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川？
她微一顿，不知怎的目光就微落，在餐桌边角掠过——那里，已经没了小手帕……
成仁兀自不觉，只继续说：“真的，川哥是我们几个里最受欢迎的一个了，别看寇臣那样，他那都是自己去撩骚的，跟川哥不一样啊，你说也怪，就川哥那个样，我才认识他的时候，靠近他三米之内都觉得冷飕飕，女孩子怎么就喜欢他那个范儿呢？”
顾嘉宁也跟着笑了下，笑意里多多少少带了其他情绪。
“哎呀看我，你下班就赶来的吧，肯定饿了，先点餐先点餐。”
顾嘉宁心里微松，将点餐器给他，成仁一定要让她先点，她想了想，便点了上次那人请他吃的套餐，成仁道：“不错不错，这是他家招牌，看来是同道中人，跟我一样会吃哈哈。”
看得出来他是个乐观明朗的性子，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一脸无害。
顾嘉宁不觉放松下来，一听这话更是跟他分享探讨起关于那套餐的精妙之处来，从口感火候食材处理，到摆盘搭配精致程度，俩人越聊越火热，菜上来的时候已经恨不得将对方因为知己了。
“来，先吃饭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说事。”顾嘉宁乐道。
成仁深以为然，“对，是这个道理，吃的时候就用心享受，我一向不乐意吃饭的时候谈事，感觉好吃的也平白糟蹋了。”
两人又是一拍即合，果然饭间分享的都是各自吃饭的心得，从另一个层面也算是其乐融融。
快吃完的时候成仁道：“嘉宁你不知道，才知道你是川哥同学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尤其你不是还出现他家里嘛，我特担心你跟他一样，哎哟，幸好幸好。”
是了，他们已经到了直呼名字的阶段了。
顾嘉宁眼神微微的动，“不至于吧，就跟他是同学，而且我那天是有事。”
“不是不是，他那人怪着呢，之前有个大美女追他有半年吧，他别说是让人踏进家门了，就是一起吃饭，也对人毫不留情面的。”
“是……是么……”
“昂！你们不愧是老同学啊，看来以前感情也挺好。”
“嗯……我们，做过同桌。”
“那就是了！我说他怎么那么贴心呢。”
“贴心？”
成仁一点头，“是啊，之前还在呢，我留他一起吃饭嘛不是，就想着你跟他熟，他在正好，他却临了临了走了，说什么他不在你更自在。我一想也是，你看咱们聊的，他要在他指定也不感兴趣，还不如不在哈哈。”
他笑得挺没心没肺的，顾嘉宁也跟着笑，只是笑意依旧是……
一牵扯到那人，她总是无法让自己平静以待的。
幸好成仁不是寇臣，他心思是三人里最简单的一个，这些也就说说就过了，两人吃得差不多，服务员来撤了去，又上来些茶点，顾嘉宁便将自己的作品履历之类拿了出来。
“填饱肚子说正事啦，”她道，“这是我简历和一些作品，不知道你需要看哪种，所以带的比较多。”
成仁接过，却没有立刻翻看，他反而是面上显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样，正了正神色，“嘉宁啊，难得咱们投脾气，关于这事我还得提前给你点心理准备。”
顾嘉宁被他神色唬得也心里一紧，“难道是……你们已经定下人了？”
然后因为蒋川的面子才见她一面，其实没打算用她？
她面露苦色，成仁立马摆手，“不是不是，倒不是这个。”
顾嘉宁立刻松口气，神色轻松了些，“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有机会就好。你要我心理准备什么？”
成仁叹口气，表情微落——他长得极好，用时下的话说，他应该属于小奶狗类型，这么露出个愁苦的表情来，让人就忍不住给他排忧解难。
大抵因为他长得显小，顾嘉宁潜意识把他当学弟这类似的身份对待，忍不住和缓了些表情。
“嘉宁啊，我真是……唉，不知道怎么说了，”他愁眉苦脸，低了声音，“川哥跟你说了吧，要拍照的是我爸跟我妈。”
顾嘉宁也低了些声音，“对，说了，结婚纪念。”
成仁就又叹口气，“其实是个挺简单的事，就是俩人想拍点照片做个留念嘛，我本来寻思摄影师那么多，拍得好的很容易就找到，事实上也是，说实话我先前已经找了有七八个了，都是业内口碑作品拿出去都没的说的，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到我妈那里却总不行。”
“哪里不行？”
“就是不知道啊，”他摇着头，“我看那些照片都拍得很好了，把我妈拍得也好看，跟我爸一起的，温馨的有，怀旧的有，各种风格齐了，可她老人家就是看着不对啊。”
顾嘉宁眉心微拧，也不由思索。
成仁说，“关键我让她说哪里不对，哪里不满意，我好对症下药再去找人或者跟人沟通啊，可她老人家不说啊，不止不说，我再问人家还生气，这一来而去，我都怕我把你们摄影圈的人得罪完了。”
说完他无奈苦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妈要什么样的效果，咱们这关系我要不提前跟你说了也说不过去，你看，情况就是这么情况，再要不要去都看你，我妈那边我也没跟她说。”
顾嘉宁听了，略一沉吟，问：“橙子，你这还有先前给阿姨拍的成片吗？”
成仁点头，“还有一些，我找给你看看，我觉得挺好，还存手机上了。”
“好，我先看看。”
成仁翻出手机相册，把手机推过去，“你看，都在这里头了。”
顾嘉宁倾身，成仁边滑她边看，约莫五六张之后她坐了回去，真心实意道：“这些片子的确拍得很好，将阿姨的优点展现得淋漓尽致，有风格也有思想，拍得很棒。”
“是吧，我就说人家拍得挺好的了，我妈真是……唉，可能是年纪问题，寇臣说他老妈有段时间也这样，大抵是更年期。”
说起更年期，顾嘉宁不由想到自家苏女士了，不由就露了个笑，说：“我妈也是，到了这个年纪，感觉脾气是越来越难琢磨，感觉我还是挺有跟老妈们打交道的经验的。”
成仁眼睛一亮，“你要试试？”
顾嘉宁点头，“嗯，就算最后阿姨没看上也没什么，这么多前辈都不成，我就是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我看阿姨的照片，她是个气质很好的人，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所以想试试，就算不成或许也能跟她聊一聊。”
成仁笑起来，“你看照片就看得出来啊？我妈就是保养好，讲不讲理你也看得出来？”
“可不，我会看相你信不信啊。”顾嘉宁玩笑道。
其实她刚才的话并不是恭维，只是到了父母的年纪，相由心生这句话越发体现出现，喜欢上摄影之后，她以前在老家，挺大一个爱好就是在街上溜达——带着个墨镜，往胡同口巷子边的就地一坐，或者找个茶馆，她就喜欢观察熙熙攘攘的人。
年轻的，老迈的，喜悦的，悲苦的。
每一副面孔都是一卷长长的故事。
有的才翻开，有的快到结尾，有的正在跌宕，也有的平淡如水。
这些全都加在起来，个人就被弱化，仿佛淹没在这个世界不值一提。
再举起两只手，左右手的拇指食指圈出一个镜框，再从框里去看这些面孔，每一个面孔都好像成为了人群的焦点，那些淹没在时间洪流里的面孔，便有了真实的，鲜活的存在感。
每每那个时候，她都心绪难平。
总觉得，有一股悲悯，还有点怆然。
老家附近一个信佛的老太太，总说她有佛性。
顾嘉宁不懂这些，只是感觉在摄影这件事里，她感知到了从未有过的触动和激动。
许是那些“观察人”的经历，让她对陌生人的情绪能敏感的察觉到，就好比成仁，他说着自己母亲的“麻烦”，眼里却是无奈又温和的——这是一个性子极好，至少极有耐心的年轻人。
而照片上的女士，保养很好，衣着和妆容看得出来都下了功夫的，只是在镜头下呈现出来的状态，是带了一点……
顾嘉宁心思几转，斟酌出一个比较合适的词，抗拒。
单独看一张照片还不明显，这几张一起看，这种感觉越发的明显。
她若有所思，因为不确定，也便没有跟成仁说，只是麻烦他把最近他母亲的照片发给她一些。
成仁想都没想就答应，立刻给她发过去，只是又说，“我妈挺久没拍了，这还是我们家庭聚会的时候我大姐拍的，得有小半年了吧，你看看先。”
顾嘉宁在微信约莫看了下，成仁道：“嘉宁，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啦？”
顾嘉宁斟酌了下，“有个头绪，还得具体见了阿姨才知道，这样吧橙子，你看看阿姨那边什么时间合适，可以的话我想能早点就早点。”
毕竟她还有另一桩打算，只是不知道成仁的母亲……
“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得再准备准备呢，”成仁笑，“那成，我回去跟我妈提，反正我爸怎么着都好说，就是我妈这关不好过，嘉宁，我可十分看好你啊，你一定加油收服我妈啊！”
“噗，什么收服，你这用词，叫你妈听见指定打你啊。”
“说错了说错了，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他笑得明朗，“我听川哥说你不肯要钱，到时候要成了，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就冲你免了我再去奔波操心的苦啊！”
他表情夸张，顾嘉宁也乐了，说：“那不成，我可是特别有原则的，说不要钱就不要钱，除非……你兑成饭票吧，”她微低下巴，“就这吧，要能成你请我吃一顿啊？”
“没问题！”
两人一拍即合，又聊了一会，时间愈晚，成仁便说回去确认了时间再见，结账的时候他也没推辞，这让顾嘉宁松了口气——她不擅长应酬寒暄互相推诿，是实打实要请成仁吃饭，成仁这样反而让她觉得相处得轻松。
“您好，请问您有会员卡吗？”
“有的。”
顾嘉宁说着，将那薄薄的卡片拿出，轻轻递给了服务员。
目光不由在卡上微顿，但也只是一顿，有点被灼到似的便立刻移开了目光。
“咦，这不是……川哥的卡吗？”
语气微扬，成仁突然道，声音讶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