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年李勋放跑了前丞相不仅没有大发雷霆治他一个重罪,还力排众议不惩反奖封了个世袭的万户侯给他,赏了睦州这么一个好地方。同时,这也是皇帝让人看不透的地方,让那些本来背后想给安庆侯使阴刀子的部分文官一时无计可施,原本准备好如雪花片一般多参他的折子都没敢递上去,大家到底是没摸准皇帝的路数。
漩涡中心的李家人也是受宠若惊,这些年不论是驻守边防的,还是搬去封地的都是谨小慎微,低调的恨不得隐形,全力在当地促发展保民生,这也是本就资源条件不差的睦州得到空前飞速发展的一个原因。
为了能见到谢赟本人或是他的人,我就不能不招摇,大摇大摆在城里闲逛,在计划了一圈准备窑子赌场都逛起准备实施第一步,不过是点心摊买了包绿豆糕就被茭白拦住了去路,当即对小贩道:“那个人付钱。”
顺手把马缰塞给了茭白。
茭白哭笑不得却也没同我说多余的话,言简意赅抱拳道:“小姐。”
我应声翻身上马,就由他牵着马往一个方向走。茭白没着急带我去目的地,而是环城绕着遛了一圈。他似乎非常有耐性的做着导游的工作,绝口不提我是怎么从庙子山逃出来这件事。
两艘画舫停靠在边上,几个年轻姑娘正从船上往水里放花灯。茭白伸手横在我身前:“小姐怕是还有什么事没有据实相告。”嚯,可是憋不住了。
我明知故问:“什么事?”
茭白指着前方清淤船作业的工人道:“小姐请看,这玉带河水不浅,水下还有漩涡,那人半个身子都悬在船外却没有丝毫的担心,是因为他做这个工作本就做好了万全准备,腰上有钢丝绳连着船身,不怕会有危险。”
他这话再明白不过,山匪窝当是乱作一团,我被匪贼挟持怎么就能轻易脱身?既然他心中有怀疑,我就算有再严丝合缝的理由他都不会相信。我随口一答:“仇家报复,山匪毕竟不是正规军,那时候只顾着保命,我也就趁乱逃了出来。”
他脸上的不信任很明显,这时画舫上出现骚动,放花灯的姑娘中有人突然大声喊道:“小心!”就听噗通一声落水声,正是她旁边那艘画舫上有人掉进了水里。
“救命,我不会水啊!”水中的姑娘奋力扑腾。
茭白一把攥住我胳膊:“无关的事没必要出头。”我憋回一句脏话,反问道:“那就见死不救?”
又是一声落水声,清淤人解开了保护绳跳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这才淡定了一些,有人立刻回船上找工具去了。茭白松开我:“清淤人水性很好,那姑娘不会有危险了。”
我向他伸出一只手:“你身上带定心丸了吧,那姑娘受了惊吓,这东西正需要。”
茭白的目光中带着审视,我无惧迎了上去:“我小时候爬树摔下来,你给我吃过的,我可没忘。”
他严肃戒备的神情终于有一丝松动。从怀里掏出个净白小瓷瓶,没有交给我,而是对着画舫的方向喊了一声。那边已经将落水者救上了船,清淤人抱着同样浑身湿哒哒昏迷不醒的姑娘极力施救,听见茭白的声音找寻了一圈将视线投了过来。
茭白一抛,瓷瓶稳稳落在清淤人手中。那人冲茭白一颔首,算是道谢,我插空探头也喊了一句:“人工呼吸啊,最有效!”
那人不解,疑惑地看着我。我一把拽住茭白衣领,踮脚作势要凑上去,偏头对清淤人解释道:“嘴对嘴懂了吗,别耽误时间。”
一回头,茭白已经惊成一根人棍。画舫上一时也鸦雀无声。
有什么大惊小怪,现代科学懂不懂。我松开手,与茭白保持一段距离,拉过马缰对他道:“走吧。”回头往画舫上看去,清淤人已经俯下了身,我心道说不定还就此成就一段姻缘。
安庆侯府大门低调奢华,说低调那是给不识货的看的,有眼光的人自然能看出来那是千年古木赤油木所做。出乎我的意料,等着我的人并不是谢赟,而是一个我自认为和我八杆子打不着的人。
一个头发花白乍一看像极上了年纪的长辈,可是身材和脸上,岁月的痕迹并不明显的男人正坐在正厅主座,那一双鹰目炯炯有神,直视人的时候带着点沙场上利刃的锋芒。
我站着与他对视,他探寻的目光并没有咄咄逼人,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的时候,露出一抹长辈亲和的微笑。
“你是他的女儿,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示意我坐在他下首的椅子上,旁边的桌子上都是姑娘喜欢的零食瓜果。
“大将军。”我唤了他一声,他却摆摆手兀自笑道:“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我了,我也很久没有自称‘本帅’。十年了,本侯都快忘了自己当年曾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样子。”
茭白在我身侧站定,朝他行礼:“侯爷威名震五州,当真是谦虚了。”
我心道,你小子跟在我那爹身边这么多年倒学会嘴上抹蜜拍马屁的本事了,不知道是不是得他真传。
李勋没有接他的茬,对着我继续说道:“是我自作主张将谢小姐接来,丞相他并不在府上。”
我斜眼瞥了一眼身边的茭白,见他也没有丝毫要同我解释的意思,便不动声色看看对方的反应。
安庆侯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我脸上,声音不紧不慢道:“谢丞相与我是八拜之交,他的至亲骨肉我也自当是亲人对待,丫头你自可放心留在睦州城,没人能委屈了你。只是你们父女相认之时还需挑个良辰吉日,现下谢丞相身缠要务一时也走不开,不急这一时。”
呵,原来是变相软禁。这安庆侯并没有撇清他和谢赟的关系,还客气地告诉我,只要不出他睦州随便我怎么折腾都行,也是暗戳戳提醒我谢赟目前被什么事牵绊,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管我。
侯府没什么人,我同安庆侯夫妇及茭白吃了顿丰盛大餐,就被丫鬟领着去安排给我的住处。在此之前,我同茭白没什么交流,出了屋分开的时候茭白在我身后低低说了句:“小姐莫怪我,茭白也是为了侯爷不受干扰,茭白从未背叛过侯爷。”
走了几步,我转身,看见他形单影只背影有说不出的寂寥,逐渐消失在院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