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任由这些记忆侵袭,却又始终保持一点点理智的阵地——她想,她应该等他的。
等他回来。
是解释或是其他怎样,至少,是要等一等的。
倘若说她现在与以往最大的区别,那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人是不能对另一个人太苛求的,说得出口的尚且可能被误解,何况是憋着兀自别扭着却期待对方能参透自己那些弯弯绕绕的念想呢?
刘晏清说,人都是对亲近的人反而更苛求。
顾嘉宁细想,深以为然——对亲近的人,应该更宽容一些的,不是吗?
她站在门口,约莫没有十分钟,就听到电梯“叮”地一声。
下意识站直了些。
蒋川从电梯出来,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站在走廊尽头的模样。
还是那身米色的漂亮的长裙,披着他的外套,衬得她越发娇小,他的心里,几乎立刻柔和了下。
像是长久在刺骨寒冷中待着的人突然进到了温暖的巢穴。
他大步走过来。
“你……回来了。”她顿了下,眼神从他身上微微闪开。
“嗯。”他应一声,感觉她闪烁的眼神,心底到底微叹了下。
“怎么不先回去?”他问。说着去开门。
她眼神微抬,有点低的说,“我没带钥匙……”
说着就想起在这里再见到他的那天,也是有这样类似的场景……
她慌不迭的想快点远离他,却偏偏忘带钥匙……
那样尴尬的境地……
如今想来,却只剩一点好笑和自嘲。
约莫是怕他也将这次与上次做联想,她伸手轻轻在裙子上扯了下,解释一样的,“喏,这衣服没口袋装。”
他侧头看她,嘴角微动,“嗯,是我不好,忘了给你钥匙。”
他说得自然,她却面上一热——不知怎的,本来杂草一样的心绪,因着这短短几句,好像就平静了下来。
门打开,他等她进去后才进去。
“喵~”
猫年年就在玄关蹲着,顾嘉宁才一进去,就被它扑到了腿边。
“呀,”她低呼一声,俯身就要去抱它,“年年呀,你听到妈妈来了吗?你怎么这么乖呀……”
猫年年眯着眼,一副十分享受得等待她抱它的模样。
但一人一猫没腻歪多久,一只手伸过,半路把已经被抱起一半的猫年年劫走,“它还没剪指甲,”他目光在她身上略略一扫,声音没什么异样的,“小心勾了你裙子。”
顾嘉宁还没反应过来,被突然半路换人抱走的猫年年怒了,喵地一声伸爪子就往蒋川手上拍,顾嘉宁吓了一条,“年年!”
她忙去看他的手,“你怎么样,是不是抓到你了?有没有出血,是不是得打疫苗啊?”
一通话说得焦急又快速,还小心的安抚着猫年年,怕它再受刺激来一爪子似的。
蒋川任她抓着自己的手,眸色微深,“不知道。”
“不知道?”
“嗯,”他垂眸往手上看了看,“好像是有点疼。”
“啊……”
她登时有些急,把猫年年从他身上接过,顾不得教育猫年年,就拉过他的手,仔细在他手背上看,还用指腹轻轻划拉了几下,发现没出血后,终于松口气,“好像没出血,可能它就是吓唬吓唬你,也没想真抓你……”
反应过来,她又轻咳一声,替猫年年说话,“它特别聪明的,知道你还是它房东呢,不敢真抓的。”
这话说完,才意识到她还抓着他的手,便忙又松开,他转动了下手腕,没继续猫年年的话题,却是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这一眼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就好像……好像在提醒她,他们之间,已经是可以合情合理光明正大拉拉手的关系啦,像刚才那种举动,她完全可以不用着急忙慌“避嫌”的……
“咳……”
她垂了垂身子,轻轻在猫年年屁股上拍了下,“坏猫。”
对她的装傻,他并未点破,反而是俯身拿了双新的拖鞋出来。
“换上吧。”他意有所指——她的鞋子穿得想必是累的,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尚是靠了墙的。
她嗯了声,老老实实换下了高跟鞋,一下穿回柔软舒适的拖鞋,只觉身心都放松许多。
猫年年因为犯错,被暂时放逐到了猫包里——它也不叫,就隔着透明的小窗户眯眼瞧着顾嘉宁。
顾嘉宁此刻却也无暇分心。
方才那一插曲,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松缓许多,但他们却也都清楚,接下来的,才是……
他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谢谢。”她说,顺手拿过喝了一口。
“不用。”他说,并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许是独自在门口冷静了一会,她此刻已是冷静许多,手握着那水杯,指头无意识的摩挲着杯壁,她开口,率先扯出了那话题,她说,“我刚才,表现得好吧?”
比起疑问,更像反问。
但一点点小小的狡黠和得意似的。
他镜片后的眼眸轻轻的动了下——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的……紧张。
原来,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理智,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告诉自己,她定然是误会的,但没关系,他会解释,会用行动让她相信他,但这些理智的思绪并未带给他多少安定感,他的内心深处,在害怕着五年前的事……
会重蹈覆辙。
所以张秋时出现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抓住了她——怕她转身就走,怕她逃避,怕她……
反悔。
但她没有。
她任由他揽了她,甚至在他对张秋时隐怒的时候,先他一步,给出了那样的反应,那样,可爱的反应。
就像此刻,应是他先开口的,但她还是先提及了这话题,并且,是以这样,绝不让气氛尴尬的方式。
他因着这可爱想笑,但眼里却热了热。
推推眼镜,他压下自己的情绪,开口,微哑的声音,他听到自己说,“好。你表现得……很好。”
她便轻轻松一口气的模样——或许她自己不知,她真的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
“那……她什么反应?”约莫是问得没多少底气,又怕这话被他误会了她的动机,她无意识得舔了下唇,佯装不紧张的,“她……是不是好气的?”
“大概吧,”他笑了下,“我没注意。”说着微顿,再开口,却是叫了她的名字,“嘉宁。”
她瞳孔微缩,抬眼,眼神有复杂的迷茫——许是长久以来他总是连名带姓的叫她,顾嘉宁,顾嘉宁……
顾嘉宁,你怎么这么蠢。
顾嘉宁,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顾嘉宁,你再说一次……
这些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与他现在的声音那样类似,语气却是微妙的……不同。
说不清哪里不同,反正就是不一样。
他叫完她的名字,起身,她的眼睛牢牢随着他移动,直到他……越过深色颇有现代感气息的桌面,来到了她面前。
她坐在沙发的边边,看着他来到她跟前,然后蹲身,一条腿曲起的姿态,视线与她平齐,“嘉宁。”
他又叫了她一次。
声音微低,像某种低沉而富有磁性的乐器,她听得喉咙微痒,有些颤的应了一声,“嗯?”
“谢谢,”他镜片后的眸子深而有力得锁着她,“你刚刚,表现得……特别好。”
她张张嘴,“嗯……”
“然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他看着她,深邃的眸子似乎浮出一点点笑意。
“什、什么?”
“我们的关系,”他抬手,将她紧张得搭在膝上的手牵起,“我们和好了。”
他将她无意识握成拳的手指,缓慢而轻的掰开,将自己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指缝,与她……十指交扣……
顾嘉宁只觉脑中轰的一声……
这样亲密的动作,似乎一下扯断了她绷着的一根线,只觉胸腔里心跳得跟擂鼓似的……
口干舌燥,气息不稳,连他的声音都似乎带了异样的缠绵,她听到他说……
“你是我的女朋友,倘若有别的女人要靠近我,你可以像今天一样,捍卫我们的关系,不必觉得不好或是怎样——我只觉得这样的你,很可爱。”
“或者你懒得去说,懒得去做,那也无妨,你可以交给我——你也当然可以生气,可以闹别扭,可以对我恼怒。”
“任何别人的女朋友可以做的,你都可以做,哪怕是别人觉得过分的,你也可以做——只一点……”
他手微用了力道,甚至握得她感觉到了一点疼意,但她没动,没挣扎,只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你要,听我解释,”他用目光紧紧锁着她,说,“怎样都好,除了,离开。”
十指交扣的手微动,似在提醒她的回答,她却仍怔怔的,一时觉得特别窝心,一时又觉得……特别的委屈——是了,这厮就是这般的德行,先前患得患失,这会被人家说了这样的话了,那点子矫情就来了。
连带着五年前的委屈也跟着来了。
“你……”鼻子微酸,她开口的声音就带了点哭腔,圆圆的眼努力瞪大了瞅着他,“你是……是说真的吗?”
有些陌生,又有些……没有真实感。
她觉得自己应当立刻昂首挺胸气势汹汹的质问他——质问他和张秋时什么关系,质问他们刚才在楼下说了什么,甚至可以质问他,这五年,为什么……
不来找她。
但她一张口,却是非常没出息的,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