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宁面上的表情,缓缓的僵。
又哭又闹的要他背,逼他喊她小仙女,甚至……游戏里亲了他。
这些,都可以用喝大了作理由。但……
真正让她难堪的……
是她的那些“酒后胡言”。
醉了的她,叫他蒋三,说他是男友,仍将他当做了从前的人,这让她……有种无处遁形的狼狈。
就好像长久以来的掩饰和隐藏一下被戳穿,心底隐秘的东西被翻出来。
她想含糊带过,他却偏偏不肯,偏偏要她……亲口承认了似的。
她站在那里,心虚之后就是难堪。
被看透似的难堪。
“我……”
张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声音里先带了情绪,大抵是酒精余威还在,顾嘉宁开口的声音有点涩。
蒋川镜片后的眼睛微动,却仍锁着,“你什么”他说。
“我不该……不该亲你。”
说着,脸上爆红——这是本能的反应,因为她心里清楚,她说的这个亲,是后来在路上,他背着她的时候,她趁人不备亲过去的。
行径等同于流氓。
但她并不是个成熟的流氓,所以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虚和羞耻,亦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这般模样落在他眼中,定会得他嗤笑。
然他只盯着她片刻,继而嗯了一声,又道:“还有呢?”
还有?
她脸上爆红,站那里像个煮熟的虾子,被他牵着带着思考,只是……
“还有……”犹豫了下,她不大确定的说,“我不该……摸你?”
这一段的记忆有些模糊,她能记得自己亲他那两口的口感,却不大确定摸他的手感,以至于说这话的时候,她目光忍不住往下,在他胸膛逡巡。
他似乎也顿了下,没料到她说这茬似的,锁在她面上的目光淡了些,但仍没有松懈。
顾嘉宁觉得他再开口就又是一句还有呢,那她再回答,就只剩那些她不愿意说出的……
“其、其他的我不记得了!”几乎立刻的,她福至心灵,说,“我就记得、记得酒后耍酒疯,然后挺麻烦你的,其他的也记不清了,要是还有做的不好的,我一并给你道歉好不好。”
顾嘉宁也暗骂怂成狗的自己,然而她一张“不再想他不再惦记他”的面具戴了五年,倘若这会蓦地撕下,就是剥皮削骨的疼。
她着实……还没那个勇气。
“不记得了?”低低的,蒋川重复,嘴角勾了个浅淡的弧度,有点玩味,又漫不经心的,配着他那双自带薄冷的眸子,有一种独特的危险和性感。
顾嘉宁觉得有股极小的电流从耳尖窜开,电得她浑身麻了下。“嗯……”她声音也带出了颤音。“对、对不住,要不……要不我请你吃饭赔罪?”
话说得有点小心,说完了自己也觉得尴尬——上次刚为着谢他请他吃了饭,且还闹出事后追着问人家表现如何的事。
那尴尬的尾巴还在呢,她这又接上去了。
轻咳一声,果然见他挑眉一副不怎么友好的表情,“你真要赔罪?”
“嗯!”大力点头,倘若身后有尾巴,一定像一颗海草摇摆摇摆。
“那随便做点什么吧。”
他说完转身继续往里走,顾嘉宁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要请吃饭,我懒得出去,你看这里有什么随便做些。”
他语气稀松平常,顾嘉宁却听得连连发蒙,“在、在这里?”她追了两步,问。
“嗯。”
他说着往书房走,“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做好了叫我。”
说完不管她反应,他径自进了书房。
顾嘉宁站在那里,好一会也没把这事理顺——怎么她好端端一个道歉忽然就变成,给他……做饭吃了?
这……是什么赔罪法子?
未免……太随便了吧?
悄悄走到书房门前,门没彻底关上,还留着条缝,她一下就想到上一次被他“门咚”的情景……
还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尴尬。
好像她每次跟他在一块,都能将气氛从尴尬折腾到更尴尬。
——咚咚
极快在门上敲了两下,她极快的问,“那你想吃什么?”
“随便。”他正在笔记本输密码,闻言手指微顿,却是没看她。
她扒在门口,只露出个脑袋,“你好歹说点啊,你有没有想吃的菜,或是清蒸红烧还是……”
“跟你一样。”
“啊?”
“你今天吃的什么就给我做什么。”他这样说了一句,说完将目光移回到电脑屏幕上。
顾嘉宁的目光在他侧脸上停留片刻,咕哝一句“这可是你说的”就往厨房里去。
他的住处与对面是同样的布局,装修风格也有类似,只是主色调不同,顾嘉宁在他这里打量几许,觉得还是跟当年她第一次去他家时的感觉差不多——他的住处,挺没人气儿的。
她严重怀疑这人自己在家时,就是书房加卧室两点一线,微叹口气,开了冰箱,果然没什么菜,不过嘛,疙瘩汤也不需要太多。
所以不到二十分钟后,当顾嘉宁把蒋川从书房叫出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摆在他面前时,蒋先生面上有些茫然。
热气蒸腾,在他镜片上形成一团薄薄雾气,这模糊了他原本的薄冷,甚至让他的表情多了几许无害。
手指微动,顾嘉宁有些想伸手碰一碰他的眼镜。
但下一瞬,他已伸手将眼镜拿下,目光从疙瘩汤转到她面上,“你……今天吃的这个?”
“昂,”顾嘉宁说,“不你说的,我吃的什么就给你做什么。”
说着她挑下眉,“蒋先生,你可别是食言啊。”热切的把勺子递过去,“我还是特意做的精致些的,我吃的那碗就只有点青菜叶子和鸡蛋,你看你的,我加了西红柿,还有虾仁火腿,你这是进阶版的疙瘩汤,疙瘩汤中的战斗汤!”
蒋川沉默的接过勺子,抬眼,“看来给你介绍错工作了,销售行业没了你是一大损失。”
“过奖过奖,我做疙瘩汤也是一流的,不信你尝尝,完了就该劝我进军厨师了。”
她乐呵呵的模样,看着跟不久前站门口那个快哭出来的模样大相径庭——这是顾嘉宁的一个优点,这人,天塌了没砸她头顶上她都能不在意,跟蒋川在一起的时候,刘晏清diss她的一个点就是,说她忒好哄。
气到急了自己什么狠话都说了,转身他一个拥抱就又巴巴的凑过去摇尾巴。
只除了,跟他分开这件事。
那时他们才分开,舍友都说她心大,说看不出她伤春悲秋也不见她买醉失态,还是乐呵呵跟往常差不许多。
但那个学期她回到家,老妈惊了一跳,以为她是吸毒了还是绝食了,她才惊觉自己瘦了好多。
可分明一日三餐也没落下,只是连她自己都欺骗过自己的时候,身体却记得那些情绪,在某一个瞬间让她无处遁形,避无可避。
是了,她唯一没过去的坎儿,可能就是眼前这人。
而在她想用时间消弭这道坎的时候,这坎却不止没有停留在以前,反而是带着从前未消弭的情绪,气势汹汹的袭来。
不觉就顿了下,抬眼看他吃了一口,收回心神,她问,“怎样?好吃吗?”
他咽下一口,吐出俩字:“还成。”
顾嘉宁立刻乐了,这人一向别扭,要他直白夸人是不可能的,能这么说代表他已是满意,她微欠身,“好吃你就多吃点,锅里……唔,锅了没了,”见他目光看过来,她立刻补充,“但我可以再做!”
他没有再戴眼镜,这个样子又好像与戴着眼镜不大一样,能让他的表情任何一丝变化都落入她眼中,她看着他的眼镜,忽而问:“你眼镜度数多少了?”
“三百五。”
“那你不戴眼镜的话……是不是看我自带美颜效果?”
他抬眼,目光看着她,摇头,“不,是自带马赛克。”
顾嘉宁一噎。
马赛克……
什么叫马赛克啊喂!
这人……
还是这么会聊天!
蒋川低头,最近一闪而过的笑。
“你就是为了问这个?”他道,难得好心给她找了台阶下。
“也不是,”她赶紧借坡下驴,“就是突然想到,我先前有个朋友也是近视,后来她针灸治了,说很管用,你要是想的话……”
顾嘉宁记得挺清楚,那朋友当时在朋友圈晒照片,满脸上扎的针,那针都特别细,倒也不算太多,就是看着怪吓人,所以她印象深刻。
但他摇下头,“不用,我习惯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让顾嘉宁一下想起他被亲戚们逼债,她哭了的那一次,他也是说,哭什么,我习惯了。
手指微顿,她说,“习惯了……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他闻言,却是抬眼,没有镜片遮挡的目光就这么看着她,更加直面的压迫,他嘴角微勾,“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就行。我这人恋旧。”
说完,他低头吃东西,顾嘉宁哦了一声,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这话……
只是字面的意思还是……
晃晃脑袋,她道:“反正这次,很麻烦你也挺感谢你,这一顿,有点寒酸了哈,等我发工资了,请你吃顿好的。”
他看她一眼,“你先把债还清再说。”
他说的,是她欠了刘晏清钱的事。
“欠人情和欠钱哪能一样,”顾嘉宁说,“再说我跟晏清关系多铁,还是先……”
话,微微顿住。
因为他抬眼,纸巾擦擦嘴,目光也没看她,语气淡淡的,“跟她关系近,所以欠她的没有心理负担,欠了我的,就得立刻还清,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