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顿了顿筷子，目光看了皇帝一眼，言语中透着几分疲惫：“皇上，哀家年纪大了，只想安心颐养天年，这种事情皇帝做定夺即可。那是你的后妃，你比哀家了解。”
永元帝颔首，眼底掠过一抹深意，其实他对于太后此番处理顺贵妃的事情，心中是有些微词的。此事到底是因洛渊的夫人引起的，若非她给琴妃诊脉……
太后似乎一眼就看穿了皇上心底里的想法，心底不免一阵叹息。如今皇帝面上看似还能听得进自己的话，实际上早已是不将她这个母后给放在眼中了。
儿大不由娘啊，但此番的事情她却还是要说一说的，至于听不听那便是皇帝的事情了，至此以后她这个老婆子便不再插手这后宫的事情了。
“皇帝可是觉得哀家此番处理得不公平？对慈惠如此宽容，便是纵容了洛王府？”
也就只有太后会在皇帝跟前说这种话了，旁人哪里敢这般？
永元帝眼底神色深了深，半晌后才缓缓开了口：“她的一切都是朕给的，顺贵妃是朕的第一个贵妃，纵然是她错在先，责罚她儿子也无话可说，但对于慈惠，母后是否太过宽容了？”
他如今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擦将洛渊的职权给夺了，让他做一个闲散的异姓王，已是皇室给他最大的荣宠了。如今母后这番处理的态度，岂非是在说皇室忌惮他们？
太后听闻他此言，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眼底神色复杂，是永元帝看不懂的神情。
“宽容？物极必反，如此道理皇帝自是该明白的。如今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司瑾陵手上无兵权，禁足王府；洛渊丞相之位被你废除，中书省职权亦被收回，如今身无官职，只挂着一个建城的任务在身上。”
太后缓缓而来，心底对这个儿子是异常失望的，她清楚永元帝忌惮世族，但她没想到皇帝会如此不计后果地打压。
“建城的人员中有多少人皇帝的人，这一点皇帝比哀家清楚，如若建城出了意外是谁人担责？除了洛王还能有谁？旁的事情哀家也不便多说了，皇帝心中最是清楚不过了，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皇帝打压过甚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国朝动荡，朝臣人心不稳，如此后患，皇帝如若不信，大可以早日将洛王的调遣离开试试。”
太后沉声，如若当初她膝下的另一子能活下来，眼下西芜大抵也不是这般局面的，先帝的长远见识她如今才体悟过来，但却是有些迟了。
“今日后，哀家移居佛堂，不问任何事。”太后旋即起身，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永元帝，便扶着吉祥的手离开了。
永元帝的脸色有些阴沉，对于太后这番话，他是有些恼火的，但心中却也是没底的。但有一点，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后宫对于太后此举虽是有些疑惑，但对于太后她们心中一向都是万分敬畏的，如今她们想的都是这六宫的协理之权会花落谁家。
算起来如今后妃中除了顺贵妃与琴妃之外，位分最高的便是宁妃、锦妃以及仪妃三人了，兰妃虽也是妃位，但因废太子李永康的原因，她如今也只能顶着这个名头在后宫中苟延残喘罢了。
这协理六宫之权大抵是会落在三位妃子身上的，但对此仪妃却是没兴趣的，为了孩儿报了仇后，她便深居简出，甚至极少在皇上跟前走动了。
从前为了给死去的孩子报仇雪恨，仪妃最是会讨好皇帝的，但如今大仇得报，却好似变了一个性子似的。
而仪妃去得最多的便是长春宫了，这日她也正在长春宫的廊檐下坐着，今日难得出了暖阳，琴妃也出来透透气，也正好与仪妃说说话。
“对协理六宫你当真没有心思？”两人聊了许久，琴妃忽然看着她，这样问了她一句。
仪妃面上带着笑意，给两人倒茶，“我不寻思这些，有姐姐这前车之鉴在此，我自个儿几斤几两心中有数，如今我又是这么个儿情况，此番子嗣是不念想了，便只想安分了此残生也便罢了，能有时间便过来瞧瞧姐姐，说上几句话，倒也惬意。”
琴妃看着她，随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随后她的声音幽幽的，“人各有志，本宫能理解你。只不过你不像本宫，本宫身后无族人，你身后尚且还有秦国公府，秦公子虽是荒唐了些，但你秦国公年岁不算大，妾室不少，再有子嗣也不是难事。若无你这么个仪妃在宫里，谁人还能想起秦国公府？”
她的话让仪妃沉默了，如今的秦国公府式微，只挂着个秦国公的名头，她只有秦逸这么一个胞弟，父母宠溺过甚，造成了他如今这纨绔放荡的性子。家族若是能指望他，那自己当初也便不会进宫了。
“无论前朝、后宫，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易。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父母想，秦国公不保，你焉能在这深宫中安稳度日？还如何安稳地了此残生？”
琴妃又补充了这么一句，后宫妃子与前朝紧密相连，而这后妃又如何不是因家族原因才得的恩宠呢？如今顺贵妃被禁足，十三皇子去了皇子所养着，顺贵妃的母族必然也会有所影响的。
——自然了，这样的事情却还有个前提，便是皇帝的态度。
仪妃沉默思量了许久，这般才抬头看着她，好半晌才开口：“妹妹谢姐姐提点，此事……我会慎重考虑的。”
琴妃的话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如若秦国公府倒了，自己在宫里还如何能安稳度日？内务府的那群奴才最是会看人脸色，而这后妃更是如此。
“自你进了那宫门第一日起，你便不是在为自己而活了，本宫这般话，并非要你一定争取到。但你要有自己的计划，这后宫中从来就没有怜悯一词可说，本宫能帮你一次两次，却不能帮你百次，任何事都须得你自己自保。”
琴妃这样说，很显然这些体悟她是许久就总结了，否则她也不会有如今此等地位，须知她只是一个宫女出身，连个像样的母族都没有。
仪妃一怔，目光神色复杂又感激地看着琴妃，从来就不会有人与她说这些的，便是母亲，都不会与她说这样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