，末了总结，“反正就是特别有用，挺多的东西吧，就工作的时候用不到可能就想不到，我预感这次进修对我指定影响特别大。”
他看她一脸兴奋，镜片下的眼睛也柔和许多，嗯了一声，“那就好。”
“那你呢？”她问，“你出差还顺利不？”
“我也还好，”他笑了笑，“所以有那么点调休的权利。”
她咦了一声，“调休？你今天是自己调的？我还以为是你们公司特地让你休息的呢！”
他摇头不语。
“那你……肯定挺累，”所以才在今天休息，现在还要送她，想到此，她再次觉得不好意思，正想再说谢，就听他道，“还好，习惯了，今天主要是……”
主要是？
她转头看过去，就见他眉眼没什么波澜的说，“早餐。”
“早餐？”
他没说话，却是微侧头，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片刻……
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他这个平静的眼神下……
又似乎还有别的意味。
她心底默念着早餐二字，突然脑中极快闪过早上的三明治……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他说的早餐，不会是指……给她……做早餐吧？
蓦地转头，她瞪大了眼看向他，他面色看不出异样，好像刚才的话也当真没别的意味，她张了张嘴，那震惊之后就是她前天想到的话——
她是不是，真的对他了解太少了？是不是也一直沉在自己的情绪中，因着先入为主的认定他不喜欢自己，所以才会对他的种种“不信”“震惊”，但现在……
倘若……
倘若他是喜欢着她的，那么，他为她做早餐，甚至因此顺便休个班这件事，似乎就没有那么难以理解起来……
这个变换的因果关系，让她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什么，但不可否认的，她并不排斥这种……
清了清嗓子，她抬手摸摸鼻子，“那个……所以你，是今天早上回来的？”
昨天那些果然是她的梦？
但他薄唇微启，却是道，“半夜。”
“你半夜回来的？！”她声音拔高，指着自己，急急，“那我、我……我睡、睡哪儿了？”
“地上，”他眼神微动，声音平静的说，“靠着沙发坐在地上。”
她眼睛越发瞪得大，结结巴巴的，“那……那卧室，你……你送我……”
“我想送你回去的，”他侧头向她看过，“只是一将你抱起，你便抱了我不放，我想你约莫不想被刘晏清看到那般模样，便只能作罢。”
她、她抱着他不肯放？
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好像真的有她对他伸了手，碰了下他的下巴还是？
记不清了记不清了，只记得被他抱在怀里，她整个人吃了一肚子糖似的，甜丝丝的，仰头看他的时候心底隐约冒出个：这人……可真是个好看啊，这个角度竟然也无死角？
那么想着，她就伸出了爪子去……
摸都摸了，抱着人不撒手，也的确不像她做不出来的了……
心虚腾然而起，她瞬间脸上一阵热意，感觉比她自己迷迷糊糊摸进了他的房间更糟糕的就是，她赖唧唧扒人身上不肯下，让人“无奈”下只能将她安置在自己家中……
这实在是……
“对不住啊……”她低了头，脸涨红，“我……我睡迷糊了就……”
“嗯，”他手握方向盘，平静的说，“没关系。”
“那……谢谢，还是谢谢你啊……”她摸摸脑袋，低低的跟他说着感谢的话，心中想的却是这个话题可不能再进行下去——她想起来的可不止是脸贴他胸膛挺痴汉得蹭蹭，还有……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吻……
谁知道是梦是真啊！
万一是真的……
那基本可以确定，她见色起意实锤了。
所以，这个话题，坚决，打住！
绝不能再继续了啊喂！
她恨不得把脑袋缩成个鹌鹑，低头一通胡思乱想心乱如麻，并没有看到，驾驶座上仿佛一心开车的人，镜面里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他平静的脸上，极快的，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稍纵即逝。
……
因着这个插曲，下车的时候她几乎再次落荒而逃，拿着包道了谢就哒哒哒的往大楼跑去。
等电梯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下，她拿出一看，是前些天列下的“日程提醒”，提醒很简单，就两个字：蒋川。
是他的名字……
她心里一跳，立刻记起，她原本是……是想等他出差回来，便与他谈一谈的，关于……
她说要看他表现的事。
她原本打算着跟他说，你的表现还可以，所以我决定给你个转正机会啦！
但今天这事一打岔，她想起他自然又平静的态度，忽而意识到，他那样聪明的人，从前便是将她吃得死死的，没道理如今便看不出她的那点心思了，那他莫不是……
看出她的意思来了？
“啊……”
她抬手搓了下脸，一想到他已经看透她的心思，还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给他个转正机会的场景，只觉莫名羞耻。
罢了罢了，换种说法，再琢磨个说辞……
肩膀忽然被拍了下，是工作室的小助理，她笑意盈盈的，“嘉宁，想什么呐，电梯都走了一波了！”
顾嘉宁啊了一声，抬头。
小助理嘿嘿一笑，一脸“我全都看到了”的表情，“刚刚，你男朋友送你来的？别狡辩啊，他走的时候我可看到了！”
反驳的话就到了嘴边，但不知为何，她反而没有说出，微一顿，清了下嗓子，“嗯……嗯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