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溪打电话来的时候,已经是事发的第二天下午了。
照妖镜坐在徐夫人的床前喂她喝粥,照妖镜已经彻底倒戈。她将韩小溪小时候的丑事和长大后的奇葩事迹悉数细算一遍,打包呈现给徐夫人。
电话响的时候,照妖镜看着手机上韩小溪的名字,就硬生生愣在那里,她突然有点羞愧,羞愧得不敢接电话。
“愣什么?快接啊,是小溪。”
照妖镜回过神来,摁下接听键。
“照妖镜,你在哪呢?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韩小溪那边有点吵。
“你还问我在哪?你在哪呢?出门连电话都不带,害我们担心!”照妖镜毫无底气的嗔怪。
“你们?”韩小溪发出一个问句,又自己接起来,“是不是徐人渣没见我去上班找你麻烦了?”韩小溪问的一本正经。
照妖镜觉得自己的一张脸肯定都绿了,因为手机开的是免提。
“小溪呀,我是徐伯母,你家照妖镜在我们家。”
韩小溪在电话那端张着一张大嘴,过了半天才磕磕巴巴答句,“哦,徐,徐阿姨好。”
“小溪呀,你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好担心你,你的脸不要紧吧?”
韩小溪摸摸自己的脸,肿是消了些,但摸上去还是疼,她都快把一盒粉涂完了才勉强盖住那触目惊心的五指印,免得姥姥担心。
“嗯,好些了!我姥姥病危住院了”韩小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实情说出来,她今早守在姥姥的病床前,明明就决定再也不回那个城市的呀,“所以,我得回来照顾她。”
照妖镜听后又急又气,对着听筒吼,“什么?你这个死丫头,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我不是忘记带手机了么?再说,我刚看完外婆,一出来就打电话给你了,别生气,别生气啊!”韩小溪在电话那头说着,听得出她话语里的疲惫。
“小溪呀,那你先好好照顾姥姥,有需要就给我们打电话。千万别客气。另外,一定也要照顾好自己。”徐夫人从照妖镜手里夺过电话嘱咐着。
“好,知道。谢谢您的关心。”说着便掐了线。
韩小溪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不在的这短短二十多个小时里,这照妖镜和徐夫人怎么一个鼻孔出气了?
“照妖镜,我现在相信你说的韩小溪是个奇葩了”
“啊?”照妖镜不明白。
“能忍受你这种尤物还不算是奇葩?”徐夫人说着大笑起来。
照妖镜端起碗,“快喝粥,不然都要凉了,老人家。”
徐夫人一听照妖镜又喊她老人家,作势就要打她。
徐峰靠在门外的门廊上,一直听着刚才她们的对话。听到韩小溪疲惫的声音时他又心疼又生气。这个韩小溪,总是有本事让他牵肠挂肚。徐峰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来,松松领带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徐夫人看着自己门前一掠而过的身影,总算也多少安下心来。吩咐翠花送去马蹄糕和温牛奶。她记得,其实徐峰以前并不爱吃马蹄糕的。
徐峰躺在床上,他明明累的全身都要散架了可还是睡不着。他想着韩小溪。韩小溪说要照顾生病的姥姥,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去照顾别人?肯定又是帮倒忙。
韩小溪一个人慢慢往家走,她深呼吸一口,还是这大西北的空气纯净。韩小溪抬头,用手挡在眼睛上,眯起眼睛,还是咱这的阳光最通透啊。
原来,世界还不算太坏。
韩小溪的姥姥已经年过古稀,满头银发的躺在病床上,一双眼睛算不上有神,但也还没到浑浊不堪的地步,打针的左手因为输液而淤青了一大片。
“小溪,你要原谅你妈妈,等哪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也就只有她了。”说着又咳嗽起来。
韩小溪低下头,这就是她宁愿在外漂泊也不愿意回家的原因。
“小溪”外婆说着用她干巴巴的右手握住小溪的手,“别恨她,再不济,她也是你妈。我要是真不在了”
“姥姥”韩小溪打断她,“不准说这样的话,你现在不还好好在这,别乱说!”韩小溪有点生气,眼眶发红,再说下去她就真的忍不住了。
姥爷在一边见状责备起姥姥来,“小溪专程回来看你,尽说些让她担心地。”
“哼”姥姥不满的转头抹一把眼泪,“我不说你会说?等哪天我们都不在了,你想说也都没机会了。”
“姥姥,我不恨她,再怎么说她也是您的女儿,我会照顾她的。”
韩小溪赶忙搭话,生怕两个老人家又吵起来,每一次都这样。
“那就好,那就好。等我不在以后,她的养老保险就得交给你。”姥姥说着又叹口气,“你爸最近找你没?”
韩小溪摇摇头,又怕姥姥看不清,补一句,“没有。”
“你也没给他打个电话?”
“没有,换了号码也没告诉他。”
“小溪,你这样可不对。再怎么样,他也是长辈,你就是再恨他也该联系一下,毕竟他也是你的爸爸。别让人家挑理。”
“他挑我什么理?他这辈子赎罪都来不及。”韩小溪一下子就变得气鼓鼓起来。
“那你就当为了我,不然人家怎么想?还以为你从小我就教你恨自己的爸爸。”
“姥姥”
“你可以不喜欢他,但是逢年过节的该打电话的还是得打。他再怎么样也还是你爸。”姥姥苦口婆心。
“你就别说了,让小溪赶紧回家休息休息去。”姥爷说。
“就是,小溪你赶快回家好好休息休息,这有你姥爷就行了。”
韩小溪点点头,“那我晚上过来替姥爷。”
走在回家的路上,韩小溪满心忧虑,刚才刚刚被阳光驱散的阴霾又悉数飘回来,重重压在她的心上。
韩小溪从三岁开始就是由姥姥带大的。父母离婚,没有人愿意要她。法院把韩小溪判给妈妈,可监护人的职责她一天都没履行过,都是姥姥一直在代劳。那个男人倒是活得潇洒,凭着俊朗结实的外表和一张甜言蜜语的觜已经换过多个女人,现在这个女人是他第七个老婆,真是堪称当代西门庆。韩小溪见过那个女人,又胖又矮,但是也不能算丑。
韩小溪一直不明白他到底看上那个女人什么,直到有一天无意知道,那个女人是个女老板。为了他,跟自己的丈夫离婚,抛下亲生的两个女儿。韩小溪觉得他们可真是一对,为了所谓的爱情把孩子当做祭品,心无愧疚。那一年,韩小溪十六岁,等到再大一些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
时至今日,他们竟也在一起生活了快有十年,是呆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个妻子。但韩小溪经常还是不怀好意的想,他一定是舍不得她的钱。
上一次见到妈妈应该是去年过年的时候。韩小溪考大学的时候,宁愿放弃能上的好学校也选了个离家远的。她从小就想逃,考大学无疑是她最好的机会。
每年的年三十都是在姥姥家,那天晚上看烟火的时候,妈妈抓着她的手不停的流眼泪,多少年了,姥姥终于肯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回来。
“小溪,是妈妈对不住你。”说着便抓起韩小溪的手,“你要原谅妈妈啊,妈妈当初也是不得已,只能把你丢在姥姥家。不然,你跟着我可怎么活?”
韩小溪沉默着不说话,看着烟火绽放出美丽的色彩,她的眼泪一点都不能打动她。在韩小溪的记忆里,妈妈的概念很模糊,她只有姥姥。关于她这个妈妈,她起初在姥姥家还是能见到一些面的,可是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她只能从街坊邻居的嘴里听到。
这个可悲的女人居然偷了自己父母的钱去给别的男人。于是,韩小溪十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贱。她还记得那天放学回到家的情形,姥姥扶额坐在沙发上,姥爷背着手站在窗前。大姨,二姨和小姨也在。
“小溪,你有没有拿过家里柜子里的钱?”
韩小溪抓着衣服,摇摇头。
“真的没有?”二姨再次确。
“你好了!一个小孩子能干出这种事?”姥姥厉声喝止二姨。
“小溪,你回房间做做业去。”
韩小溪关上门,拿出作业,却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听着大人们的猜测和争论。韩小溪正准备坐回去写作的时候,电话响了,于是她又将耳朵贴回到房门上。
柜子里不翼而飞的钱正是妈妈拿的,她主动打来自首。韩小溪听着姥姥在电话里痛心疾首地斥骂。是从那天起,妈妈到去年过年为止,再也没有踏进过这个家门。起初她回来的时候,听到她在门外喊小溪,要小溪帮忙求情,可她只是回到自己的屋里,插上耳机,一个人将拳头握紧,大声的读英文。后来,韩小溪在街坊邻居的私语里和对她的同情中知道,她一直都过得不好。
韩小溪不明白,她到底是贱还是太过善良,亦或只是太笨,被男人骗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一身伤痕,曾一度连自己的家人也失去。
“你被恨你爸,都是我自己不好。”
大概就是这句话戳中了韩小溪的心,她看着烟火的光照亮她的脸,她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是韩小溪藏在钱夹里那个漂亮自信的女人,她的伤痕被清清楚楚写在脸上。韩小溪突然就不恨她了。
“算了,反正我也都长大了。”
“小溪”
妈妈激动得伸出手想抱她,可她却还是躲开了,她想就算自己可以不恨,并不代表就可以爱,就算可以,也不是现在,她自己太需要时间,那些缺失的爱和成长里无心给的伤害不是一个抱歉就可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