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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件我们不常提起的小事叫梦想

复试结束那天,从北师大打车到火车站,准备回学校。就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看着窗外的美丽夜色,我忽然意识到,那个曾经模糊的理想,已经变得清晰起来。那个理想,与窗外这座城市息息相关,而我,一定要把它实现。

北京,我把理想寄给你

你心中的理想忽然变得清晰的那个瞬间,是什么时候?

我,是来北京参加研究生复试的那天。

这本书的读者,可能你有过考研的经历,或者你正准备考研。尽管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有很多细节历久弥新,时常闪回到眼前。对我而言,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生选择,也是现在一切生活的起点。

大二的时候,父母离婚。那年我十八岁。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表面上看来日子还在照常过,实际上很多东西都已悄然崩塌。我迫切地想找到逃离现实的出口。对于未来,原本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想要什么,就是在那时候,决定考研。去北京。离开这个小城市。

那会儿很喜欢幾米的一段话——

那一刻,河对岸的烟火光彩耀眼,

震耳欲聋的声响,振奋着年少苦闷的情绪,

我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瞬间出现又消逝的奇幻瑰丽。

然后想起我们迷茫的将来,想起我们如花火般的青春,

然后想起我们此刻灿烂的时光。

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是啊。与迷茫共存的,是对未来的无限想象。年轻就是本钱。在巨大的未知包裹下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灿烂时光。

大二那年暑假,离考研时间还非常久远,我就迫不及待地和两个室友一起来到北京,参加新东方考研的暑期补习班。那次对这个城市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我们所有时间都待在玉泉山附近一个破旧的工厂区里,宿舍教室两点一线。

每个宿舍住着六个人,三个上下铺。由于床铺没有固定在墙上,所以不管你住上铺还是下铺,只要同床的人有一点动静,床就会晃得很厉害。刚到那儿的时候,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晃就醒。后来因为学习强度大,必须早睡早起,也就慢慢适应了。

我本科上的是河北大学。因为高考分数比较低,没能进喜欢的新闻或中文专业,而是被调剂到了一个很冷门的专业——档案学。我很清楚地知道,这里没有我的未来。既然考研,自然就要换一个喜欢的专业。

不管考哪个专业,政治和英语都是要准备的。刚到大三下学期,我就买了一本厚厚的考研词典,迫不及待地开始狂背。每天在背包里装上随身听、日记本、一两张流行歌曲专辑,让它们和单词书、练习本、圆珠笔一起,开始陪伴我每天上下自习的生活。

关于学习,我有个不算秘诀的秘诀。当你面对一个看似难以完成的任务时,不妨先制订一个完全超负荷的计划。比如我的同学背单词,给自己的要求是每天十页。我就要求自己每天背完一百页。这个数字看起来非常惊悚,我就给自己洗脑说,必须要完成,一定能完成。

学习这件事,最难的是开始。不可能会有人一想到学习就兴高采烈,所有人都有逆反心理,想逃避,但你知道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那就不如化拖延为力量,去冲击一个非常凶残的目标。当你真的一天背完了一百页的时候,那种成就感是巨大的。第二天,把前一天一百页里的生词复习一遍,再背一百页。

相信我,只要坚持过开头这几天,以后的计划就会出奇地顺利。你知道你在前面已经付出了多少,之后就不会忍心破坏已有的积累,只会有一种莫名的动力,促使你一直坚持下去。这件事跟减肥一个道理。很多人总是抱怨自己找不到学习状态,控制不住食欲和体重,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开始过。

那是2003年,非典是那段时间无法逃避的话题。封校、停课、定时消毒,加上新闻中一直在攀升的感染人数,一时之间,学校的气氛变得压抑而紧张,曾经人满为患的自习室,变得比宿舍人还少,这正巧给我提供了更好的学习环境,在教室找一个靠窗的位置,把窗户打开,风吹进来,实在很舒服。我的单词学习在这些微风的帮助下,进展更快了。

进入大四,课程变得更轻松,老师管得也不严。我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明目张胆地看考研的书。课间的时候,老师还常常坐到我旁边,看见桌子上摊着的考研英语、政治、艺术理论,不仅不怪罪,还兴致勃勃地跟我聊文学,现在想起来,真是感谢他。

父母对我考研当然是绝对地支持,从小到大,他们一直对我抱有很大期望,我也知道,没能上重点大学,他们有着和我一样的遗憾。我对自己说: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替我彻底地骄傲。

大学毕竟是一个充满激情与梦幻的地方,而爱情,仿佛是它永恒的主题。很可惜,在这样的世界里,我是个落伍者。身边的朋友成双成对,甜蜜得令人羡慕,她们甚至可以边交男朋友边考研,这种能力我是学不来的。太了解自己,一旦对某一样东西投入了真感情,就没有其他的精力去顾及别的。所以,这样的日子,有学习来填补生活的空白,过得反而快乐。

在二十岁的日记本里,我曾经写过这样一段“矫情”的话:一直相信上天已经默许给自己一个明亮而美丽的未来,因而剥夺了属于这个年龄的浪漫,给我一颗沉稳的心,在经历许久的累积之后,终究会破冰而出,像美丽的蝴蝶一样,飞向属于我的天空。

进入9月,在师姐李峥的鼓励下,决定考北京师范大学的电影学专业。

既跨专业又跨学校,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压力比其他同学大很多。师大指定的专业课本有十好几本,此外还要看大量的作品选和往年资料。同宿舍的室友,都是考档案学专业,专业课本只需要看两本,可以很从容地复习政治和英语,我则要拿出大量时间放在专业课上。

对于文学,尽管我有着极大兴趣,但终究只能算是一个门外汉,文学史和文学理论都没有系统学习过,艺术理论和影视理论更是从零开始。我决定拿出两周时间突击专业课,于是故技重施,给自己定下任务:两周内看完八本专业课的课本并做出笔记。

现在回想起那十几天的经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晚上两点睡觉,除去吃饭之外,所有时间都用来定在书桌旁边。不和任何朋友联系,就一心一意地啃书本。有咖啡和音乐的辅助,看书的速度每天直线上升,到两周结束时,真的把所有的书都看完了,还写出了七八万字的笔记。

专业课弄完一轮,再回到政治、英语。首先就是单词,尽管6月份的时候已经背完了两遍,但恐怕记忆已经模糊。时间紧迫,魔鬼计划再度登场:一周之内把整本词典再背一遍,并且做完八年的考研真题。为了保证完成计划,我六点半起床,在自习室泡一天,晚上回到宿舍再看书到三点半。

这样的日子,看起来辛苦,实际上却不然。文学与电影带来了越来越多的美妙滋味,我徜徉其中,乐而忘返。一遍一遍地翻课本,记笔记,读大量的经典作品,时间也随之一点点过去。安静的小屋,香气四溢的咖啡,一篇篇华美的文字,组成了每个冬日夜晚必然的进行曲。

我无疑是在享受考研的生活,而不是痛苦地忍受。人生就是苦苦甜甜交织的情绪,在这不断流转的四季里,快乐、悲伤,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的选择是快乐。每天看着自己真实地付出,再在心底默默盘算着又与理想拉近了多少距离。那种感觉,很富足。再度翻开那时的日记,看见自己清清楚楚地写道:我愿以后的日子都能如此充实地度过,我期待一步一步走完通往彼岸的全部路程,我将全力以赴,一切只为考研成功。

黄昏时仰望天空,看着晚霞渐渐地熄灭,深蓝的天幕上,繁星一个个悄无声息地涌起。那是它们亿万年前的光芒,经过了那么深邃悠久的时空,走了那么远的路程,才抵达这里。在它们的默默凝视下,我恍然发现,所谓生命,原来只是太短的一刹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

在紧张与期待与无数次的自我鼓励中,终于等来了最后决战的日子。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坐在自己的书桌旁,看着面前一堆堆的课本与笔记,想到明天就要走向考场,想到这么久以来倾尽全力的付出,就要在此后的两天中得到证明,而结果却是那样地不可预知,我的情绪忽然崩溃,伏案大哭。

是压力,是紧张,又或者都不是,记得室友安慰我的时候,我一直重复着说一句话:准备了这么久,明天就要考试了……

那是2004年1月10日的早上。紧张的气氛开始弥漫在整栋宿舍楼,这时的学校已经放了寒假,留下的全是考研的战友们。大家心照不宣。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忐忑不安。

上了出租车,天色还有些昏暗,就这么出发了。现在回想起那四场考试,依旧记忆犹新。

政治还算在正常的心态下完成了答题,但是并不一帆风顺,我把三十四题的答案写到了三十二题的位置上。短暂的紧张过后,只好把它画掉,在余下的位置密密麻麻地挤上答案,心里还在担心着会不会影响卷面分数。

中午爸爸来考场接我,带我去外面吃饭,回来的途中有些耽搁,差点迟到。情绪一下子变得紧张。这场考试是英语,整整两个小时一直都处在手心出汗、思维混乱、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甚至交卷前的最后一秒都还在犹豫那几个选择题应该选什么,当时就知道,英语恐怕要发挥失常了。

两门专业课因为准备充分,所以答题比较顺利,但这两场考试简直是对手指的残酷折磨,想把所有题目都答得完美,首先面临的就是时间不够用,三个小时根本不富余。我的经历是:从一看到题目开始,手中的圆珠笔就不能轻易停下,大脑飞速旋转,一旦搜索到相关的资料和语言,就要马上通过手的运动转移到纸上来。设想一下三个小时不停地写,不抽筋才怪。最后一场结束,右手所有手指都已经磨得红通通,疼且僵硬,伸不直。

11日下午,从考场走出来的瞬间,心情无比轻松。回到家以后,身体却再也支持不下去了。一直以来超负荷地运转,让我在寒假大病一场。阑尾炎、发烧、咳嗽、扁桃体炎轮番上阵,持续了一个多月。

3月8日,北师大官方网站公布了初试成绩:375分。

分数本身是不错的,过线没问题,排名应该处在中上游。我却有点失望,英语果然发挥失常,影响了整体分数,没能进入最靠前的名次。接下来必须认真准备复试,拿个高分来弥补遗憾。而且,高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上公费研究生,能省掉每年八千块的学费。

于是,当大家都在轻松享受毕业前最悠闲的日子时,我又开始起早贪黑地上自习了。

复试那两天是另一种难忘的经历,比初试的时候更忐忑。你的竞争对手不再是一个个名字,他们都真实地出现在了你面前,表现差的就有可能被淘汰。笔试、英语口试、面试,一关一关走过来,对人的心理素质是不小的考验,好在准备充足,尽管难掩紧张,还是很好地完成了每一步。

4月28日,朋友通知我北师大研究生网站可以查询录取结果了。

我打开电脑,不过就是手指的几个动作而已,那个美丽的消息就赫然出现在眼前:“您好!祝贺您被我校录取为艺术与传媒学院的电影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于6月7日以后发放。如有不明之处,请致电艺术与传媒学院。”

我一阵激动,把那条消息翻来覆去地看,却怎么也看不够。因为复试分数高,我的总成绩很好,顺利进入了公费名单。不仅如此,当时我报考的导师是周星,每年都是考他研的人最多,在被录取的人当中,他只能选一部分,而我的导师那一栏,写的正是“周星”。打电话回家,父母那欣慰而喜悦的声音让我更加开心。

终于,一切悬念都有了答案,心情逐渐归于平静。回想准备考研的那些日子,想起那款粉色条纹的背包,那些被打上各种颜色标记的单词稿纸,那厚厚一摞专业课笔记,那一本记载了所有心路历程的日记本,那三百六十多个日日夜夜……它们专属于我的二十岁,无比珍贵。毕竟,生命中永远有无数的挑战要面对,经过这一年,我已经学会了怎样去勇敢地尝试。

复试结束那天,从北师大打车到火车站,准备回学校。就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看着窗外的美丽夜色,我忽然意识到,那个曾经模糊的理想,已经变得清晰起来。那个理想,与窗外这座城市息息相关,而我,一定要把它实现。

机会来临前,你准备好了吗

非常走运的是,我这辈子没找过工作。

每次听别人抱怨找工作的麻烦,对前途的不确定,在参加人山人海的招聘会后生出的幻灭和无力感,就会越发感到侥幸。尽管没参加过任何招聘会,但光是看网上那些图片,就知道那是一个可以把人摧毁的地方。

无论认为自己多么优秀,把你扔进几千人里面,你也会发现自己没什么特别。一瞬间,我们变成贴着价签,等待别人挑选的商品。况且同类商品永远都是那么多,谁也没那个自信一定会被选中。

没有开始找工作,工作就找上门来,这对当时还是研二学生的我来说,是很大的幸运。而那份工作竟然是在华谊兄弟这样的公司,对学电影的我来说,就更是天大的幸运了。这一切,还是要从来北京读研说起。

2004年,我来到北师大艺术与传媒学院,念电影学研究生,导师是周星。对师大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著名的“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正是由师大创办,而周星老师就是当初的创始人之一。

这个电影节现在在业内已经是耳熟能详,很多导演和明星都以在此获奖为荣。对他们来说,这是大学生们给他们的肯定。在当今的市场环境下,电影主流观众早就从三十多岁降到了二十多岁,大学生给的这份荣誉就显得更加重要,正所谓“得年轻人者得天下”。

时间倒回到当时,刚到师大不久的我,看着周围一切都新鲜。当初从家乡小镇到保定上大学时,已经觉得城市真大,等到了北京,才发现保定的大小跟它一比,简直就是小儿科。

北师大位于“新马太”地区,顾名思义就是新街口、马甸、北太平庄。那时我们活动最多的区域,除了学校附近,就是西单的几个商场,动物园的批发市场,以及新街口那条街上的小服装店,时不时去附近挖掘一些好吃的小摊小店,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课堂上的经历则是五花八门地美好。师大艺术系的老师们性格各异,但都有他们的可爱之处。田卉群老师口若悬河,魅力十足,能把一部电影的解读讲出花来,让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正认识电影世界的宽广;王宜文老师则是每讲一个精彩观点,都会说“这仅仅是我个人认为,你们可以不同意”,看到有同学因为片子闷而看得睡着,他会去悄悄地拉上窗帘,放低讲课音量;我的导师周星则是一上课先给大家发点巧克力,分享点糖果,再开始说话。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我还不知道学校有个大名鼎鼎的电影节。

有天傍晚,同门师兄崔颖发来短信,说在宿舍楼下,让我下去聊点事情。下楼之后,他直奔主题:“墨墨,新一届的电影节要开始了,今年是我来负责学术部,周老师让我在你们这届里选一两个新人加入,你有兴趣吗?”

当时我还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就先以白羊座的直觉和冲动说:“好啊!我愿意!”后来从师兄这里,才慢慢了解到电影节的历史、组委会的构成、部门的分工、我们大家需要做的工作……这才反应过来,能加入其中是多么幸运。

每一届的电影节组委会,都由学院里的一位年轻老师作为秘书长,带领十几位研究生同学组成学术部、宣传部、外联部、短片部、办公室等几个部门,每个部门三到四个人,每个人最多干两届。也就是说,每一年都有升入研三的师兄师姐退出,同时都有研一的新人加入,部门的领导一般由研二的同学担任。

这个自成体系的传承方式,运转得很科学。对于刚加入组委会的新人来说,刚开始在课堂上接触电影的世界,就有机会在现实生活中跟这个行业打交道,真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我所加入的学术部,主要工作包括组织评奖、举办学术研讨会和导演见面会、拟定主题调查问卷、撰写调查报告等。其中最重要的工作无疑是评奖,这关系到那一年所有参赛影片的成绩。

电影节的评审团每年都会从全国范围内筛选出来,三分之二是学生评委,他们是来自各地的大学生,三分之一是专家评委,是来自各地的大学老师。北师大作为参与的高校之一,也会选出一位专家评委和一位学生评委。

2005年的第十二届电影节,我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以北师大学生评委的身份,接待来自全国三十多所高校的老师及学生评委。看片及评奖的时间是一周,大家都在同一个酒店里,我需要负责所有人的吃住行,每天定时把大家带到中国电影资料馆看片,由于时间有限,评委们一天至少要看四五部影片,是个不小的工作量。假如是上午刚起床的时间,遇到不好看的电影,就会看到很多人打瞌睡。看片结束,所有评审封闭讨论,最终评出所有奖项。从这天起到颁奖典礼揭晓之时,我们要做好保密工作。

那一年的评奖工作结束后,我迅速归队,跟学术部其他同学一起完成了其他工作,包括冯小刚导演见面会、徐克导演见面会、各种各样的学术研讨会,等等。从接待评审和评奖,到真正接触这些大导演,与其他部门的同学配合完成各项任务,再到最后所有人一起完成一台大型的颁奖典礼,这一届的电影节让我认识到了什么是工作、什么是人际关系、什么是团队精神。这些经验很珍贵。

转眼2006年,电影节到了第十三届。这一年,我作为前辈,成了学术部的部长。从搭建一个小团队,到学着做一个好的领头人,与其他部门同学更好地互动,与秘书长更好地配合,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历练。

那一年,除了精力旺盛,也有虚荣心作祟,在学术部的本职工作之外,我还兼任了十几场参赛片见面会的主持人。记得那时常常出现的一个画面,就是我在学校处理完工作,急匆匆赶到电影资料馆,上场之前,迅速跟外联部的同学确认今天来的主创团队都有谁、导演是谁、演员是谁、影片的基本资料是怎样,再把重要信息记在一张小卡片上,一边背一边站在台侧候场,时间一到,把身上的大衣转头塞给同学,深吸一口气,就上台了……

那一年的电影节是5月颁奖,典礼结束后,也就意味着这一年的组委会任务完成,我的两届电影节生涯到此宣告结束。下一年,自己就是临近毕业的研三学生啦。

很快就到了暑假,比起电影节时的疯狂忙碌,此时却是无所事事,天天睡到下午才醒,拿本书在身上,去附近的肯德基吃个快餐,回家继续宅着,日子有点空虚。

这样过了一阵子,有天正百无聊赖之时,电影节秘书长周雯老师打来电话,说她朋友是华谊兄弟的副总,最近刚好想要招人,问到她这儿,她就推荐了我。我心中一阵澎湃,压抑住激动之情,静静听她说:“我把她手机号给你,你跟她联系一下,看她什么时候方便见你。”

现在我们当然知道,第一次跟重要人物联络,最好还是先发短信过去,简单自我介绍并说明事由,才合乎礼仪。当时还不懂这些,就按老师发来的号码打了过去。那时候刚兴起彩铃这东西,我还不太熟悉,只在听筒里听到了一个超具辨识度的浑厚声音:“喂,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吓得我赶紧挂了电话。哇,这不是葛优葛大爷吗?!怎么会是他接电话?难道是串线了?

惊魂未定时,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刚才的号码发来的:“朱墨你好,我现在上海电影节出差,回北京再联络你安排面试。徐立。”

7月的一天,再次收到徐立的短信。约我几天后的傍晚,在北太平庄附近一家咖啡厅见面。

那时爸爸每个月给我生活费一千块,比起大学时的五百块已经是双倍,我一直觉得很满足。平时穿的衣服一般都去新街口的小店买,单价不超过一百块,但为了准备这次面试,我特意去商场“斥巨资”买了几件新衣服,一件红色衬衫,一件白色无袖衫,一条淡蓝色牛仔裤,花了大几百块。

见面那天,选了白色无袖衫来搭配,觉得这样更像个学生。提早到达咖啡馆,等了一会儿,看到徐立朝我走过来,非常高的个子,满身散发着职业女性的干练和美丽。坐下之后直入正题,她当时除了任副总,还兼任电影公司宣传总监,此刻正是宣传部缺人,问我之前在电影节负责哪些工作,能不能写稿子等,我也一一据实回答。总共聊了大概二十分钟。

之后我就回家等消息,也跟周雯老师汇报了见面情况。大概一周后,收到了徐立的电话:“墨墨,我跟公司反映了你的情况,现在是这样,你的职位会是宣传经理,月薪是四千。如果你没有什么异议,下周一就可以来上班了。”

我拿着电话听筒,一瞬间愣在当场。

对当时的我来说,能去华谊兄弟这样的公司上班,不给钱也愿意呀,而且我从一开始就以为是去实习,结果原来是要给我一份正式工作?而且还有职位?而且还有薪水?!

尽管内心澎湃,我在电话里还是尽量平静地说:“好的,谢谢您徐总。”

2006年8月14日一早,闹钟一响我就迅速爬起来。穿的是那件红色衬衫,上班第一天,图个好彩头。

公司位于北京顺义郊区,除了自己开车的同事,大家都在城里几个不同地点等班车。离我比较方便的地方在三元桥,要先坐三十分钟的公车,下车之后再穿到街对面,沿路走到跟机场高速交界的地方,班车会在那里短暂停下,再带大家一起开上高速。

坐在车上的时候,依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我竟然就这样上班啦?!

到了公司,公司的网管拿了一台笔记本过来:“公司给你的电脑还没准备好,你上午如果有需要就先用这台,这个同事上午不在公司。”我接过来,谢了他,心里默默地说,哇,公司好洋气,办公都用笔记本电脑呢。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过来,自我介绍说是行政部的同事,放了两份东西在桌子上:“这是合约,你看一下,如果有疑问就找我,如果没有疑问就签完之后给我,我来加盖公司公章。你还没毕业对吧?那毕业证、学位证就等明年毕业后再提供给公司。”

我又愣在当场。上班第一天就签正式合约?不需要先“考察”我一段时间吗?

就这样,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花了一秒时间考虑,就郑重在合约上签上了名字。签完之后才跟爸爸、妈妈、周星老师、周雯老师做了汇报。

现在看起来,这个决定特别简单,肯定签啊,有什么好犹豫的?但当时大家找工作有个重要因素得考虑——北京户口。所有人包括学校老师总在强调户口的重要性,尤其对从外地来北京读书的女孩来说,就显得更加重要,搞定了户口,将来结婚啦生小孩啦小孩上学啦都有很多好处(当时还没预知到后来北京户口会对买房买车造成关键影响),也确实有很多师兄师姐在毕业后,选择先去事业单位待一两年,等把户口解决了再换别的工作。

华谊这样的民营公司是没办法解决户口的,而我拿到的合约写的是签约一年,一年后双方若无异议则自动续约一年。当时是8月,一年以后的8月我已离开学校,这就意味着一旦跟华谊签约,就等于放弃北京户口。

尽管如此,我还是只考虑了一秒就签了字。管他呢,能做自己喜欢的事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从那天起,一直到2013年8月辞职去伦敦念书,人生中第一份工作做了整整七年,而华谊兄弟也给了我的职业生涯一个最好的开端。

谁人年轻不菜鸟

初入职场,是我们人生的重要阶段。从那时起,我们彻底脱离了父母和老师的控制,但也彻底脱离了他们的保护,这种感觉有点迷茫,也有点刺激。

到公司上班的第三天,就赶上了“华谊兄弟成立十二周年”的大活动。去到典礼现场,看着明星们在周围穿梭来去,同事们各司其职,每个人都非常专业的样子,我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抑制不住地激动。

又过了几天,冯小刚导演的《夜宴》进入上映前最重要的宣传期,马上就要展开数个城市的巡回路演。我作为宣传部新人,也进入了出差名单。那时的我,大城市只去过北京和上海,飞机都没坐过几回。得知即将跟着大家去到广州、杭州、沈阳、西安等好多个地方,开心得不行。

去第一站广州的飞机上,我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拿着数码相机不停地拍窗外大朵的云彩。抵达住处之后,是当地的五星级酒店。这是华谊多年来的好传统,同事们的出差待遇都不错,多数时候大家都是去做影片的宣传,电影主创住哪里,工作人员就住哪里,因为有常年的合作关系,酒店的价格也不会高得离谱,但这会让所有的同事心里很舒服。毕竟所有脏活累活都要靠大家去做,如果在这些吃住行的细节上让大家觉得被“歧视”,是得不偿失的。

电影路演宣传的行程都会安排得很紧凑,基本上一天一个城市。早班飞机出发,中午抵达,午饭后做发布会和媒体访问,晚上带着主创连跑数家影院,第二天又是一个新城市。大学和研究生期间,我都是晚睡晚起的生物钟,这下被迫彻底调整,早上闹钟响起的时候,常常不知身在何处。这种身体上的累和心理上的兴奋,构成了我对职场的最初印象。

《夜宴》巡回宣传结束,大部队回到北京。尽管电影创下了当时冯小刚导演个人最高票房纪录,但在评论上却遭遇到很多质疑,这是大家始料未及的。就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集结号》开始了筹备。

电影开始筹备不久,就听说公司要把我派去驻组。所谓驻组,就是安排工作人员进入剧组,跟随整个拍摄过程,负责收集未来可用的宣传素材,其职责包括记录花絮故事,撰写跟组手记,主创随机访问,随机拍摄有新闻点的图片,配合有可能举行的媒体探班等。

照理说,那时我刚到公司上班两个月,作为宣传部里最资浅,又主要负责文字工作的人,去驻组锻炼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不仅能迅速了解电影拍摄过程,对自己专业能力的提高也会有很大帮助。以公司领导的立场来看,这是重视我的表现。

可是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我却一下子颓了。原因实在是难以启齿。一是因为长到那么大,从没单独出过远门;二是因为特别怕冷,《集结号》大部分外景地都在冰天雪地的东北,一想就要崩溃。

有天下午,老板王中磊刚好来楼下找人说事,路过我的工位,走过来说:“怎么样?你这就快被我们发配到东北去了,可要多准备一些保暖的衣服。”我脸上笑嘻嘻地说“好的”,心里却在滴血。下班之后直奔商场,羽绒裤、登山手套、大棉靴、大棉衣买了一堆。

出发前一天晚上,在家收拾行李。边收拾边跟男友唠叨:“我不想去东北,我不想去驻组……”越说越觉得委屈,干脆“哇”地号啕大哭起来。男友对我的情绪失控早已习以为常,淡定地过来安慰:“别哭别哭,去看拍电影多好玩啊,等你回来就能学会好多东西啦……”

哭了将近一小时,知道再哭也没用,明天还是一样要去坐火车,也就抽抽搭搭地作罢了。

第一站是江西婺源。按照拍摄计划,大队要先在婺源拍摄江南行军的戏份,然后再集体转场到东北。跟我同行的是《集结号》的外聘宣传何老师,一位很资深的记者。我俩在这之前也不熟,在火车上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抵达婺源,那是一个四处都弥漫着雾气的南方小城。剧组有车来接,很快就到了酒店。当时刚好是午饭时间,看到张涵予也在吃饭,何老师过去打招呼,张涵予特别江湖大哥地招呼道:“来来来,别站着,先吃饭先吃饭!”

当天晚上,制片部门通知我们去导演房间一起看粗剪片段。接到这个通知我简直受宠若惊,心说:“哇,我居然可以去看冯小刚导演的粗剪了。”这对一个学电影的研三学生来说,着实不是件小事啊。

推开房门,看到床上椅子上地板上都坐了不少人,我蹑手蹑脚地溜进去,也坐在了地上。电视里播放的正是这两天拍摄的行军段落,大家都看得很认真,我也煞有介事地盯着屏幕,然而不知不觉间,一种奇怪的不适感开始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无法形容是哪种不舒服,周围都是认真看片的剧组同事,我只能命令自己先冷静,尽量用意志力压制住不适感,但显然这是徒劳的,几分钟之后,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渐次蔓延开来,为了避免一会儿闹出更大动静,我轻轻坐起身,从房间慢慢地爬了出去。

爬出导演房门,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从五脏六腑到骨头血肉都在剧烈颤抖,我正面贴着墙壁,两手扶着墙慢慢起身,花了好像一年那么久的时间,一步步挪回了自己的房间,好在走廊里面没有遇到人,不然肯定会吓到人家。终于回到房间,赶紧钻进了被窝,迷迷糊糊地躺下。身体还在颤抖不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老师在外面敲门,门是虚掩着的,我赶紧请他进来。“看完片子就找不到你了,没事吧?”他走近一看,发觉不对劲,看我嘴都在发抖,说不出完整的话,摸我的头,很烫,他也慌了,赶紧找制片部门的人过来。

再后来我只记得被人抱着上了剧组的车,直接开到婺源县医院,在急诊处量体温,41.5度!尽管当时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也清楚这温度有多惊人,心里还是暗爽了一下,“我居然可以烧到这么高温”。后来感觉自己被扔在急诊室门口的椅子上很久,当然也有可能当时已经糊涂,拉长了时间概念。只记得大家在旁边七手八脚地办住院手续,我靠在椅子上,居然还有力气跟人发脾气:“这医院怎么能这样?我都烧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能先找张床给我躺着?”

进了病房,也不管被褥到底干不干净,能躺下就是好的。医生护士们依次进来,血压、心电图、抽血,何老师在旁边陪着我打完点滴才回了剧组。我折腾了半个晚上,加上高烧的作用,没顾上多愁善感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制片部门两个大哥来医院慰问病号,看我精神好了很多,就调侃道:“姑娘啊,你现在在剧组出名了知道吗?大家都知道总公司派了个女孩过来,到这儿还没见着人呢就住院了。我们给你安排的房间多好,你一下都没住,非要来这儿住病房……”

我躺在病床上嘿嘿笑。聊了几句,两位大哥要回去工作,留下何老师照看我。

“何老师,我想回北京。”

“行,回去也好,就你这个身体状况也去不了东北,到时候再冻出个好歹来。”

“你能帮我查查机票吗?”

“你只能先坐车到景德镇,再从景德镇坐飞机回北京。我看看,这飞机隔一天才有一班……今天晚上正好有一班!”

“我要坐这一班回去!”

“可你现在这个情况,烧也没退,自己坐飞机行吗?”

“没问题,只要让我尽快回北京就行了。”

“好,我跟公司说一声,给你订机票。”

当天傍晚,我回到酒店,把本来要去东北穿的一大一小两件羽绒服都套在身上,拖着大箱子在婺源上了出租车,出发前往景德镇。当时体温39度左右。

出租车穿行在微微起雾的国道上,两边都是类似徽派建筑的民居,好美的烟雨江南,自己却像个粽子一般,半死不活地靠在后座,真是难得的人生经历。

车在半路停了。

司机下了车,跟对面来的另一辆出租车商量着什么。当时已是夜里,窗外也已经黑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真觉得自己要被卖到深山里面了。可当时我一没力气逃跑,二也还对人性的美好抱有一丝幻想,于是就紧紧盯着窗外的他们,心里盘算着假如一会儿有问题要怎么应对。

过了一会儿,司机回来了,用夹着方言的普通话跟我解释,他想早点收工回家,对面那司机愿意跑一趟景德镇,我只需付这半程的车费给他,剩下的付给那人就好。

还有这样半路上倒卖乘客的?

我将信将疑地下了车,看司机把箱子挪到对面车上,俩人很熟络地说再见,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路程雾气越来越重,能见度也越来越低,我不敢睡觉,一直盯着窗外的路,或者看司机有没有打瞌睡,就这么一路心惊肉跳的,终于抵达景德镇机场。

登机的时候,机舱所有乘客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当时刚入秋,大家穿的不过就是长袖T恤加外套,眼前猛然出现一个套了两件羽绒服、捂着大棉帽子的人,能不盯着看吗?

顾不得这些了,随你们怎么想,老娘在发烧好吗!飞机起飞那一刻,我默默跟自己说:“我一定要活着回北京。”

深夜抵达荒凉的南苑机场,男友已经等在那里,把我接回了家。尽管还在高烧,心情却好了一百倍。吃了退烧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体温回到37度,整个人生龙活虎。

这一场来得快去得快的奇特病症,简直是个谜。后来我猜应该是自己的身体接收到了“不想去东北”这个强烈信号,自作主张演了一出高烧41.5度的好戏。

回到公司上班,老板在例会上故意问:“朱墨你不能去剧组是因为身体原因对吗?”我支支吾吾:“哦,呃,嗯,是……”然后赶紧羞愧地低下了头。过了会儿偷瞄大家的表情,一个个脸上都憋着笑。

这件事也着实被当成笑话,在冯导工作室和公司讲了好几年。

“听说公司派了个驻组宣传来是吗?”

“啊,对。”

“人呢?”

“回去了。”

……

“谁是朱墨?”

“就那个派去《集结号》剧组,第一天就病了,第二天就回来了的。一下现场没去,剧组房间都没住。”

“哦,她呀!知道知道。”

……

直到前阵子跟陈国富导演吃饭,还被他拿来调侃,跟在座的其他人说:“其实朱墨刚到公司的时候,我的印象里是减分的,给她派去驻组居然还病了回来,也太娇气了……”

唉。真是出师不利,铩羽而归。

“癫疯”时刻

长大以后你会发现,人生中那些重要的时刻,不一定是你在人前光鲜亮丽的时候,反而可能是你最灰头土脸的时候。

在华谊上班几个月之后,有天徐立把我叫去她的办公室:“墨墨,有件事情要告诉你,经过很慎重的考虑,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决定辞职了。从2003年到2006年,正好三年整,也许到了离开的时候。”

我看着她的眼睛,眼泪掉了下来。徐姐说:“墨墨,不许哭。”

尽管刚进职场,但我毕竟不是傻子,能感觉到几个月来公司内部的人事斗争,有时候我们这些下属也会被波及。只是到了决定离职的程度,应该已经蛮严重的。

自那之后,骨牌效应逐渐显现。几个月之内,同事兼好友王瑒也辞了职,宣传部另一位同事调去了电视剧部门,还有一位调去了营销部。就这样,才来公司上班半年,好多事依然懵懂的时候,我的直属领导走了,同事们也都走了,我成了宣传部唯一一个小萝卜头。

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是不是会等待公司安排新领导过来,自己就先拿着工资混日子,但这不符合我的性格,眼看有很多工作需要人做,干脆静下心来,用仅有的经验思考过后,把急需做的事情分了几类:

第一,尽快与全国媒体建立联系,瑒瑒作为之前的联络人已经离职,我需要让所有记者知道今后关于华谊的事该找谁;第二,手头两个项目《天堂口》和《集结号》的媒体合作需要及时展开,拖着就会错过最佳谈判时机;第三,6月要安排《功夫之王》在横店的媒体探班,接着是《集结号》和《天堂口》在上海电影节的宣传活动。

说干就干。没有直属领导,也就意味着小事可以自己做主,不需要跟谁请示。

先按照媒体名单给所有记者发了邮件:“您好,我的好朋友王瑒已经于×月×日离职,今后有关华谊兄弟电影的媒体事务可以与我联络,以下是我的联系方式……谢谢。”这封信的原版现在还躺在旧电脑的草稿箱里,是个小小纪念。

跟所有记者建立联系之后,其他几项工作也陆续展开,没人管没人教,就自己摸索着做,遇到不明白的就问瑒瑒,她每次都细心解答,到今天我们已经是超过十年的好友。小事自己做主,遇到大事就写邮件问老板和陈导,他们也都会迅速反馈。在这样的过程中,我的工作技能和经验突飞猛进。

不久之后的4月,北京大学生电影节迎来了第14届。我作为两届组委会的“老人儿”,这次是以全新的身份——“参赛片片方代表”参与其中。终于可以在内场座位上安心做个观众,看着师弟师妹们穿梭来去地奔忙,心中涌起许多感慨。当场内直播倒计时响起,开场舞音乐开始轰鸣时,我已不由得热泪盈眶。

还记得自己如何像个小粉丝一样,凑在那些大导演身边合照;翘首盼着看到一个个明星,打电话给爸妈告诉他们记得看电视直播;每一次颁奖典礼结束之后,跟组委会的同学们拥抱大哭,庆祝完成了那么多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时的我们热情高涨,单纯可爱。如今仅仅一年过去,自己俨然变成了一个专业工作人员,在现场表现得冷静而淡然,这种成长,正是成长本身该有的样子吧。

与此同时,毕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尽管已经在华谊工作了好几个月,但我依然是个北师大的研三学生。毕业论文是用平时工作的间隙完成的,标题叫作《华谊兄弟与新画面之营销对比》。这个题目是为了理论与实践结合设定的,当时,与冯小刚合作的华谊兄弟,与张艺谋合作的新画面,是两家最具代表性的民营电影公司,常常会轮流登顶年度票房冠军,两家公司的不同之处有很多,具体到我的工作领域——营销宣传,风格也是很不一样,值得分析。后来,我还把装订成册的论文郑重地给老板交了一份,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哎哟喂,看不出来啊!”

毕业答辩那天,提前跟公司请了假。早上六点多起床,八点前准时赶到学校。上学的时候都是睡到中午才醒,鲜有早晨起床溜达的经验。那天发现早上的师大是那么热闹,很多家长开车送孩子去幼儿园,学校里竟然还会堵一会儿车。忽然有点遗憾,以前错过了那么多校园里的清晨。

答辩的地点是艺术系的202,正是我当年来复试的房间,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恍惚回到了三年前的春天,推开202的门之前,曾经深吸一口气,跟自己说,你一定可以……

周星老师邀来的答辩老师都是大家喜欢的,整个答辩过程气氛一直很活跃,老师之间互相开玩笑,探讨论文内容,一点都不学究。我的答辩时间是下午,阐述论文、老师提问、准备答案、回答问题。进行得很顺利,老师们对我的文章给了很高的评价,据同学说,在我答辩的时候,所有老师是最认真听的。窃喜。

其他老师在会议室评议的时候,我们和周老师在外面聊天、拍照。等到再次进入202时,就是宣布结果的时候了。当老师对着第一位同学宣布出“答辩委员会一致通过答辩,建议授予硕士学位”时,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很平常的几个字,在这样的时刻说出来,有那么沉甸甸的意义。怕周围的同学看到,只好使劲抬抬头,尽量保持微笑。终于轮到自己,老师们说我的论文是“优秀”。

当天,所有同学全都顺利通过。202瞬间从答辩会变成了喜乐会,大家摆出各种pose在“2007硕士学位论文答辩”的条幅前拍照。出了艺术楼,就在当年第一次来师大停车的地方,给爸妈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的学业就这样圆满完成了。

晚上,搭王宜文老师的车回家,在过街天桥买了一束太阳花送给自己。即使回家要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但这一天的好心情是无可取代的。

标题所说的职场“癫疯”时刻,就出现在毕业后不久。

每年6月都有上海电影节,那一年公司有两部电影要亮相,《集结号》和《天堂口》。两部戏的主创齐聚上海,有冯小刚、吴宇森、舒淇、吴彦祖、张震、刘烨、张涵予、邓超、廖凡、王宝强、李晨等一众明星,他们除了参加开幕红毯之外,还要参加我们为这两部戏举办的宣传酒会。在这之前,公司还决定借着电影节的契机,安排《功夫之王》在横店的媒体探班。这次探班的阵仗非同小可,成龙、李连杰两位功夫巨星首次合作,他们俩和导演罗伯·明可夫(《狮子王》《精灵鼠小弟》的导演)、刘亦菲、李冰冰等主创都会出场。

那段时间,我已经把“周一到周日每天工作到凌晨三点”这个节奏保持了两个月,有天甚至还收到老板半夜发的信:“墨墨,你不要再发邮件了,现在去睡觉。”

其实也不是刻意要这么用功,而是给自己排的工作一项接一项,确实做不完。我的性格不能接受拖拉,当天应该完成的事情,不能拖到第二天,这样下来自然就变成了连轴转。当时用的邮箱客户端是Foxmail,每当有新邮件出现,右下角就会有一个小框框冒出来。每次一边写着东西,一边看到那个小框框又出现的时候,心中就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现在看来其实有点病态。

出差去《功夫之王》剧组之前,想到从前期到后期如山一样的工作,我心里也开始没底起来。要知道,那时候的我不仅没有安排探班的经验,连现场接待媒体都是第一次。好在同事临时介绍了一个小女孩给我,说是这趟出差可以帮个忙,我赶紧答应下来。

之所以把探班安排在这个时间,是想借助上海电影节的平台。当时全国大多数记者都已抵达上海,只需安排大巴把大家送到横店,可以为公司省掉大笔差旅费,同时获得最大范围的媒体曝光量。由于《功夫之王》两位巨星的关注度,加上又是一部好莱坞大制作,媒体的热情相当高涨,报名人数创下了纪录。普通的电影探班活动,记者一般就是几十人,这一次光报名的就超过两百,还不算一些可能会临时出现的人。

关于这次探班,我要做的工作如下:提前对所有媒体发出邀请,记录好谁能来、谁不能来、谁要找人替他来,通知大家集合的时间地点,等等。同事提前帮我租了五台大巴车,停在上海虹桥机场停车场,我当天要从北京飞到上海,直接在机场把所有记者带上大巴车,再出发去横店。发车前,要帮大家准备一些简餐和水,还要发放提前准备的新闻稿,当然这稿子也是我写的。

那天,我带着一个初次见面毫无经验的女孩,一起上了飞机。两百多个记者留的联系人电话只有我一个。我在飞机上就想,一会儿落地之后,手机将会迎来多么恐怖的狂轰滥炸。果然,从落地开机那一刻起,直到一个小时以后最后一辆车出发,我的手机就一直处在通话及不断被插播的状态,挂掉一个另一个马上打进来,周而复始。

我负责跟到场的记者一一确认姓名,签到,尽量记住他们的长相,女孩作为我的小助手负责上车发记者证、新闻稿、食物和水。因为《功夫之王》的号召力,当天来的记者不仅有中国的,有马来西亚、新加坡的,还有一些欧美记者。那时的我英文口语还很一般,但也硬着头皮跟人聊,总算把一拨拨记者都安排上了车。

开始总是担心车不够坐,尽量把人往前赶,前面几辆车都坐得很满,让小助手带着头车先出发,到了片场有其他部门同事接应。等我这边剩下最后一辆车的时候,才发现所有记者都已经到齐了,最后一辆车只剩下我一个乘客。这样更好,不需要招呼任何人,上车就在最后一排躺下,睡了个昏天黑地。

司机停车叫我的时候,我揉揉眼睛,发现已经抵达片场。赶紧下车去找同事们,问前面的记者来了没,大家说一个人都没见到啊,我赶忙打给小助手问,她说还在路上。原来我这辆车的司机开得快,最后一个出发,竟然第一个到了。

探班的过程按下不表。任务一个接一个,探班之后马上写稿,写完之后给所有记者发稿,当晚并未在横店停留,而是坐车提前赶回上海,在上海的酒店安顿下来之后,又马上开始准备次日的工作:上海电影节公司酒会的媒体邀请和确认,酒会的流程、串词、新闻稿,一项项写完,再一项项给老板确认……

基本上一个部门的工作量,当时是我一个人在做,可以称为职场中的“巅峰时刻”。

那段时间,除了会变态地期待工作邮件,仔细阅读里面跟我有关或无关的所有信息,以此了解公司的业务架构,学习其他部门的专业术语,甚至去判断同事之间的人际关系之外,我还做过更变态的事情——在打印机旁边捡“垃圾”。很多部门会把打印坏了或作废的文件堆在打印机旁边,成为大家重复利用的环保纸。手头没有工作的时候,我就会去那里翻翻,有时会看到印了一半的剧本,有时会看到缺页的合约,能扔在这里的,应该也算不上公司机密,不管跟我的工作有没有关系,我都会捡起来读,说不定能从里面学到点什么。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我接连升职,逐渐搭建了自己的团队,不再需要亲力亲为做那么多琐事,但那段工作狂的经历我会一直记得。一方面是要告诉自己,那样的日子都能乐观地坚持下来,别的困难也算不了什么;另外一方面,也总在跟团队开玩笑,你们在工作中可糊弄不了我,因为你们现在做的所有工作,我当初全都做过。

现在想起多年前的自己,觉得那个灰头土脸拼命工作的小孩有点神经,又有点可爱。我不能说自己走过的路可以为所有人提供参照,但起码这是一条靠自己努力闯出来的路,或许它比很多其他的路都更直接,更容易通往你想去的目的地。

银幕里走出的兄弟

无论对于华语电影,还是对于我自己,《集结号》都是一部里程碑作品。

当它拿下2007年国产片票房冠军时,中国已经有几十年没出过像样的战争片,而今多年过去,也再没看到过能望其项背的国产战争片。对我来说,它是我进入职场后从头到尾参与的第一个电影项目,在跌跌撞撞中学到很多东西,让我逐渐明白电影工作完整的模样。在这里我想花些篇幅写几个演员,是他们让我在刚接触这个行业的时候就明白,当你遇到一群真正的伙伴时,集体意志的力量是多么巨大。

1.谷子地vs张涵予

《集结号》于2006年开机的时候,很多人以为它是一条船。

随着这艘“大船”的起锚与航行,我这条“小船”也得以在旁跟随,对“电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了更多了解。这个项目刚启动的时候并不被外界看好,但船上还是慢慢聚集起了很多人,现在看起来,应该就是所谓的缘分吧。九连那帮弟兄正是被这种缘分聚到了一起。要说他们的故事,肯定得先从连长“谷子地”说起。

拍《集结号》之前,张涵予有几个不同的身份,演员,译制片配音员、古董收藏家、冯导的朋友。因为是好朋友,张涵予经常在冯导的电影里客串角色,其中包括《没完没了》《手机》《大腕》和《天下无贼》。四个串的角色都没有名字。第一个角色叫朋友,第二个角色叫同事,第三个角色叫神经病,第四个角色叫画画人。除了《天下无贼》拍的时间长一些,其他都是一天就拍完。直到《集结号》,他终于有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从影片开始一直叫到结尾,叫谷子地。

回想起第一次看完剧本的感受,张涵予说:“我没办法完整地看下来,眼睛永远是模糊的,看到中间,干脆就放下痛哭了一场,再把眼睛擦干继续看。这个过程中,眼睛又疼又肿,心里也特别不舒服,整个人彻底拧了。后来回到家,又把剧本反复看了很多遍,我从来没有过这感觉,那个人物的形象栩栩如生,永远在我脑子里印着。那之后,平均一个星期两回梦,都是跟谷子地有关系的。”

其实刚刚看完剧本,他就问过冯导,能不能让自己试试谷子地。当时冯导说,这个角色已经有人选了。张涵予心想也合理,但这么牛的一个故事,即使演配角也要参与。事情如他所预期,导演决定让他出演配角赵二斗。最初《集结号》选了很多演员来试谷子地这个角色,张涵予就一直以赵二斗的角色与他们搭戏。

试到最后的时候,张涵予又跟导演申请试试谷子地,冯导听了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对此张涵予也能理解:“他当时对我有点担心,觉得我身上那种北京大院子弟气息比较浓,和谷子地这样的人物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一开始考虑的是用明星来演,但是后来公司决定不用明星了,我又感觉自己有机会去争取这个角色。”

张涵予的主动请缨和不懈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最终冯导和公司决定由他出演谷子地,这着实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后来他跟我说:“万事都要讲个缘分。谷子地跟我确实是有缘分。你解释不清楚,他就是最终翻来覆去、辗转腾挪、阴错阳差的老天安排。这个剧本、这个人物,是我从艺二十多年来,碰到的最震撼心灵的一个作品和一个人物。有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今后我可能短时间内不会超越他了。我自己心里知道不可能。”

2006年12月19日,影片开头那场攻坚战开拍。

“小时候我们是扔下书包就玩打仗,那会儿一筐的玩具全是枪,但是我都分给别的孩子用,我就喜欢拿一根棍去指挥,大家分国军共军两拨,开打。那天,大家在现场准备第一场戏的时候,我们趴在那个战壕里,看着我后面一百多个九连的弟兄,还有前面那座城市的废墟燃起的烟,我有一个感觉,就是小时候的梦实现了。”这是他对开机第一天的记忆。

一年以后的12月19日,上海首席公馆。《集结号》宣传至上海站,大家正在这座颇有腔调的杜月笙旧府邸里给他过生日。

经历了几个月的宣传期,整个团队已经非常熟络,我也跟着大家叫他涵予哥。切蛋糕的时候,人们嚷嚷着让他许愿,他说:“希望《集结号》票房过3亿。”这在当时的电影市场可是个天文数字,大家都起哄说:“对对对,3亿3亿!”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没开玩笑,要不然你们等着看。”

最终《集结号》票房高达2.7亿,甚至超越李连杰、刘德华、金城武三位大明星主演的《投名状》,登顶2007年年度国产片票房冠军,震撼了整个业界。

在演员里面,张涵予算是大器晚成,身上没有那些明星的“臭毛病”。工作期间不讲究排场,要不是因为一次意外,他可能连助理都不带。

那是在宽甸拍最后一场戏的时候,天特别冷,他又穿得少,受凉了,半夜的时候腰疼难忍,但大部队已经转移到了沈阳,楼里没什么人,他喊了半天没人听到,只能自己硬从床上翻下来,爬到楼道里去敲制片主任的门,这才给送到了县医院。听闻此事,他的助理也连忙赶到了剧组。

“当天晚上,不夸张地说,我是喊了一夜来解疼,助理一夜没睡,用胳膊肘压着我的腰,第二天早上就发烧了,40度,基本是昏迷状态到的沈阳。到的时候,景都弄好了,部队也都调来了,我跟自己说,必须撑着拍完,不能拖大家后腿。导演看我的样子,很快地把那场戏拍完了,赶紧让人给我送到医院打点滴。”

自从这次之后,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出差时都会让助理跟着他一起,必要时帮忙做一些推拿。不管拍戏还是宣传期间,其他演员都把张涵予当成主心骨。他年长大家几岁,也乐于当这个大哥。以至于在电影结束后很久,大家重新聚在一起时,都还是会“连长”“连长”地叫他。

2015年冬天,我去看《老炮儿》首映。从影院出来,时间刚好到了12月19号,给涵予哥发了个短信,祝他生日快乐。多年没见,当年的谷子地,后来的闷三儿,依然还是那个有血性、有追求的北京爷们儿。

2.姜茂财vs王宝强

九连有一个“神”一样的存在,那就是王宝强。

关于王宝强的励志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从被李杨导演选中出演《盲井》,到凭《天下无贼》傻根一角红遍全国,到2012年参演了跨时代的作品《泰囧》,再到以导演身份拍摄《大闹天竺》,发布会上冯小刚、陈凯歌、徐峥、曹保平、陈思诚、李杨、韩杰七位导演现身捧场,这个总是农民工形象的憨厚男孩,一直在不断攀登着新的人生高度。

第一次见王宝强,是为《集结号》做资料收集采访。这部电影的营销中,很多工作方法在当时都是首次尝试。比如为了收集全面资料作为宣传储备,在陈国富监制的建议下,我效仿好莱坞公司的工作模式,为每一个主要角色写了采访提纲,再去对每个演员做面对面的采访,最后写成厚厚的一本production notes,中文称为“制作纪事”。

采访王宝强那天,他准时来到办公室。同事架机器的时候我们闲聊,他说自己是河北邢台人,我说那咱俩老乡啊,我河北保定人。“真的啊?”他露出傻根式的招牌笑容,脸上的几颗雀斑也跟着皱到一起,特别可爱。

刚开始跟他聊天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人真实在,你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从来不带任何外交辞令,但聊得久了你会发现,他说话分寸拿捏得刚刚好,是有高情商的人。所有感觉是不经大脑的大实话,却没有一句让人不舒服,更没有一句会伤到别人或带有负面歧义。

我忽然明白到,这就是王宝强在行业里的处世之道。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长得不帅,家境普通,没有靠山,只靠幸运才有今天的“傻孩子”,他也乐得把这个形象当成自己的保护色。在憨直可爱的外表之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有智慧的心。

《集结号》拍摄和宣传的时候,大家老爱拿宝强开玩笑。他知道这是大家疼他,也很乐于担任这个开心果的角色。

有一回,老板王中磊、导演助理述哥、张涵予仨人在工作间隙聊天,他们使坏说,等会儿宝强来了,咱就跟他开玩笑,说“你看外面都特爱议论什么华谊一哥一姐,现在咱们《集结号》这么火,等这部戏之后,宝强你就是华谊的一哥了”,咱看他怎么说。

过了会儿,宝强过来了。述哥故意跟老板讨论谁是华谊一哥,看得出宝强特别认真地在听,接着俩人话锋忽然一转:“宝强,我们讨论来讨论去,都觉得《集结号》之后,华谊一哥就是你了!”宝强眼睛里先是露出喜悦的光芒,然后是傻根式招牌笑容:“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

宝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认真地说:“不对啊,《集结号》火了之后,一哥应该是涵予哥啊!”

大家已经笑倒在地上。

宝强生活里有一说一,演戏也是如此。他不是科班出身,大家都知道他早年间在北影厂门口当群演的经历。真正开始演戏之后,他靠的都是真情流露。举个例子,《集结号》有一场戏,是他在戏里的搭档爆破手吕宽沟即将牺牲,他演的狙击手姜茂财把战友抱在怀里痛哭。拍这段戏的时候,宝强每条都是真哭,加上拍摄现场特别冷,每条都是挂着长长的大鼻涕,这可把演吕宽沟的李乃文给折磨惨了,每次都要经历《喜剧之王》里那一幕,但是导演不喊卡也只能忍着,任凭那条大鼻涕在脸上晃来晃去……

《集结号》之后,宝强又演了《李米的猜想》,跟周迅合作。对这个弟弟,当时周迅是这样形容的:“他处于一个事业上升和冲锋陷阵的阶段。曹导对表演要求很高,不是一次两次就行的那种,在这个过程里,我看到了宝强的认真。因为他要说云南话,但他在语言上没有那么灵活,第一天拍的时候我们大家为这个笑场笑得很严重,但是拍到后来时已经是天差地远,他的这种努力大家都可以看到。他是一个很有灵性的演员,每次导演跟他说的东西,他都能很明确地去释放和表达,而且他很单纯。因为他在农村长大,我会问他一些关于蔬菜啊庄稼啊之类的问题,一说到这些,他一下子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非常开心。”

周迅形容王宝强的一句话,可能正是所有观众喜欢他的理由——“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太美好了。”

一年多前,宝强遇到一些事,这让人想起《天下无贼》里傻根的一段台词:“俺的家住在大山里,在俺村有人在山道上看见摊牛粪,没带粪筐,就捡了个石头片围着牛粪画个圈,过几天想去捡,那牛粪还在,别人看到那个圈,就知道牛粪有主了。俺在高原,逢年过节都是俺一个人在那儿看工地,没人跟俺说话,俺跟狼说话,俺不怕狼,狼也没伤害过俺。俺走出高原,这么多人在一起,和俺说话,俺就不信,狼都没伤过俺,人他会害俺?人怎么会比狼还坏啊?”

在电影里被一直保护着的傻孩子,终究还是与残酷现实正面遭遇。就像刘德华在片中说的:“生活要求他必须要聪明起来。”经此一役,现实生活中的王宝强,再也不会是电影里的傻根,未来路还很长,以他的智慧和韧性,一定会重整旗鼓,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3.赵二斗vs邓超

说说现在已经做了导演,拿了影帝,因为“跑男”被全国人民熟悉的邓超吧。

我跟他在工作中合作过四次。第一次是《集结号》,他演炮兵连连长赵二斗,后来凭此拿下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配角;第二次是电影《李米的猜想》,那是他第一次担纲大银幕主角,跟周迅合作毫不怯场,得到业界颇高评价;第三次是他和车晓主演的电视剧《艰难爱情》,他演一个钻石王老五;第四次是徐克导演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他在里面一头白发非常亮眼,动作戏也能做到行云流水。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拍摄《李米的猜想》时,我对他做过一个很长时间的采访。谈到这部电影,他是这样概括的:“这是一个疯狂的故事,它像北京现在外面的天气,是灰色的,灰色的苍白,但有一丝温暖的火光,就像我们进入现在这个小屋一样。”

“戏的主题是爱情,我们在一起探讨的时候,有人说爱情是毒药,有人说爱情就是晚上回家看见窗户上一盏温暖的小灯,我说我觉得爱情就是付出,而且爱情是自己的事,跟对方没关系。还有一个比较通俗点的词,爱情就是照顾,你照顾她的一切,你照顾她的心情,你照顾她的喜怒哀乐,照顾她身边的朋友,我觉得方文(戏中角色)跟我挺像的。”

尽管现在邓超在微博上是个“逗比”形象,但了解他的人都更愿意说他是“戏痴”。2015年邓超与曹保平合作的《烈日灼心》,让大家再度见识到这位演员的魅力,而他们之间的创作火花,早在《李米》时就已经熊熊燃烧了。用曹保平的话说:“邓超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没有止境的人,有时这种无止境都让我感觉他是成心较劲。”

《李米的猜想》最后,有一段戏是邓超对着DV说了一段独白。那场戏拍了四条,每条都是不同的方案,导演已经觉得很好了,因为每一种他都给出了不同的演法,位置、表情、状态都有变化,但是邓超却一直觉得很沮丧,觉得还可以更好。已经夜里十二点多了,他还在跟曹保平说,咱们能不能再来一遍?导演只好制止他:“已经没问题了,肯定行。”到最后剪完片子,导演认为这是他整部电影里面最好的一场戏。

对那场戏较劲的原因,邓超说:“那是整个电影里最重要的一场戏,要揭晓谜底,解释一切。就像剥鸡蛋一样,给观众看剥开之后的样子,你是否是熟的、你是否是新鲜的、你是否是能吃的、你是否是半成品……那天的障碍就在此。这场戏是电影开拍不久就必须得去拍的一场戏,我就一直觉得不够好。我这人确实有这方面的毛病,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方面的毛病越来越重,到后来他们对付我的办法就是,我还没张嘴,大家就说:‘行了!别问了!可以!很好!非常好!’”

对于这位搭档,周迅是这样说的:“我挺喜欢邓超的那种感觉,很淡定,不是一定要往上爬的状态,他不是那种名利熏心的人。有一种演员是会在现场不断不断地想,还可以怎么样,邓超就是这一种。你会觉得他真的执着,对戏剧真的是热爱。我们第一天拍的戏,他到最后一天还在问我你觉得当时那个镜头怎样,我就崩溃了,你怎么还记得啊?几场对手戏下来,我就知道他会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有时候他的眼神里的犀利,眼睛里的那种痛,马上就能把我的情绪勾起来。他是一个很真的人、很深情的人,是很讲感情的一个孩子。”

邓超是演员里为数不多的,在各种场合会主动跟认识的工作人员打招呼的人。我们在《集结号》时相识,在宣传的过程中慢慢熟络,后来我从华谊电影转去电视剧宣传部,第一个项目就是他演的《艰难爱情》。那部剧收视率很好,剧组办了庆功宴,王中军老板也来参加,现场其乐融融。邓超来的时候,特意买了一盆花送给我,感谢我的工作。2011年他跟孙俪结婚,也让同事送来了喜糖。

2015年4月,肖洋导演的处女作《少年班》即将举办第一次发布会。他是我的好朋友,以前是剪辑师,和邓超在《狄仁杰》的阶段有过短暂交集。筹备发布会的时候,过去经常合作的几个主持人档期都不行,我忽然想起了邓超。虽然印象中他没有做过主持人,时下又是炙手可热的导演加明星,况且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络过了,这个想法实在有点太无厘头,但我还是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他回复说那天已经排了工作,但是谢谢我能想起他,让我代他跟大家问好。

那阵子,我同时在忙跟成龙大哥的那本书,他的很多朋友都发来了一句话序言。有一天跟大哥聊天时,他说自己很喜欢看《甄嬛传》,完全就是不眠不休地看,根本放不下。我忽然想到,其实可以请邓超也加入帮这本书写“序”的行列,向他发出邀请之后不久,他就发来了自己和孙俪的两句话。

当然,写“序”是邓超给大哥面子,但之所以要说到这些小细节,是因为身在这个行业多年,见过太多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事,这些事经历过之后,总不愿意再提起,但好在彼此同行过的情分,还是有一些温暖的人会珍惜。

这位用搞笑外壳包裹住戏痴内心的演员兼导演,他的光荣之路才刚刚开始。

4.焦大鹏vs廖凡

2014年年初,发生了一件让中国电影人振奋的事情——《白日焰火》拿下柏林金熊奖,廖凡也成为首位华人柏林影帝。说起廖凡,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会用一个词形容他,就是“拧巴”。这人吧,无论如何就是不能跟你好好说话。

最早知道他,要追溯到大学时代,那时《将爱情进行到底》风靡校园,大家都为杨铮和文慧的爱情神魂颠倒着,廖凡在戏里演的是一个不那么重要的角色,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女主角的备胎。他在剧里戏份不多,长得也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帅,所以其他几个人都火了的时候,他还相对默默无闻。后来他在电视剧《像雾像雨又像风》里面又演了一个招人烦的反面角色,观众也不喜欢。他爱拿自己早年的经历开玩笑,说经常有观众在路上看见他,一脸兴奋地说:“哎,你不就是那个谁谁谁吗?!”他总会说:“对!我就是那个谁谁谁!”

廖凡在《集结号》里扮演的是排长焦大鹏。跟他的第一次接触也是为影片做采访。他这人说话的方式跟别人截然不同,你丢一个问题出来,他第一反应必然是:“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觉得你这个问题问得不对。”然后才慢悠悠地说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从刚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发现这就是他的套路,也就习惯了。反正他只是习惯性地先傲娇一下,那就随他去傲娇嘛。

其实他是个挺有趣的人。访问的时候回想起在东北拍摄的艰苦,他说得活灵活现:“你知道现场有多他×冷吗?那个冷的程度就是……放饭了,你刚把包子从热腾腾的锅里拿出来,咻地一阵风过来,一秒钟,包子就凉了。汤也是这样。我们每天吃着凉饭就着凉汤,一边吃一边看自己脸上的土啊沙子啊啪嗒啪嗒地往汤里掉,指不定咬到哪一口就硌着牙了。整个剧组只有导演的帐篷还暖和一点,但是一大群人,谁也不好意思往里挤呀,就算挤进去也装不下呀。每天特效化妆都会往我们头上脸上身上吹好几瓶子的土和灰,晚上洗澡的时候就有意思了,身上冲下来的土经常把下水口都给堵了,我们洗到一半要先通下水道……”

等你被他这些话逗得前仰后合的时候,他就会瞬间把脸一抹,认真地盯着你,慢悠悠地问:“请问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就这么一人。我对他第一次刮目相看,还是那次拍杂志。

我们跟《芭莎男士》共同策划了一期集体封面,大家希望重现战场质感,为此杂志团队费了很大力气布置现场,摄影棚被折腾成了工地,剧组也帮了不少忙,找来了沙袋啊、拒马啊、电影灯啊之类的道具。

《集结号》是一部男人戏,杂志当然希望这些男演员能尽量展现阳刚热血,一部分身材比较好的演员就被编辑要求裸上身。到了要脱衣服的时候,别人都挺爽快,轮到廖凡,他可不乐意了,磨磨叽叽半天,大家轮番过去劝,这才老大不情愿地把衣服脱了。结果就他身材练得最结实好吗?那肌肉线条明明就是时刻准备着脱掉上衣的节奏好吗?到底是在矜持什么?!

不过我当时想,能时刻把身材保持好的男演员,本身就值得赞赏吧。

2014年夏天,这位同学来伦敦拍广告,老板王中磊嘱我带他去吃顿靠谱中餐。

我跟他自从2012年年底《十二生肖》宣传期之后就没见过,一晃也两年了。晚上带这位湖南人去了中国城一家湘菜馆,同行的还有几个朋友。我张罗着点了一桌菜,然后就静等着这个水瓶座开启吐槽模式。

第一个上来的是擂茄子。他尝了一口:“这哪是湖南口味的擂茄子啊。”他经纪人打圆场:“挺好吃的啊。”“是,麻酱挺好吃。擂茄子怎么能放麻酱呢?”我忍住笑,问他:“廖凡你会做饭吗?”“会啊!”“那怪不得呢。”

第二个上来的是孜然小排骨。“这就是半瓶老干妈炖排骨呀。”后边接着上来俩菜,他补充道,“嗯,这俩菜用的是刚才剩的半瓶老干妈。”

其他人都不搭理他,只顾埋头吃,忽然有人附和一句:“这湘菜是不太正宗。”廖凡又接上了:“你绕了半个地球来这儿找正宗湘菜?好吃就行啦!”一边说一边大口吃着,跟经纪人说:“这是我这几天吃得最多的一回吧。”

菜不断地上,我担心自己点多了:“吃不完打包吧。”他豪气地说:“没,不多,怎么着咱们也都把它给干掉,最起码把那盆米饭给解决了。”

“有个事我觉得特别好笑,今年年初你刚拿影帝,马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那么多人,纷纷表示我和廖凡如何如何,我当年多么看好他之类的。”他递过来一个“你懂我”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

聊到如今国内电影市场之火爆,《变形金刚4》三天卖了7个亿,大家都在感慨今时不同往日,几年前票房过亿是长脸的事,现在你不过个5亿10亿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说到这儿,廖凡忽然想到:“咱们《集结号》当年卖了有1个亿吧?”

“什么呀,2.7亿呢!”

“这么厉害!”

“可不是。”

“你说咱《集结号》要搁现在,怎么都得卖10个亿吧。”

“我觉得20亿。”

“不不,还是10个亿。咱们得客观。”

从配角到影帝,这家伙的变化仅限于跟你抬杠时脸上的表情更一本正经了。

开了挂的升职路

电影《穿PRADA的女魔头》里有一句台词:“当你感觉到自己周围已经乌烟瘴气的时候,你晋升的机会就来了。”

升职当然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但凡事皆有两面,初入职场那几年,我是伴着一路的崩溃不断升职的,尽管那段时间的履历写出来会很励志——

2006年,二十三岁,上班第一年,华谊兄弟电影宣传经理,月薪四千。

2007年,二十四岁,上班第二年,华谊兄弟电影宣传副总监,月薪六千。

2008年,二十五岁,上班第三年,华谊兄弟电视剧宣传总监,月薪七千五。

2009年,二十六岁,上班第四年,华谊兄弟电影宣传总监,月薪一万一千两百五。

刚到公司的时候,我的工位斜前方是一间会议室,每周老板王中磊、总监制陈国富会召集各部门总监开例会,我每次都会用艳羡的目光看着那个房间,幻想自己哪一天也能在里面有一席之地。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比我预料的要快得多。

进公司的第二年,经过“癫疯”时刻的疯狂工作,我成功引起了老板和陈导的注意,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次升职。说句不谦虚的话,今天我也已经是一个管理者,这一路走来,确实再没见过比我当年更努力的小孩,所以公司不给我升职给谁升呢?

当时,公司通过对外招聘,招来了一个宣传总监,就给了我一个副总监职位。记得陈导跟我面谈此事时,我的内心激动得简直汹涌澎湃。于是在上班第二年,我就以“宣传部副总监”的身份,跟大家一起参加每周高层例会了。

更加狗屎运的是,华谊于2007年开始筹备上市,在内部颁布了原始股激励名单,名单包括公司管理层和为公司服务超过一定年限的“老人儿”。所谓管理层,那条线刚好画在了“副总监”处,而当时全华谊兄弟集团好像只有我一个副总监。

股权激励的原则,是大家会被分配到一定额度的股票,以低价购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其实就是一笔白给的财富,但在刚开始筹备时,周围却是议论纷纷,大家并不相信一家民营娱乐公司能真的上市,“中影集团还没上市呢,怎么会轮到你华谊兄弟?”这类声音不绝于耳,公司内部也有一些消极言论。

我当时稀里糊涂的,心想反正这是集体行为,要成要亏都是大家一起,没什么可怕的,就先凑钱吧。当时需要凑齐九万块,这对于刚刚上班一年多,月薪几千块的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那时爸妈的经济条件也不太好,帮不上忙,我把自己全部积蓄两万块放进去,又找几个朋友东拼西借,总算是把钱弄齐了。

完全没想到的是,公司在2009年就成功上市,我一个毫无背景资历尚浅的普通姑娘,竟然凭借这次机遇赚到了人生第一个一百万。

那几年,用现在的网络流行语来说,我就像开了挂一样,如本篇文章开头展示的那般不断升职。看起来这一切都出奇地顺利而美好,但其实美好的背后,是许多无法预料的挑战和困难。

首先是人际关系。

无论工作多努力,我在公司的晋升速度也是有些过快了。其他部门总监都是四五十岁、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专业人士,我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孩也混迹其中,加上本身性格就外向,而外向容易被理解为张扬,那个阶段让不少人都看我不顺眼。有时候,即使我觉得自己跟从前没有变化,也会被人扣上“变跩了”“跟以前不一样了”的帽子,想解释都没地儿解释。

逐渐地,一些人说话的语调变得阴阳怪气,我也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工作被更多双眼睛盯着,这些目光不只来自公司里的同事,有时也来自外面的合作伙伴,在老板和陈导那里投诉我的人越来越多。二十四到二十六岁那三年,我几乎没有真正放松过,感觉每天出门都要披上铠甲,随时准备战斗。一直到2009年《风声》上映前夕,我终于尝到了后果。

2009年上半年,公司两部戏《拉贝日记》《追影》连续票房失利,被同档对手打得片甲不留。我也是很衰,年初还在电视剧宣传部做总监,当时公司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在这两部片上映后调回电影公司,二是当时马上转回来。思电影心切的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结果,新官上任就赶上两次严重失败,我压力大到口腔溃疡了一个多月都无法痊愈。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风声》的成败不论对于公司还是对于我,都显得非常关键。在港台明星当道的那时,这是一部几乎全由华谊自己的演员挑大梁的作品,假如再输了,输的不仅是电影公司的钱,还有经纪公司乃至整个集团的面子。在这样的“白色恐怖”时期,我作为营销宣传的重要窗口,是与导演、监制、老板、明星经纪团队、外部营销团队、制作团队、发行团队、全国媒体沟通的枢纽。

身在这样重要的位置上,压力之大可以想象。任何一拨人都不敢得罪,但要想让所有人都满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随着上映日期的临近,我的工作也受到了多方的质疑,终于有一天,陈导让我先退出了“沟通窗口”这个位置,改由一位四十几岁,有更多行业经验的男同事负责。

这件事情对我的打击很大。

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收拾心情,知道还要面对自己的团队,不能认输,更不能泄气。于是我催眠自己说:“在那个风口浪尖上太危险了,这是老板和陈导对我的保护。”用这种臆想来督促自己继续努力工作。只是一个人回到家的时候,满腔的委屈就会全部涌上来。想着自己那么拼命干活,希望把所有事情都做好,却还是无法抵抗那些无形的力量,那么所有的付出到底是否值得呢?

比如,我跟某重要周刊主编谈了9月连续四期的合作,公司一分钱都不用花,对方给我们连续四个星期的封面,还承诺在每一期的封面上都打上片名《风声》,这在户外就是直接的硬广,过去这家刊物从未给过任何一部电影这样的支持规模。搞定之后,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我却要面对个别经纪人的连番通牒,他们都要求自家艺人的封面排在第一期,彼此之间互不相让,全都来给我施加压力,我希望他们尊重杂志社本身的计划,没人理我。后来,其中一位经纪人在拍摄的时候私下跟周刊签了约,定了出版日期,导致另外一位经纪人知道后打电话跟我大吵几十分钟……

再比如,每次团队精心设计好发布会的流程和串词,发给各位经纪人之后,一定会收到潮水般的修改意见。谁先出场谁后出场,谁先说话谁后说话,谁要第一谁要压轴,全都要掰扯好一阵子。我们谈好了各种电视节目的录制,又要面对谁要和谁一组,谁不和谁一组,为何要我去这个节目而别人去那个节目,为何我要录三个节目而那个人只需要录两个,为何我只能录两个节目而那个人可以录三个……总而言之,多了不行少了不行,先了不行后了不行,永远都是看着别人分到的东西好。

现在回头看,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就像前阵子引发热烈讨论的美剧《宿敌》所展示的那样,好莱坞电影圈的明争暗斗比起我所经历的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也终于明白,大家都是在其位谋其事,各自立场不同,我只是刚巧处在了“风暴中心”而已。但在当时,每一个大大小小的挑战都是第一次遇到,内心也没有那么强大,很煎熬。

经纪团队在我面前是一副面孔,到了老板和陈导面前又是另外一种,他们会各种摇旗呐喊信誓旦旦团结友爱,回到我这儿却又是各种幺蛾子。在公司内部,各部门之间也是争论不断,比如电影营销和发行两个工种,永远会彼此质疑和推卸责任,怪对方不给力。《风声》是我们第一次尝试与外部营销公司合作,公司宣传部与他们的分工协作也是一个复杂课题,没有前人经验可以参考,许多误会与不理解在所难免……

血泪史不再赘述,好在《风声》最终获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赢,为公司一雪前耻。也是那一年,华谊兄弟成为中国第一家上市的娱乐公司,一扫之前的愁云惨雾,所有人都感到扬眉吐气。我个人在经历了连续的失败之后,也还“侥幸”继续留在了原来的岗位上,毕竟在工作上的真心付出,还是会有人看得到。

第二个挑战是身体。

前面提到的口腔溃疡还算是小事。那时我要写很多文案和稿子,每天除了在办公室坐上一整天,回到家里窝在沙发上还要继续写,对于腰部的保护毫无概念,每天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导致长期腰部悬空,终于有天觉得腰痛难忍,去医院检查,人家说是“腰肌劳损”,过去这个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一直以为是老人病,完全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只好乖乖接受现实拿着膏药回家贴。

贴了几天之后不见好,又去医院做了CT,被确诊为“腰椎间盘膨出”,再严重一点就会“腰椎间盘突出”,我有点傻眼。还好朋友介绍了一个很好的私人诊所,去那边花高价请人做理疗,医生给了一大堆建议:再也不能睡软床,必须睡硬板床;每坐满三十分钟,就要起来走一走;座椅上必须要有靠垫撑住腰部;左肩不许再背包和提重物;不许再练瑜伽和普拉提,唯一建议的运动就是走路……

那时我跟男友住在一个四十平方米的房子里,卧室已经没有什么空间,原来的床不能扔掉,只好买了一张单人硬板折叠床,每天晚上睡觉时摊开,刚好卡在床与衣柜中间,早上睡醒再收起来。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

除了腰病,还在那个阶段落下了顽固咳疾。第一次犯病是2008年春天,大概咳了三个多月,吃了各种消炎药都不见好,最后找到一种“棕铵合剂”,才终于止住。第二年、第三年又犯了病,棕铵合剂不管用了,试遍所有正方偏方也不见效果,每次必须要咳三个月以上才会莫名其妙恢复。再后来坚持贴了三年的中医三伏贴,大夏天弄得满身药味,依然未能治愈。

去协和医院检查,医生说气管、肺部都没问题,扎了三十多针查过敏源,结论是不过敏,最终医生给我下的诊断是“纯咳嗽”,再犯病时只能吃止咳药,没有别的办法。我妈把我这个毛病归结为“神经病”,因为据她观察,我每次犯病都是在工作焦头烂额的阶段,情绪越烦躁咳得越厉害,情绪稳定时又跟没事人一样。这事到现在依然是个谜。

第三个挑战是情绪。

连续升职那几年是我情绪最不稳定的阶段。对自己要求高,凡事希望尽善尽美,一旦出现漏洞,自己已经饶不了自己,更别说还要面对外界质疑,此外还担心大领导对自己失望。在这样的煎熬之下,一周大哭一次是家常便饭。擦干眼泪出门面对世界,基于自我保护又显得浑身带刺,总之那时候自己并不是个可爱的人。朋友们永远在听我絮叨工作里的破事,没绝交已经很给面子了。有时他们也会劈头盖脸骂我一顿,让我可以更加清醒地面对问题。

直到2010年,我带着团队陆续做出几个成功案例,身上的压力才觉得小了一些,开始学着用平和的姿态面对各个方面,对自己的信心也逐步建立起来,不再是原来那种自我催眠式的盲目自信。一个很有趣的转变,标志着我整个人心态的放松,这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之前每天不穿高跟鞋不化妆就没法出门,但心里有底之后,就可以接受自己素颜穿平底鞋上班了。

直到今天,我还保留着刚上班时的工资条和每次升职的“加薪确认单”,上面有老板王中磊的签字。在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把这些古董翻出来看一看,越发感慨。

感谢那个疯狂又脆弱,坚韧又乐观的自己。没有那时的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那件我们不常提起的小事,叫梦想

工作这些年,一直与我共同成长的有两个好友——肖洋和常松。

认识他们的时候,肖洋是刚从德国回来的留学生,少部分时间在电视台做编导,大部分时间处在无业状态。常松在一所教育机构做“老师”,其实就是业务销售员。十多年后的今天,肖洋不仅是作品名单颇为壮观的著名剪辑指导,更是《少年班》《二代妖精》两部电影的导演。常松是中国最大电影后期公司天工异彩的董事长,也是肖洋这两部作品的制片人。

我们的革命感情始于一次“电影”主题的冬令营。

那是2005年冬天,常松所在的教育机构要策划一期这样的活动,其实就是带着孩子们拍短片,肖洋负责帮他张罗“创作班底”。我和师姐李峥利用熟人之便,以北师大电影研究生的身份,被肖洋招进了队伍。

筹备阶段,大家挤在一间很小的会议室里连轴转地开会,饿了就点外卖盒饭,虽然满屋呛鼻烟味,创作火花依然四溅。那年冬天北京格外地冷,我们在郊区一个度假村,吹着透骨的寒风完成了拍摄,后来还举办了“首映礼”。

那之后很多个无所事事的日子,我们常常彻夜聊天弹琴唱歌,在北京清晨的马路上,为一点小事情笑得东倒西歪,在天桥上架着相机自拍,竞争谁看起来更像个民工。有一回,我们去野三坡玩耍,坐的是开往山西拉煤的绿皮火车,到站的时候,每个人头上脸上耳朵眼里都是黑渣渣,大家白天撑着竹筏拍“MV”,夜里坐在河边看星星,描绘彼此理想的模样。

2006年,肖洋跟常松、李峥一起创业,开了一家拍短片剪视频的公司,名字叫南北兄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初期完全没活干,后来开始为一些新兴的视频网站提供短片“货源”,为了节省预算,剧本导演摄影演员剪辑后期道具全都自己来,效率高的时候,一天能拍二十多个短片。

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因为无法承担朝阳门高昂的房租,把公司搬到了小西天一间仅四十多平方米的民房里。这一年,我开始在华谊兄弟上班,虽然进了最大的电影公司,但是人微言轻,很难对他们的事业有所帮助。

搬到小西天之后,大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收入,所有人都憋在屋里写剧本,梦想有朝一日可以拍自己的作品,久而久之,不要说房租,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常松作为诸位创作者的制片人,跟当时的女友(现在已经是老婆)连续借了几个月的工资,才勉强维持所有人的生活。直到公司开始有进项之后,他才把这件事告诉大家。肖洋说:“我们集体吃了好几个月不知情的软饭。”

回忆起那段日子,常松讲了一件小事。他们公司楼下有个卤煮摊,听摊子老板说有个人是制片,也常来吃卤煮。常松就期待有机会能约上人家见面,跟老板询问了人家住哪儿之后,还跑去人家楼下假装偶遇……后来才知道那人只是CCTV-6电影频道的生活制片,这样的身份对当时的他们来说,感觉已经是接触电影的唯一入口。

第二年,记得是《哈利·波特与凤凰社》上映的时候,我跟公司的营销总监一起去看。映前贴片广告里,出现了一个主旋律战争电影《夜袭》的预告片,营销总监一眼相中,让我打探一下剪辑师的情况。我托一个师兄问起这事,他说:“这个人你也认识,肖洋。”

肖洋?!

我特别开心地告诉营销总监,这个剪辑师是我的好朋友!很快,公司邀请肖洋参与了电影《李米的猜想》的预告片比稿。他一口气剪了三个版本,在几个比稿者当中脱颖而出,雀屏中选。

而这之后的故事更神奇。

有一天,肖洋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是陈国富导演的助理:“陈导想约你见一面。”带着不可思议的心情,肖洋在三里屯一家意大利餐厅跟陈导碰了面。简短聊过之后,陈导问:“你想试试剪辑电影长片吗?我想请你剪冯小刚导演的下一部电影。”

用肖洋的话说,那一刻他感觉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但表面上依然努力故作镇定:“如果您觉得我可以的话……您敢让我剪我就敢剪。”就这样,一个毫无专业背景、非科班出身的电影爱好者,成了冯小刚导演年度贺岁大片《非诚勿扰》的剪辑师。

剪辑过程中,有次冯导从东京电影节回来,跟肖洋说,我在东京看了一些很不错的日本电影,想做一版像他们那种风格的预告片,你能不能试试看。说完这个,冯导就出去吃饭了。

吃完饭回到工作室,肖洋已经剪完了。导演看过之后,先是沉默了一阵子。肖洋心想,完蛋了,肯定是不满意,这剪辑的工作估计要丢了。哪知冯导忽然拍了肖洋大腿一把说,太好了!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电影上映前,在一次发布会上,冯导用了很长时间,对着全国上百家媒体说——

“刚才的纪录片和预告片,都是陈国富监制推荐的一个剪辑师剪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非常有才华。这次和他合作是上帝给我的礼物,真的太棒了。他不爱说话,但内心狂野,阅读量很大,对电影到了痴迷的程度。我希望电影行业能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很专业地做事,想把事情做好,不光有很大的热情,而且有本事。我曾经承诺过他,以后会走到哪儿说到哪儿,借今天这样的机会,我要把肖洋介绍给大家,以后大家想剪片子的话请找他。他很穷,哥几个成立一个工作室,连房租都交不起,现在剪我这电影剪得非常好,我觉得我不能藏宝,应该跟大家分享他的才华。”

2009年,陈国富导演的《风声》开机。肖洋是剪辑,这是他剪的第二部电影。那时的我也已经升职到了宣传总监,负责这个项目的营销。

那段时间对我们来说都是“非人”的日子。肖洋几乎就住在了华谊兄弟那间专门为他开辟出来的剪辑室里,公司地处顺义郊区,一到晚上所有人都走了,他在那里连个外卖都叫不到,只能去我们的办公区“偷”泡面吃,有时还捡烟头抽,困了就睡在沙发上,醒来就继续剪。

那期间我们各自都忙,只能保持电话沟通,有时他会说又跟陈导学到了哪些东西,这让他多兴奋,我会跟他吐苦水说今天又被几拨人夹击,遇上了几个难题;有时候他会说自己快要卡住,第二天不知道该给陈导看什么,我会说今天又谈定了几个杂志大刊的封面,摆平了看似无解的局面。就这样,我们在交替崩溃和互相鼓励中,一起奋战到了最后。

《风声》筹备期间,有天陈导跟肖洋、常松说,除了电影、预告片和花絮剪辑之外,你们还想不想、能不能做电影特效?听到这个问题,这俩人一时之间有点蒙,但还是无知者无畏地答应了下来。其实那时他们俩对电影特效毫无概念。

工作真正展开以后,两个人分工合作,肖洋负责跟陈导沟通创作问题,常松负责寻找团队搭建特效班底。他们将《风声》的特效工作做了细致拆分,找到几个小型特效工作室,这些团队都是由五六个年轻人组成,大家都急需机会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常松就让他们各自去做最擅长的部分。工作量最庞大的时候,总共有十二个工作室同时在开工,最终完成了三百多个镜头的特效工作。

这一年,他们把公司更名为天工映画影视有限公司,开始对外承接预告片、全片剪辑及电影特效工作,团队达到几十人,初具规模。

也是这一年,肖洋因为《风声》获得金马奖提名,我们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了台湾。颁奖那天,肖洋穿着八百块的衬衫跟着剧组一起走上了红毯,后来被他妈妈说像女演员的保镖。

随着时间的推移,肖洋和常松的作品名单逐渐有了《唐山大地震》《非诚勿扰II》《转山》《星空》《画皮II》《一九四二》《中国合伙人》《私人订制》这些名字。我也在这个过程里,逐渐累积了三十多部电影的营销经验,用日复一日的劳作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2013年年初,陈导和包括肖洋、常松在内的一群伙伴成立了工夫影业。第二年,我完成了英国的学业,加入公司跟大家一起成了合伙人。

后来我问陈导,当年你让肖洋剪冯导的电影,看中的是他的什么?他说,我看过他们用很少的钱拍的那些短片,在有限的条件内把一切资源榨干,也把自己榨干,这是一种能力,不是谁都能做到。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有天分。

时间倒回到2006年,肖洋曾在MSN Space上写过这样一段话——

我是一个穷小伙子,今年二十六岁。住在北京的护城河边一间租来的小屋子里面。我的窗户朝北,门朝南,往北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往南可以看到暗流汹涌的护城河。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导演,我的工作是电视编导。我是湖北人,我来这里已经一年。在楼道里面,只有开电梯的大妈知道我姓什么,还有楼下卖豆浆的山东大爷,知道我爱喝冰豆浆不加糖。单位的同事倒是都能叫出我的名字,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女朋友。这里没有多少人认识我,也许也没有多少人有兴趣认识我。但是,我一定会成名的。在我成名之前,我要写下这篇文字,这文字仿佛就是一个契约,将冷冷注视着我一路狂奔。

时间悄然过去多年,如今回看,契约还在,梦想还在,即使我们不再日复一日地谈起它。前路漫漫,同路的人一直都在身旁,那个词语,我们把它放在心底,在无数个需要力量的时刻,它会安静地出现,在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人世间,带来一刹那光芒万丈的美丽。

番外篇

南北兄弟成立的时候,其实有五个兄弟。除了肖洋、常松,还有下面这几位——

金哲勇,现就职于工夫影业。名字看着像韩国人,长得也特别像韩国电影里的反派。熟悉的人都叫他金子,公司的女孩则叫他金欧巴。金子毕业于中国石油大学土木工程专业,这个一米八几的蒙古汉子虽然读着理科专业,却一直做着小清新的电影梦。认识肖洋、常松之后,毅然放弃中石油的工作,加入南北兄弟。

金子有表演天分,曾经因为演乞丐演得太真实,在路边哭天抢地,引起上百路人围观,造成小西天地区拥堵两个小时。2011年,肖洋和金子联合执导了第一部短片作品《伦敦魅影》,金子在里面担纲男主角,把屌丝形象刻画得相当到位。后来的网剧《匆匆那年》,金子扮演一个猥琐老师,颇受网友好评。现在,金子的处女作《动物管理局》已经开机,这一次,他是做导演。

金子曾经说过一句名言。那是他刚结婚不久,大家跟他媳妇儿路路开玩笑:“你得对金子好点,不然等他将来牛逼了就不要你了。”路路脸上刚刚露出担忧神色,金子却在旁边认真地说:“可是除了电影之外,我并没有太多的爱,给完她就不剩什么了,应该不会吧……”

这句话后来常被我们引用——“除了电影我没有太多的爱。”

金子在南北兄弟干得如火如荼之时,忽悠了另外一位有志青年加入,他的名字叫汪晶璞,自称“老A”。

老A长得高高瘦瘦的,笑起来牙齿会整齐地全部露出,像极了一条热带鱼。金子跟他说,北京有好工作,可以干电影。老A来了之后很久才发现一直没工资,就这样居然也还干得蛮起劲。回忆起当时,他说:“那是一个挺奇怪的工作室,但是感觉挺舒服的,就待了下来。那时候我们会把一些电影的创意用在短片里,用电影的标准去制作短片,蛮爽的。”

跟着肖洋、常松真正接触电影之后,他先做的是剪辑,后来天工成立了视效部门,老A加入其中,几乎是从零学起,“把能碰的壁都碰了一遍”。他带着一群刚毕业的学生,一点点地在实战中积累经验。

在第一次做电影视效的时候,因为不了解后期各环节交接的流程标准,到了调色环节被告知素材无法使用,老A只能将素材拿回来,花了两个月重新做了一遍。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今天的他几乎做过电影后期中的所有环节,作品名单里不乏《画皮II》《一九四二》《私人订制》这样的大片。

现在这位三十出头的长发青年,满身英伦范儿着装,被一群姑娘奉为男神,是天工的创意总监。最近,天工成立了“艺术与未来中心”,掌管者也是他。用肖洋和常松的话说:“给他这个空间,不用干别的,只管专心搞艺术。”

天工还有一位剪辑师名叫张为傈。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未成年,大家都叫他小P,取“小屁孩”之意。

小P是个看起来腼腆其实内心狂热的男孩,跟人说话的时候会脸红。他是肖洋的老乡,当年在北京的一个艺校读书,念的是模特专业(哈哈哈)。认识肖洋的时候,小P十七岁,肖洋还是屌丝一枚,刚从德国回来,没钱没固定工作,只是非常坚定地要做电影。小P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和信任,跟家里人表示坚决不上学了,要留在北京跟着肖洋当徒弟,做电影。

在肖洋自顾都不暇的时候,小P就在一家永和豆浆店当迎宾,站在门口对着每位上门的顾客说:“欢迎光临永和豆浆!”肖洋和常松开始创业的时候,小P就辞掉了永和豆浆的工作,加入了最早期的南北兄弟。

从一开始跟着大家拍短片学剪辑,到后来肖洋陆续剪了《非诚勿扰》和《风声》,小P也跟在他旁边学了越来越多的技术,加上原本就有的天分和刻苦,到了2010年《非诚勿扰II》开机时,小P以剪辑助理的身份跟着肖洋一起进了剧组,在风景如画的海南,负责把每天拍完的素材在当天之内完成顺剪,交给肖洋修一遍,再给冯导检查。

现在,二十几岁的他是电影圈最年轻的剪辑师,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代表作,包括电影《太极》《后会无期》《二代妖精》,网剧《最好的我们》《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等。如今我们见到他,不再叫他小P,而是叫他P爷,他依然还是一副腼腆脸红的样子。

《二代妖精》开机前跟肖洋闲聊,他正处在必然的紧张和亢奋中,忽然就怀念起哥儿几个以前的一次旅行,那次去的是云南。他咬牙切齿道:“等我片子拍完了,再带着大家来趟奢华游,去什么云南啊,这次直接去欧洲!”

南北兄弟们,你们记得找他兑现哦。

不用说话的情感

我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重要阶段,就是在华谊兄弟的七年。

2012年年底,“陈国富将离开华谊”的声音开始在业内传播,逐渐沸沸扬扬,越来越离谱。当时我写下这篇《不用说话的情感》,引发不小反响,连并不相识的蔡康永都在微博留言:“谢谢你记录下这些小小的故事。”如今重新把这篇文章拿出来,是对我七年工作生涯的另一种注解和怀念——

电影圈向来不缺谈资,大家最爱议论的,除了各种花边八卦,莫过于谁跟谁好了,谁跟谁离了,谁要另起炉灶,谁家又遭遇地震。

信息快速蔓延的网络时代,我们习惯第一时间去揣测,第一时间去传播,哪管事实真假,更没耐心了解背后的故事。因为我们知道,在一个精彩的标题之后,马上会有一个更精彩的标题,迅速再出现。只需手指的几个动作,点击、浏览、转发、评论。然后,追逐下一个。很多时候,当事人不说什么,就当是默认。可就是这个充满诱惑、势利多变、光怪陆离的电影圈,它里面也有真实的情感,不变的信任,永远的朋友。

2006年,在冯小刚导演的热情引荐之下,陈国富导演加盟华谊兄弟,担任电影总监制。

那时候,公司餐厅是大家中午聊天的主要据点,有一张桌子是大佬们的固定位置,他们总会围坐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老板的笑声总是很有感染力,陈导则大多数时候比较沉默,以至于我到公司很长时间之后,都不知道他是谁。

陈导到公司监制的第一个项目是《心中有鬼》,导演滕华涛,执行制片人是陶昆,现在都已声名鹊起的他们,在当时的电影圈只能算新人。这部戏没有取得好的票房,内因外因都有,但无论如何,都让老板和陈导加紧了团队建设的脚步。

那时的华谊兄弟电影团队只有三四十人,除了原有的制作部、宣传部和发行公司比较健全之外,营销部、国际部都是初建,只有一两个人。很多工作莫说是部门领导,就连总经理也要亲力亲为。举个例子,那时的老板和陈导,会在半夜接到海报制作公司的电话,通知他们去现场确认电影海报的打样,决定是否可以付印。这在今天看来,几乎不可思议,但我们确实就是从那里一路走来。

2006年10月,《集结号》开机。

这个项目在经过王中军、王中磊、冯小刚、陈国富四人决策小组反复评估,怎么讨论都觉得很难赚钱的情况下,毅然启动。在外界眼里,冯导的性格总有那么点不管不顾的意思,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骨子里还是会替别人着想。《集结号》不管从题材、阵容、海外销售前景来看,都很难预期收益,但若想高质量地完成,投资却低不了,他不想给公司赔钱。

他们四人之间关于这个项目的讨论,到底有过怎样具体的对话已无从知晓。我知道的是,王中军和陈国富各有一句关键的话,让这个项目最终得以与观众见面。大王总说,小刚,不管了,我是军人出身,你和我都喜欢这个题材,咱们就拍了,赔钱我也认了。陈导则只是做了一个假设,小刚,如果你现在不拍,今后这个题材别人拍了,你是不是会遗憾?

拍电影很多时候就是冒险。没有一点不顾一切的劲头,就不会有奇迹。最不值一提的就是在别人成功后,追在后面总结原因,恼悔自己当初怎么阴错阳差,怎么没赌那一把。《集结号》从拍摄到上映,不管剧组还是公司,上上下下都是一种壮烈的心情,那时谁能预见一部毫无明星的电影会拿下年度国产片票房冠军?

《集结号》之前,中国电影市场没有专业的营销素材一说。大家无非就是一两版片花,一两款大头海报,再弄些剧照,建个官网了事。可以负责任地说,《集结号》开启了真正的电影营销素材时代,很多素材制式现在还在被大家广泛沿用。这些工作当时正是由陈国富监制率先提出,并事无巨细地亲自监管。

这部电影除了冯小刚之外,没有其他商业符号。当时陈导有个观点,大家都很认同,不同于以往的电影主打明星阵容,《集结号》反而要让所有角色提前深入人心。由此,我们为九连的弟兄们每人设计了一款人物海报,上面大大书写着每个人的角色名字:谷子地、王金存、姜茂财、吕宽沟、焦大鹏……再为他们每个人量身书写一句宣传语,体现这个角色的故事与特质。很多个夜晚,我们一起讨论字句如何可以更贴切,画面如何可以更动人……从那时开始,国内电影才真正有了“说故事”的人物海报。

为了追求真实的战场效果,冯小刚导演第一次与韩国特效爆破及特效化妆团队合作,这次合作背后有大量值得书写的故事,我们为这部电影制作了十几支不同主题的幕后解密视频。这些现在已经司空见惯的方式,在当时都是开创性的举动。

那时候,老板和陈导常常都会半夜还在回信,老板甚至做到了回复每一封他收到的邮件。那时常常加班到两三点的我们,看到他们的回信,是莫大的鼓励和安慰。

《集结号》的庆功宴上,陈导被大家死活拽上台,但还是站在角落里,与大家碰杯之后,就悄悄地回了座位。那天的宴会有很多明星大腕参加,后来老板活灵活现地跟我们讲陈导如何被大家包围:“国富就跟教父一样,往那儿一坐,手往膝盖上一放,就看一个个演员凑过去聊天,他就在那儿偶尔微微点个头,太有范儿了。”

2008年年底,《风声》启动。这是陈国富导演首次在内地执导的电影。

项目最初开始运作的时候,老板、陈导两个人经常开会讨论各种大大小小的事,许多重要的决策都是在那里做出。我有幸成为这些秘密小会议的参与者。

尽管《征婚启事》被无数文艺青年奉为经典,《双瞳》也稳居台湾电影票房冠军多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当时陈导在大多数内地观众心目中,并不是一个特别熟悉的导演。

与此同时,华谊兄弟经纪公司正如日中天,周迅、李冰冰、张涵予、黄晓明、苏有朋均在旗下,他们五个最终也组成了《风声》的主要阵容,用华谊自己的演员组成全班底,这无疑是对公司的最大支持。有时候,很难说电影和明星到底是谁成就了谁。毋庸置疑的是,在《风声》这个项目上,两者是互相成就。

有一天,我看到陈导拿了一张气氛图给老板,上面是裘庄搭建在大海边悬崖峭壁上的样子,这个场景在最初的拍摄规模里是没有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光这个画面就意味着预算的追加。而最终,我们在电影里看到了那个画面。

这些往事,现在回想起来,就是两个纯粹的电影人之间,无怨地互相支持。除了默契和胆识,还有什么能创造一部突破行规的作品?

2009年,经历了《拉贝日记》和《追影》的连续失利,公司上下都笼罩在低气压中,急需《风声》帮大家重振士气。老板压力大,陈导压力大,同事们压力更大。所有人每天都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跟自己死磕,很多人在当时都做出了出离于性格之外的举动。

《风声》的营销素材数量创下了历史之最,平时一向温柔到不行的台湾女孩Jennifer负责视频素材剪辑,有一天在被无数人追着要三十秒、六十秒、九十秒视频以及各种花絮,并且都要求马上拿到时,她崩溃了,把一沓带子甩到领导面前,带着哭腔说:“我不管了啦!”

导演对制作上的一切细节都要求完美,制作部一向大大咧咧没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女孩姜朋,面临着后期赶工巨大的压力,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一点延误,就面临电影无法如期上映的风险,终于有天她在办公室对着电话崩溃号啕。

我所在的宣传团队更是处在无数方面的围剿之下,每天都有想拿头撞墙的冲动,一周哭一次是家常便饭。老板和陈导也都陪着我们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分别收到的两条短信。一条来自老板:“墨墨,挺住,撑过《风声》你就无往不胜了。”一条来自陈导:“电影对观众是有情的,但对它的亲人却往往无情,你们都是《风声》的亲人。”

跟陈导工作过的人都知道,他永远都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是:怎么样可以更好。不管是开拓不同的作品类型,还是把一部电影的细节磨了又磨,他总希望能给观众最好的,因而不给自己任何借口。有一次采访时他说:“电影是不能打折扣的,今天你在摄像这儿打个八折,明天在置景上打个七折,最后出来的就是一部变形的作品。你不可能去跟观众解释,对不起,这里不好是因为那个演员没档期,那里不好是因为美术没搞定。”

终于等到第一支拷贝出炉,大家去现在已经歇业的华科看片。我能感觉到放映厅内围绕着一种强烈的感情,如果说这部电影是所有人在用生命努力,并不过分。电影放映结束,陈导面色不见舒展,急着问我们,有没有觉得顾晓梦和李宁玉那场重头戏,某个地方的音乐有点奇怪,我们说没有,但他还是眉头深锁。

那一年,《风声》以中等投资拿下2.3亿元票房,成为公司上市之际爆开的第一颗礼花。

此后,不管是票房大丰收的2010年,还是成绩略逊色的2011年,老板和陈导都是我们心中最坚实有力的主心骨。尤其在《唐山大地震》和《狄仁杰之通天帝国》这种项目上,跟冯导与徐导的合作像是在攀登一座望不到尽头的高山,但只要有主心骨在,登山的过程也会变得更有挑战的乐趣。因为你心里有底,就算摔倒或跌落,后面会有人稳稳地把你接住。

2011到2012年,是陈导最累的两年,公司出品的四部电影《星空》《太极I》《太极II》《画皮II》几乎交叠拍摄,他辗转于几个剧组之间奔波劳累,紧接着要连续面对上映期宣发的挑战,又要兼顾冯导《一九四二》和徐导《狄仁杰之神都龙王》的监制工作,身心逐渐吃不消,老板看他这样劳累也觉得心疼。从那时起,陈导开始考虑转换工作方式。

有一次例会,各部门抛出很多问题请老板决定,或许是因为长时间连轴转地工作,大家已经疲惫到不行,没有人给出明确的意见。眼瞅着老板眉头越锁越紧,陈导有点看不下去:“你们大家作为部门负责人,不能在这种时候把所有问题都推给中磊,让他一个人扛,然后等将来出现问题时,说,这是老板的决定,我们只是照办。”

与他们工作七年,两个都是爱惜羽毛的人,我却很多次从旁看到,他们为了对方据理力争,不惜折损自己。只是几年来流言不曾停歇,诸如哪家公司重金挖角,谁又要出走自立门户,这些被认真地传来传去,站在了解事实的角度来看,其实编得有点可笑。流言确是娱乐圈本色,但究竟哪些公司向陈导抛出橄榄枝,或提出怎样的合作条件,外人自然难以得知。不过多年在他身边工作,有一点我是清楚的,物质回报对于他从来不是事业的第一考虑,他也从来都是这样教育我们。况且他和老板间多年来建立的信任,早已超越工作岗位的羁绊,而朋友之间感情的分量,更是远远超出那薄薄的一纸合约。

说回公司,其实“一家独大”从来不是华谊的目标。王中军曾经反复强调一件事,中国需要很多像华谊兄弟这样规模的公司出现,我们才能一起把娱乐产业和电影市场做大,这是发展的大趋势,也是电影人在竞争中存活的根本。华谊兄弟这些年在做的,除了寻找商业电影的活路,给年轻导演机会,也一直致力于让牛×导演更牛×。拿出时间回顾一下这些年的中国电影,有多少值得记录的时刻,有多少耳熟能详的名字,都是跟这家公司的成长紧紧联结在一起。

回到我们当初选择做电影的初衷,不正是出于以观众身份对它的热爱吗?观众需要看到更多优秀的华语片,看到不同的电影类型,不仅需要很多像华谊兄弟这样的公司,也需要很多像陈国富这样的电影人,不断开拓出新的疆界,创造出更多的可能性,与不同的伙伴找到新的模式,把新的创作者推上前线,让这个产业的大环境越来越好。大家共同奔跑,彼此超越,最终越跑越快。

这,才是我们大家都爱的那个造梦工厂。

“那时候我们租的办公室就在小西天,旁边就是中影集团,但我们却好像永远也找不到进入这个行业的入口,每天的感觉除了绝望还是绝望。”这是我的好朋友肖洋对过去的回忆。他后来受陈导之邀剪辑《非诚勿扰》,从此事业扶摇直上,如今已成了极被看好的青年导演。我们这些人是多么幸运,能不靠背景,不靠钻营,跟着一个行业共同成长,找到自己的一片天。

算一算,我的老板刚刚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如今成为作品名单熠熠发光的制片人,正是年轻人励志的范本。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合作,但经过时间沉淀,能称得上志同道合的战友屈指可数。看着他和陈导并肩走过这些年,碰撞出的火花堪称神奇,彼此之间的情谊早已超越工作伙伴。未来不论环境如何变迁,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作为他们的老战友,我希望今后陈导可以事半功倍,少点劳累,但带给我们更多好作品,而老板则在辛苦打下的疆土之上,又多出更多可以驾驭的生力军。陈国富导演从初来内地时的单枪匹马,到今天成为华语电影原创精神的代表人物,何尝不是所有爱电影的人的幸运。他与华谊兄弟之间的合作,未来只会开启更多可能,结出更加自由生长的丰硕果实。

写这篇文字时,他俩的形象在我脑子里交替出现,其实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一个喜欢热闹,一个喜欢安静;一个在社交场合风度翩翩应对自如,一个恨不得永远躲在自己的世界;一个无论多忙,每年都会抽出时间陪家人度假,一个无论多累也不休假,觉得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样;但他俩有一点最相同,就是作为一个领袖的凝聚力。

在我印象里,自打进入华谊工作,就没见过老板跟谁大声说话,永远都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你受了委屈他会替你出头,也会照顾你细微的情绪。陈导就更有意思,跟他不熟的人,往往觉得这人严肃,难以接近。其实他最擅长的就是对人的观察,他会在你被忽略的时候送上关心,也会把所有伙伴的未来当作自己的责任。跟他们工作,你觉得自己被尊重,你确定付出总会获得回报,你知道诚意和努力才是一切的根本,投机取巧或眼前利益只会把你与成功越拉越远。

那是2007年的一个下午,已经连续熬夜工作多日的我,被某个大领导在邮件群里公开责难,原因只是莫须有之罪。正委屈得不知所措,竟收到陈导发来的邮件:“朱墨,希望你能顶住压力,相信这些状况会让你更快速地成长,我和中磊也会尽快解决公司存在的一些问题。”紧接着,又收到身在加拿大的老板的短信,彼时已是温哥华凌晨两点:“墨墨,看到邮件,你不要灰心!”就是这几句话,让我对着屏幕哗哗地掉下眼泪。

如此地絮絮叨叨,出发点是还原一段背后的故事与情感。这故事可以不说,也可以不为人知,在这个八卦为王的时代,这似乎也不是多重要的事。但是说出来了,自己会觉得坦然,起码对得起陪他们走过的这些年。

关于中国电影的正史,更有见识的专家必然会留下记录,我能做的就只是抒发个人情感。某一期《三联生活周刊》有篇很好的文章,叫《不会说话的爱情》。被这个标题启发,想到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碰撞又何止一个结语那么简单。七年的时间,两个对中国电影产业举足轻重的人,他们互相成就的历程,就是一段华语电影当代史。作为陪伴在他们身边的战友,我希望稍微还原这些说不出话来的情感,还原一段真实的战斗历程,一个不允许被误解的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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