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自从新皇上任后,边疆又重新被派了萧皇的精兵来驻守,重又建起了营帐。
如江亦非所言,如今时局大定,暂且没有国家来侵犯帝都,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国面对这一新皇刚刚上任的国家都没有轻举妄动,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契机,等待着试探新国国力是否强盛的一个契机。
大家都心知肚明。
都在等,等待着哪一小国拓野心切率先试水。
若水深,便不会有国家贸然前行,而那一试水的国家便会遭殃,可若水浅,那么,面对这个国家的,便是举国覆灭,完全割分,片甲不留。
萧折也深知边防是守国最为重要的一环,所以便派了精兵驻守边关,防卫着虎视眈眈的其他各国。
江晚月持皇令而来,受到了全员的尊重,他们丝毫不敢有半分怠慢了她,她要什么,便提供什么。
包括新皇未上任前,边疆的战讯竹简的拟份。
江晚月认真翻看着,废寝忘食。
一连呆了几个月,江晚月和众兵吏都混熟了,他们互相切磋比武打得热火朝天。
江晚月有底子,她是江将军的独女,自是江将军亲自传授的武艺,她本想着那些招式华而不实,只是虚招,可当她一上手,实战演练,效果是出奇的好。
几个月下来,她单挑了几十个军营的兵士大将,全部得胜,当然,其中肯定是有些故意防水,但并不影响所有人依旧对她的崇拜。
一个女子,单刀匹马,打败了这么多人,是得多厉害啊!
江晚月成功收服了一帮小弟,还有一些和她称兄道弟的结拜兄弟。
只不过,几月下来,她也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比如——
这些兵士将吏们从不喝旁边河中的水。
“这条河离军营这么近,你们为何都不喝这河里的水?而是要舍近求远,去领帝都运来的水?”
一日,江晚月拉住一个兵士终于将疑惑的地方问了出来。
“这水呀……”那个兵士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喝,不过这命令是帝都皇上亲自下达的。皇帝总不会害自己的臣民,他说不能喝,那便一定有它不能喝的理由。”
江晚月听罢,若有所思。
她取了一些河水,装入水囊中,挂在腰上。
……
在江晚月要离开边疆的前一日,众兵吏举行了一个篝火仪式。
中间是熊熊燃烧着的木柴,火烧的很旺,噼里啪啦作响。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江晚月亦在其中。
一群面容粗犷的兵士各自手中端着一酒碗,向江晚月敬酒,她本就喜酒,也不扭捏作态,只要手中酒碗满上,端起便喝,喝罢便继续为自己满上酒,看得周围众兵士连连竖指,啧啧赞叹,“姑娘好酒量!”
在众人喝得正尽兴时,一个兵士在为江晚月敬酒时忽然问,“姑娘,你为什么会来这边疆?”
江晚月执起酒碗的手顿了顿,她望着跳动的火苗,许久之后,才静静开口,“你…知道江将军吗?”
“江将军?”那兵士忽然想起,“是那帝都战神江将军么?”
见江晚月目光回转,他道,“我当然知道了。他本是忠志之士,奈何帝都皇帝和丞相容不下他。前几日在斩首台斩刑的,不就是江将军吗?听说是因为他勾结西祀,才被处以如此极刑。本来皇上还想满门抄斩来着,就是现皇为江将军一家上下求的情。”
江晚月,“你也认为江将军是私自勾结西祀的吗?”
那兵士只是摇头,“谁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该怀疑的还是应该怀疑。”
江晚月默。
不知为何,她的心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既然是怀疑,那是否是真相,一切还未有定论。
她该相信清者自清吗?
江晚月忽然想到哥哥江亦非也来这边疆了,于是又问,“你们见到在我来之前还有帝都内的人来吗?大概这么高。”
她在身前比划了一下,“且眉角有一泪痣。”
“没有。”众兵士皆摇头。
见江晚月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一群汉子急着去辩解,“这里只有我们这些戍边的将士,如果我们见到了其他人,定会第一时间知晓。”
“可他说过要到这边疆来的啊!”江晚月轻声呢喃了句,“难不成……”
“是他在半路便被截了?”她顿时大惊失色。
可又转念一想,她自己功夫不咋的也就那么顺利的过来了,那哥哥武功比她高强个上百倍,又怎可半路被截走?
她自嘲一笑,还是她想多了。
众兵士见江晚月脸上表情非常丰富,又是惊讶,又是沉思,又是冷笑,知她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唯恐出言打扰到她,于是,皆不敢再多言。
……
深夜,众兵士都睡下了,只余两个来守夜。
一个黑影从营帐内掠出,悄悄溜到马棚,将马牵出,解了栓住马的缰绳,翻身上马。
忽然眼前闪过一人,在黑暗中缓缓靠近。
“姑娘,你要走了吗?”
那人出声。
江晚月轻“嗯”了一声,她惊讶,“你没醉?”
要知道,她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千杯不醉,所以昨天晚上她是可劲儿的灌着营中的将士们,亲眼看着他们歪歪斜斜的醉倒在地。
为了不被怀疑有故意灌醉将士的嫌疑,在醉倒最后一个将士时,紧接着,她也假装喝醉了,在地上假寐。
待到深夜才预备独自出来。
可是,怎么会漏算一人?
“不只是我没醉,我们大伙儿都没有喝醉。”他对着身后道,“都别躲着了,出来吧。”
一个接着一个的将士不好意思的从夜幕里走出,走入江晚月的视线之中。
他们狠狠瞪了一眼前面的那个兵士。
而被瞪的那个人耸耸肩,作无可奈何状。
一人对他道,“再拽不也还是输了吗?”
似是谈到了令他丢面子的事,他也忍不住回了一嘴,“一群怂货,不敢来送姑娘,让我一个来打头阵。有本事,你们来啊!”
说来那打头的将士也是个倒霉催的,他们将士在前几天晚上提前旁敲侧击得知江晚月不日后便会离开边疆,于是在那天晚上通过喝酒划拳来选择那个可以打头阵的人。
说来也巧,他当时有些内急,解决完后一回来,其他人都像约好了似的只针对他一个,有人主攻,有人还故意和他闲聊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在这种群攻之下,不久,他就“光荣”的牺牲了。
就这样被推去打了头阵。
见着众人都在瞪他,还有个来讽刺他,他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不过,他是一人,而他的对面是一群,可想而知,他瞪得眼睛有多酸。
“好了。”江晚月揉了揉眉心,“别瞪了,再瞪眼珠子就掉了一地了,还让我如何回去?”
“既然这样能够阻止姑娘你离开的话,何必要用瞪这种慢方法来将眼珠子弹掉,那我们立刻就把眼珠子扔在地上,不让你过去了。”其中一个将士顺着江晚月的话调笑道。
“阿肜,不得无理。”一个稍年长的将士对那个叫阿肜的兵士说,“姑娘还有紧急的事要做,我们不能因为强行挽留姑娘而坏了她的事。”
阿肜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只是说说而已嘛!反正这里不只我一人这样想。”
江晚月看着眼前的一群想要尽力挽留她却又怕耽搁了她的要事的将士,心中涌起了阵阵的不舍。
其实经过数月的相处,她与他们产生了深厚的友情,如果可以的话,其实她也不想离开的,只是…
爹的事情还未水落石出,需要有一个人来为他雪冤,这个人不是哥哥便是她,如今哥哥不在,而她理当做那个为爹申冤的那个人。
所以她不可在边疆久留。
众将士默默为江晚月绕开了一条道,不宽不窄,一人一马,正好能过。
江晚月策马从将士绕开的道缓缓前行,她能感受到将士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一寸也不曾偏离。
她也沿路注视着每一位将士,想要将他们都刻入脑海,深深牢记。
路是有尽头的,不可能总是走不到头,她觉得,这条路好短,短到还未一瞬便到了头。
此时,她站在尽头处,将士们在她面前整齐的排好队形。
长痛不如短痛。
她拱手一礼,“告辞!”
然后猛地回头,“驾!”厉喝一声。
和那日离开帝都同茯苓告别一般,疾驰而去。
身后忽然响起了浑厚整齐充满气势的凛然军歌。
将士们口中唱着军歌,目送着江晚月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于茫茫大地边缘。
歌声也久久未散,传入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