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就想要进宫去求旨了？眼下你我可是荣宠倍盛，风光无限，再不收敛，怕是要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艺容微皱眉头，素日里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亦是泛起了层层忧愁的褶皱。
这样的荣宠，在别人看来是天大的恩赐。
但在她瞧来，这是天大的祸端。
世间之事，都须得讲究‘平衡’二字，洛王府本就是世勋宗族，加之手握兵权。
此番自己又被收为皇室公主，还得太后懿旨赐婚，且还是平妻！
这样的旨意，她感觉不到半点喜悦，更多是惶恐与忧虑。
皇族的人，没有人是傻子，更遑论太后与皇上了，倘若他们得不到什么好处，如何会下出这样的旨意？就不怕天下人笑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便是皇族，亦难逃‘利益’二字。
尤其是永元帝那样的人呢？
所以她猜测是不是予之与永元帝达成了什么协议，须知现在世勋宗族在永元帝的眼中，都是一根刺，恨不得除之干净。
但水清则无鱼，这样的道理，永元帝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并不是一举便将这一船人给打死，而是徐徐图之，赏罚分明，看似表面光鲜，得到的更多，实则已是将这些世勋宗族给架空了，成了个空壳子，没有实权。
而洛王府最近又重掌兵权，又执掌中书省，这等于是皇帝的亲信了，皇帝的任何旨意，予之必是会最清楚的。
可永元帝这么做，是意欲何为？实在叫人心中难安。
见她这般忧虑，那眉头都微微拧着，男人不禁伸手轻轻抚着她的眉心，“无妨，无需忧虑。”
他冰凉的手指就如同寒冰似的，触及她的眉心，让艺容忍不住微微轻颤了一下，感觉有些酥酥麻麻的。
她向后微微退了一步，离开了他的指尖，垂着眼眸，那浓密卷翘的羽睫如墨鸦羽翅那般，沉沉地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洛渊，你可知婚姻之事不可儿戏？”
她抬眸，乌黑眼眸如一渊深潭，黑幽幽的，一眼望不见底，让人心生丝丝缕缕若即若离的惶然。
她精致的面庞上毫无素日里淡然之色，而是有丝丝的冷然，连同称呼都换了。她原以为两人只是这般的合作，消除了吕后的心思便可。
后太后助攻一把，收了自己为义女，便是永元帝再有那样的心思，亦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冒犯自己的。
可她却没料到洛渊竟会真进宫求取旨意，有皇家旨意在此，她如何能不嫁？
无论是王妃，亦或是平妻，她何曾稀罕过半分？
她想要的夫唱妇随，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一生只忠诚与彼此的婚姻，是这世间绝大部分男子都做不到的。
而洛渊亦然。
他府中已有两位女子，虽暂没有亲密之举，且正妃是她人代替，可若有朝一日正主儿回来，自己便是平妻又能如何？
那样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她是万万做不来的，她亦是不肯的。
“你忠心与长安郡主，与她青梅竹马，我与你，只是合作。你这般做法，是断送我的自由，断送了我的一生，你与吕后有何区别？”
“我是答应过与你逢场作戏，我便是清誉受损，与你做戏，但现在这是太后下的旨意，我与你是要举行婚礼的。婚礼须得祭拜皇天后土，这是十分严肃之事，你不问我，便自作主张，我非常不高兴。且，我是不会答应你的，我会亲自去取消了这旨意。”
她的婚礼，宁可一辈子没有，也不要被如此拿来玷污。
见她如此认真而严肃的样子，如此冷静明白地拒绝自己， 洛渊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就像是被密密匝匝的针脚给的戳伤了，闷疼得有些难受。
她如此重视这样的婚礼，他又何尝不是？
可他最初的本心，便是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如此一来，那便是任何人都无法笑话于她的。
“容儿，你且先听我解释。”他沉沉开口，低迷的嗓线微微有些沙哑。
艺容凝视着他，那样锐利的眼神，似想要在他面庞上看出一朵儿花来那样，“我听着。”
她见过师父与师母的感情，两人相知相爱，相互尊重，是她所神往的爱情。
而婚礼是见证真挚爱情的仪式，她不愿意去玷污。
“我是认真的，我并无敷衍你的意思，这……也是我所渴望的。”
他如此认真的神色，那双湛蓝如宝石的眼眸如此清澈，清澈到艺容可以瞧见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
艺容忽的觉得自己心中有再多的怨气亦是无法再说出口了，心底里有种异样的酸甜奔涌而出，又酸又甜，如那腌制的话梅那般，酸甜掺杂，难以言喻。
这样的话，她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怒，亦或是别的？
她自己一时之间都难以说清楚，她对喜欢眼前这个优秀的男子，可她又十分清楚，眼前这个男子给不了自己单纯的情感。
这种站在刀锋边缘游走的感觉，就好似面对一杯放了剧毒的蜜糖水，像是干旱沙漠里出现的一捧毒液，明知晓那是剧毒，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浅尝。
这一刻，艺容的心乱了，她无法分辨予之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她就像是迷了路的孩子，站在十字的路口，不知该如何选择，迷茫如海中漂浮的那一叶扁舟，不知该如何前进。
明明他并未说什么动情的话，可她那颗好容易被自己说服，平静下去的心，又像是焕发了生机一样，瞬间破土而出，让她一时迷了心智。
“洛、洛渊你说什么？”她眼底有欣喜，有惶然，有焦急，目光迫切又有些慌乱地盯着他，连带说话都是结巴的。
洛渊见她如此，伸出修长温厚的大掌裹住她柔弱无骨的纤手，朝书房中走去。
艺容几乎是满脑空白地跟着他进了书房，直到她坐在了椅子上，才逐渐回过神来，面颊上复杂的神色才逐一敛去。
她如何能就因他一句话，便乱了自己的心神呢？
“容儿……”男人坐在了她身侧的椅子上，轻唤了她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