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她顾嘉宁,也不是从前的顾嘉宁。
是一个即将拥有爱情的,全新的顾嘉宁。
头可晕,嘴可吐,信念不能输。
于是她像个勇猛的战士,从晕机的余韵里,迷迷糊糊被送到了老家车站。
“醒醒!哎你,醒醒,到站了!下车了!”司机吼道。
她一下惊醒,“啊……到了?哦,到了!抱歉,抱歉……”
天已经正儿八经的亮了,她在车上眯过去一会,这会倒是好了一点,从小摊上买了个煎饼果子,一边吃一边又打车走。
这次的题目,是时间。
时间这个概念依旧很大,她初步的构想是从时间的痕迹上去表达一些,时间有什么痕迹呢?
她日益增长的年龄是时间的痕迹,树的年轮是时间,老人的皱纹是时间痕迹,而另一面,时间又什么都不是——她想试着表达一下这个概念。
时间只是时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赋予给它的意义也好,给它藻饰的词汇也是,那些感情都只是赋予它意义的人的,与时间本身,并无关系。
但正是这种“无情”,正凸显了人“情”的珍贵,不是吗?
这种念头从模糊的一闪而过,到渐渐的成形,她突然意识到摄影这件事,不只是需要技巧和审美,更重要的,或许是拍摄者自己的心境,或者说思想。
时隔五年,她再次感觉到了对“充实”的渴求,迫切的想再汲取些什么东西,她开始隐隐的觉得,他那样优秀的人,或许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触及的,她也可以做到让自己变得更好不是吗?
她开始享受这样的状态。
在车上解决了煎饼果子,她的第一站就是他家,从他家去学校的公交车,她拉着他去过的当年特别新潮的甜品店,他们一起去过的市里规模颇为感染的图书馆,学校周边的新华书店,小餐馆,她循着记忆,在这个不大的小城里,还原着当时的场景……
她拍得认真,并不去想她拍这组照片,主要是因为这次的任务,还是因为……想送他件礼物的缘故。
她想,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算是稀里糊涂就在一起了,这一次,她想用什么纪念一下……
闪神的念头很快闪过,她又投入到拍摄中去。
时间比她想象中过得更快,手机上,提前订好的提醒响起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该赶回去了——能拍的地方太多,她不可能大半天里全拍完,只是,这样也挺好了。
大巴—飞机—大巴—出租。
来时的路重复一遍,拖着铅沉的眼皮下来电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多合一会眼皮就能原地睡过去了。
此时距离起床时间还有五个小时。
终于脑袋挨了床,她衣服没换脸也没洗,就这么脸冲下一头扎着就要睡。
——嗡!嗡!
手机在脑袋边顽强的震,她迷迷糊糊接起喂了一声。
“回来了吗?”手机里有微微低沉的声音。
“嗯……”她闭着眼含含糊糊的应,心想这声音好听啊,就跟……
“那先休息吧,明天多睡会,早上我送你。”
“哦……谢谢啊……”
手机什么时候挂断她也不知道,好像是说完这句就没了一点清醒的神志,在即将睡着的临界点里,她好像听到一句晚安,声音低低的充满磁性,好听得让人跟着心尖颤一颤,还想挠一挠微痒的耳朵,她就噙着一点点痴汉笑,这么睡了过去……
对面。
蒋川坐在书房,他的眼镜摘了下来,放在书桌的一角,这样的他好像比平常更加柔和了些,他看着手机,等着手机屏幕自己暗下去,然后他轻轻一点,屏幕保护的图片便显露出来……
画面上的女孩子,脸颊微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开心,只是这照片……有些模糊。
像是被人从原图截取放大的一部分,像素差到甚至能看出些燥点了。
他就这样看着,良久,手指微动,指腹摩挲过画面上人的笑脸,他的眼神,深邃而柔和,像是在看最为珍视的什么……
突然,书房门开了条缝,他眯了下眼,侧头,就看到房门外,门底部,露出个黑狸花的猫脑袋,猫眼睛看着他,突然喵了一声。
他拿过眼镜,一手拿了手机,一手抱了猫,“走吧,你妈妈回来了,可以睡了。”
……
顾嘉宁被闹钟惊醒的时候,不夸张的说,她觉得自己仿佛在睡了半个小时。
眼皮肿得厉害,因为趴着的姿势,浑身跟被人打了一顿似的——还是装麻袋那种打法,说不清哪不舒服,反正哪哪都不得劲。
迷迷糊糊的,也没看手机,她摸到洗手间,洗了脸才好对清醒一些,看着镜子里双眼浮肿眼下青黑的模样,不由想到刘大爷对她精准的评价:虚胖。
虽然这个胖她不认同,但是虚好像是真的虚。
年纪轻轻的一个来回就折腾成这样了?
往脸上一层层涂涂抹抹的时候她想,等这段忙过去了,也得开始健身了,就算不跟刘大爷似的健身房里各种课来回的上,下去跑跑步也是挺好的……
收拾好自己她泡了个麦片吃了就准备上班去了,但一出门,就看到走廊站着一人。
西装革履,身形颀长,高挺的鼻梁架一副无框的眼镜,五官无一处不养眼,她只觉精神一震,连带身上那残留的疲累也一扫而空了。
“哎!”她快步往前跑了两步,“你怎么还没走?好巧啊真是!”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便清清嗓子,不大好意思的说,“早呀。”
“早,”他目光在她面上打量而过,在她眼下隐隐的青黑处略略一停留,说:“怎么不多睡会,说了我送你。”
“啊?”
她在一团拥挤的脑袋里勉强找到点昨晚上的记忆,“啊……你真说了啊,我还以为我做梦呢……”
摸摸脑袋,“抱歉啊,我那会不大清醒了……”
“无妨,”他说着抬手看了下时间,“走吧,你还可以在车里睡会。”
她忙应声跟过去,走出两步突然呀了一声,有些急的问他,“那我昨天、昨天,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他眯了下眼,“你指的奇怪是。”
“啊,就是……就是除了回答你之外的话,我自己有没有起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题?”
心内忐忑,她满心苦涩啊——分明是为了准备惊喜的,这可别嘴一秃噜就给说出去了啊!
那她不白折腾了嘛!
最重要的,想好的这回搞个仪式感的,头一次都因为喝酒稀里糊涂了,这回可不能再……
蒋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在她忐忑之色越发明显的时候,他薄唇微启,到底道,“没有。”
“呼……”
她一下松了口气,感觉这才又活过来了,迎上他的目光,干笑解释,“我这人不是晚上老做梦嘛,昨天就做了个特别凶残的梦,我还怕我迷迷糊糊把你电话当梦里,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拜她机智所赐,他并未看出异常。
到楼下上了车,他看她一眼,忽而道,“你可以闭眼了。”
啥?
她脑子还有点迟钝,这会瞪大了眼瞅着他——这啥话?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怪?
“闭眼,闭目养神,”他发动车子,“到了我叫你。”
“哦哦,你让我睡啊……”
果然是睡眠不好影响智商啊,她这会都反应不过来了。
也因着一半智商还在梦里,这会她也没来得及思考“在他面前如何保持优雅的睡相”这个艰巨的问题,便闭了眼往后一出溜,真的闭目养神起来……
不到五分钟,就把神养到梦里了。
蒋川看着她睡得一塌糊涂的模样,眼底神色微深,将车子开得越发平稳,同时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艾姐。”
“蒋川?”Emily声音从做工良好的无线耳机中传入他的耳朵,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说,“有个事跟你打个招呼。”
说着,他目光微侧,在副驾那人身上落了片刻,继续道,“我帮顾嘉宁请个假,她大概要迟到三两个小时。”
“两三个小时?成,我晓得了,不过蒋川,就是你来帮她请假,人事那边还是得记她迟到哦,她这月工资得扣。”
“我知道,”他笑了下,“这个不难为你。”
“怎么的,准备给人发个红包补上?”
他笑意微深,“补。”
听他这么直接的回答,Emily也乐了,“这恩爱秀的啊,那行,我跟人事说一声,先这样,我挂了,不吃你们这狗粮。”
电话挂断,他将车子开得越发平稳,目光大多时候目视前方,只偶尔里,往副驾的位置看过一眼。
车子在Emily工作室楼下的停车场停下,他将副驾座椅缓缓调了下,看着她睡得毫无所察的模样,目光是他自己都不知的深邃和专注……
“顾嘉宁……”
低低的,他呢喃一般,“你可真是会让我……”
真是会让他什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只是抬手,在她脸侧,轻轻摩挲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