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抬头，“蒋……川……”
他却一眼看到她发红的眼角，握着她肩膀的手越发紧了紧。
“没、没事，”她极快垂了下眼，露出一个笑来，“你怎么下来了，还是刚回来？”
他眉心微拧，就这么看着她，不语。
片刻，顾嘉宁脸上的笑便撑不住，她嘴角微落，“我说我又是吃煎饼果子辣的，你信吗。”
说着扯了下嘴角，有点颓的低了低头。
蒋川目光笼在她身上，“走吧。”
“嗯？”
“陪我吃个饭。”
说着他转了身，他又是一身西装，顾嘉宁看不出他是才下班回来还是什么，顿了下见他回头无声催促，她忙快步追上去。
顾嘉宁不说话，他也不催她，两人沉默的往小区后门走，路灯拉扯得影子忽长忽短，顾嘉宁低着头，待他的影子落到身后的时候悄悄踩上一下。
蒋川没有说话，眼底微微的柔和。
他带她来的餐厅离小区后门不远，过马路再走一点便是，餐厅是中式的，环境清雅，每个桌子都被半实半虚的隔开，微微流水声里，说话声间或其中，低低轻轻的，听的人耳朵微痒。
他们坐了靠窗的位子，窗外车水马龙，夜景尚好。
说是陪他吃饭，他点的却是两人份的。
“我不用……”
“这家的素餐不错，”他看她，“再说我没让人看着我吃的习惯。”
顾嘉宁哦了一声，声音还有点闷，又嘟囔一句，“那你吃疙瘩汤的时候也没让我啊……”
他倒水的动作微顿，顾嘉宁心虚得轻咳一声，佯装什么都没有说的往窗外看。
“看来你是没事了。”
他薄唇微启，吐出一句。
顾嘉宁一僵，嘴角不由垮了下。
蒋川将釉质古朴的杯盏放到她面前，她就伸手抱了杯——这是她的一个习惯，自己心神不宁时，便喜欢手里抓着些什么。
蒋川目光在她圆润的指尖微停，缓缓收回手。
“你说……”
她目光落在那杯盏上，声音有点低的问，“我是不是挺……蠢的。”
这话问得可能就很蠢，要知道这人从前总是说她蠢的。
她可能是又犯了蠢，才向他问这个问题。
但他略一沉吟，说，“偶尔，是天真了些，不过……”
不过什么？
顾嘉宁抬眼看他，他却没继续说，只问：“谁说你了？”
提起这个顾嘉宁就耷拉了肩——别看这厮在李亭立跟前好像没什么事似的，其实是她反应都比旁人迟钝，当时一心工作争口气，回来了那点子矫情劲就上来了。
蒋川眼睛微眯，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下，“不想说也没关系，只是，外人的话你一向不怎么在意，这次？”
“可能是想家了，”顾嘉宁吐出口气，扯扯嘴角，“我妈给我打钱了，我可能是被金钱感动着了。”
这次蒋川却没嘲她，他眸色微深，不知在想什么。
许是氛围温暖安静的缘故，顾嘉宁也觉得自己那会哭的挺没道理的，她一面看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和车，闲聊似的，“我妈总爱说我天真，骂我不懂世故，好像我离了她就立刻会被人坑死似的，我以前挺不服气的，不过现在觉得，你别说，老人家就是有智慧。”
顿了下，她又乐了，转回过头，眼睛亮亮的，“但我妈还说了，能天真一辈子是大福气，嘿，说不定我这人还有什么大福气呢。”
一半乐观，一半自嘲。
说着啊了一声，“对了，有个事差点忘了跟你说！”
“什么。”
“就你朋友爸妈要拍照的事，对不住啊，我可能去不成了。”
蒋川眼神微动，“怎么回事。”
“哎呀，说起来还是我的锅，我们工作室合同里写了，不能接私活，尤其是我这种实习生，我之前没仔细看，对不住啊。”
正说着，菜上来了，顾嘉宁立刻眼睛亮了下，且不说味道，光是摆盘模样就很是赏心悦目，尤其是那餐具，看釉的成色就挺有质感的。
“你先等等动筷啊，我拍个照先，”说着翻手机，“不好意思啊，职业病职业病。”
看她情绪好似一下转好，蒋川眼底浅淡的笑意，不觉道：“才实习生呢，就染上职业病了。”
“说明我敬业呀，”她不怎么在意的，“反正早晚得得，我就当提前适应。”
他嘴角微勾了下。
拍了三张都挺满意，她喜滋滋的看了会，“待会我传给你啊。”
“不用。”
“这是记忆，美好的记忆。”
“我记性挺好的。”
顾嘉宁刚拿起筷子的手就一顿，“啥意思啊，我记性难道就差了？”
他眉微挑，嗯了声，慢条斯理的。
微黄的灯盏下，映得他模样越发俊美逼人，顾嘉宁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就溜走了，拿着筷子顿了下，才夹起一筷子菜来，咀嚼了几口后嘟囔，“那说明你还不了解我，我觉得也还成……”
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不过一口菜之后，她就知道蒋川说的“这家素餐不错”的不错，到底是有多不错了。
“哎……这个，好好吃啊。”
她拿着筷子愣了下，接着便去夹另一道。
这应当是两个套餐，每样的量不多，但样数不少，顾嘉宁没尝一样眼睛就亮一下，看向蒋川的眼神感激涕零，“谢、谢谢啊……”
蒋川不在意似的嗯了声，把纸巾往她那递一递，“慢点。”
顾嘉宁不好意思的去接，接过了才发现并不是纸巾，是一方手帕，帕子一角绣了一只霁蓝色的鱼。
鱼的画风古拙，无端粗朴得可爱。
“这个好好看啊，”她叹，往桌上一看，果然看到还有一方折得四四方方的帕子，拿过一看，也是一尾鱼，颜色相同，但细看下鱼身的线条却是不同，像是每一方都是独一无二画出来的。
一样的风格，不一样的味道。
她心里喜欢，不由抬头往侍应生的方向看了眼，悄悄问蒋川，“这个……能带走吗？”
那模样贼头贼脑的。
蒋川眼睛微动，向一旁看了一眼，“等着。”
说着起身，顾嘉宁忙问，“你干嘛去？”
“去问问。”
他说着起身往前台去，顾嘉宁拿着帕子，伸着脖子犹豫了下，还是老实坐下来。蒋川走到前台，立刻有工作人员向他招呼，听他问那帕子后，前台妹子笑说：“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本店特色的帕子，是我们老板请人绘制的，每一方都只有一个，我们只提供给客人一次性使用。”
“使用之后呢，你们要回收？”
“是的，先生。”前台解释，“先生请放心，我们这绝不存在二次使用的现象，因为这些帕子数量并不多，因为您是ＶＩＰ会员所以特供的。”
蒋川点了下头，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说，“那么，我现在的问题是，希望跟一个有决定权的人聊一下。”见那前台一紧张，他笑了下，“请放心，我只是想再争取一下，劳烦你。”
他不笑的时候，一身清冽微冷的气质，这么一笑，虽然浅淡了些，但无端让人无法拒绝。
那前台妹子看愣，反应了下才离开拿电话，“您稍等，您稍等啊……”
——
顾嘉宁转头看了第三次的时候，才终于见那人回来。
“你去好久啊，是不是人家不愿意？”她立刻问，有点紧张，怕给他添了麻烦，忙加了句，“我就是问问，刚才想去找你，又怕咱们桌上没人了万一人家再觉得我们吃霸王餐。怎么样，他们怎么说？让带走吗？”
他坐下，向她看过，嗯了一声，“可以。”
顾嘉宁立刻松口气，“你这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人家不愿意，怕你再跟人起了争执呢。”
他微顿，“不过是个帕子，我至于吗。”
顾嘉宁也顿了下，他这人性子薄淡，最不愿意掺和麻烦，可谓是另一种境界的佛系。
当然，她也没法想象这人为了她一句话就做点什么，这点她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遂干笑摆手，“不至于不至于。不过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了趟洗手间。”他没什么表情的说。
顾嘉宁点了下头，就把跟前一碟子粗粮糕点往他那边递过，“那你多吃点这个，对消化好，能比较顺畅。”
蒋川拿筷子的手一僵。
她兀自不觉，“还有这个也是，你这么长时间肯定不正常，来多吃点……”
“顾嘉宁。”
抬眼，筷子放下，一字一顿的，危险尽显。
顾嘉宁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哎……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胃口浅，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她往嘴边做了个封住的动作，“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吃你吃！”
他往后坐了坐，显然没有吃的胃口了。
顾嘉宁小声的说，“那还不少呢，不吃多浪费啊。”
“不浪费，”他眼皮一掀，“你吃。”
“啊……”
“吃，或者帕子留下。”
“别啊！”她抓了抓那鱼帕子，“我吃，我吃就是了……”
这么说着，她下嘴可没多少勉强，毕竟这素餐是真的合她口味，再加上她连续两天的简易便当，工作消耗又大，把剩下的吃了个差不多才觉得有点撑。
“唔……这样行了吧？”
这厮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副“我忍辱负重你可千万别跟我计较了”的模样。
蒋川略一审视，堪堪算是满意的样子。
顾嘉宁暗道好在这人虽然厉害，也还没厉害到连她饭量多少都知道，她轻咳一声，拿起两块帕子，“喏，你要哪个？”
他一挑眉，顾嘉宁解释，“这个真的好看，怎么说呢，嗯……艺术感，对，特有艺术感。你看你饭也没怎么吃，我也不好意思都拿走，你挑一个吧，带回去当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