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抄着手一头又钻进了赌坊，一眼就看见方才那嚣张少爷正站在押大小的赌桌前窜上跳下，心情不错，似乎是赢了钱：“开大，大！”
我踱了过去，看看周围跃跃欲试的人群，在那少爷耳边小声道：“我要是你，就押小。”
那人毫不在意瞥我一眼，就听庄家宣布：“押小赢！”
抬眼就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了然一笑：“还剩多少都押上，还押小，输了算我的。”
丫头身后猛扯我的袖子。
我回头拍了拍她的手背，丫头委委屈屈瘪着嘴：“公子你怎么——”话没说完，我朝她眨眨眼，她见我这般笃定，仿佛也吃了颗定心丸，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那人把手边剩下的所有银子一咬牙尽数推了出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可别让本少爷丢脸。”随后大喊一声，“押小！”
开局，果然是小的赢。
我斜眼瞅着那人喜滋滋地数着银子，丫头探了个头过来难以置信道：“还真让公子猜对了。”我一把揽过她的肩：“怎么着，这会对你家公子无比崇拜了吧。”
丫头星星眼，我故意提高了声音让旁边那人听见：“走吧，咱们去别处溜溜。”
一只手拽住了我袖子。我慢悠悠扭头：“少爷有事？”
“再帮我赢一局，少爷分你两成。”那人来回看看四周围，生怕有人抢了先，腆笑道，“公子可以打听，我陈三少爷从不食言。”
我收回了迈出了步子，伸出一根手指：“一成就行，不过之后您可都得听我的。”
“成交！”
“全部押小！”
手边的银钱再次尽数推向了“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跟风的，有不信邪买大的，更多的人都是抱着一颗八卦的心瞧热闹。
少爷的手粘在银子上迟迟不松。
庄家不耐烦的催促：“要押快押，别耽误别人！”
我站着不动，看着赌桌没看他：“既然赌运气，最忌讳拖泥带水，你若想赢，就得有破釜沉舟的信心。”
最终，那双手颤颤巍巍拿开了。
半晌，围观人群爆发出一片叫好声，我身边的那人已经完全石化。我用手肘怼了怼他：“少爷快拿银子啊，乐傻啦！”
那人果然傻愣愣看着我。我转身出了包围圈，催促道：“拿着银子换战场。”身后的人屁颠屁颠地跟上。
“我说大哥，你可真神乎，”经过这么一场，原本跋扈鼻孔看人的陈三少爷立马对我有了恭敬的称呼，“我这手气刚好点，咱们为何不趁热打铁？”
我故作高深道：“兵贵胜，不贵久。好吧，咱们去打马吊。”
眼见就到了日落黄昏。
我揉着干瘪的肚皮，陈三少爷眉开眼笑，嘴都咧到了耳根子，只顾数着银子：“爷从来都是往这儿送钱，还从来没想过能见着回头钱。”丫头也无比兴奋，乐呵呵在一旁掰着手指头盘算。陈三数完，捧给我一个钱袋子，手没着急伸回去转向丫头，丫头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他的那张字据奉上，就听陈三说道：“算上少爷今儿输掉的本钱，刨去大哥的利息，少爷我今日净赚八十两银子。”
丫头听闻咯咯直笑。
你往日赔进去的可不知有多少倍，我心道。说来这货爷忒没眼色，我清了清嗓子，抬头看了天色皮笑肉不笑：“那咱们后会有期。”陈三“咦”了一声，急切挡住我的去路：“天还早，我做东，大哥可赏脸？”
我和丫头忙着填饱肚子，陈三在听说我非本地人之后，一边客客气气介绍睦州的风土人情，一边明示暗示希望我第二天继续帮帮他。塞完一口脆皮烤鸭，我敛了神色：“你我今日相遇是缘分也是运气，不过运数这东西非人力之为也，果从因生，相由缘现，陈少爷若是逞一时之胜，将运数耗尽，那么日后可就剩晦气咯。”
我也是瞎掰，陈三自然听的一知半解，却也诚恳问道：“那我之前可不都是走背字，今日时来运转，可不得乘胜追击。”
“非也非也，”我喝了口茶，摆出一副算命瞎子的架势，“运这个东西可不就捉摸不定，泄露天机必遭天谴，我劝少爷不必再为难于我，若想转运不如去庙子里拜拜的好。”
陈三听的一愣一愣。
我心想我都鬼扯到这地步了，他要再纠缠我也真编不出瞎话了。不料陈三点点头，搓着手道：“大哥这番话还真有道理，以往好几次我娘要我陪她去上香，我不是半途跑了就是借口不去，看来是冲撞了神明，怪我怪我。”
陈少爷，可能你需要看看脑子。
言归正传，我同陈三套近乎并不是没有目的，与他插科打诨自然也要聊些我想要知道的东西。陈家在睦州颇有势力，陈三他爹曾是安庆侯手下一名副将，当年随李勋一同引退，陈三的舅舅是现今太子太傅、理藩院尚书段文举。
这段文举我听说过，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在工作上和他顶头上司鸾皇顶嘴抬杠不怕掉脑袋，在对待外交事务上却也开明有眼光，听说誉王凌烨当初在打通大鸾西夏贸易通道的事情上，段文举是出了一把力的。不过要说他是誉王的人却也偏偏不是，凌澜立太子之时，也是他极力促成的。
段文举有这么个外甥也是够糟心的。
一顿饭下来，陈三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我还在睦州待一天，他就罩着我一日。
这边刚雄赳赳气昂昂，那边立马正襟危坐：“今日的事可不能有一点风声传到我爹耳朵里，前日刚跟他保证过要洗心革面绝不沾赌，另外——”。
我挑眉，见他还有话要说：“我爹总骂我交的尽是些狐朋酒肉的损友，如今能与大哥相识，也能让我在我爹面前稍微抬得起头。”
陈三少爷对我很是抬举，我弯了弯嘴角，便也没说什么。陈三客气问我目前暂住哪里，要不要他给安排，我委婉拒绝，表示自己闲云野鹤随意惯了，现下借居亲戚朋友家中倒也方便。
听我说投奔的亲戚只是平常人家，陈三也没表现出丝毫的鄙夷或轻视，乐呵呵地提出作为东道主的他，非常乐意陪我畅游睦州。我爽快答应，与他推杯换盏间更是轻松许多。
“你知这睦州太平和乐都是谁的功劳？”陈三酒酣胸胆尚开张，话也多了起来。我“哦”了一声：“自然是安庆侯。”随后摆出一个十分诚恳的态度，表示愿意洗耳恭听他接下来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