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子山一片破败之景,山匪们走了,留下的是那日烧杀之后的破壁残垣。我从秘道里走出来一时还不太适应阳光,眯着眼见匪寨大院中央坐着个人生了火堆烤野鸡。
听见脚步声,那人头也没回道:“料想着姑娘出来了也该是肚子饿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音离将酒坛子朝我一推:“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他脸上的线条紧绷,可见对我那日没让他陪我去睦州的气儿还没消,我赶紧先给他的那碗斟满,道:“小红留下的酒还真不赖。喂喂,你这口气怎么越来越像青云,不愧是他的好徒弟。”
音离头一偏,头一回这么明晃晃的给我甩脸子。
我自知理亏,便又厚颜无耻套近乎:“那个,我一路留了标记,你怎么没去找我?”
音离冷冷道:“姑娘既然不让属下同去,属下就只能在这里守着。”哎,这小伙气性还不小。
我端着酒碗挪到了他身边,音离假意专心烤肉,然而耳后的一抹红还是出卖了他。我瞅了瞅四周:“你看,这庙子山还是个上风上水的好地方,在这里占山为王说明小红还是挺有眼光的。”
音离仍旧没接茬。
我歪着头苦苦思索,如何安抚一颗受伤的少年心。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说,沟通分四个步骤:客观表述事实,说出你的感受,说明原因,提出要求。咽下一口酒,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嘿嘿一笑:“没见到该见的,反而被人摆了一道,不过还算命带狗屎运,有意外收获。”
音离听到“被人摆了一道”不禁眉头打结,虽说全身心看似投入烧烤工作中,耳朵却是认真听我说话。我将遇见李勋以及薛家村一事大概同他说了一番,音离的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把头扭过来:“死士?姑娘是说那个神秘符号和柳家秘道出现的一模一样?”
我指着匕首柄部底座的花纹给他看:“我总觉得这两次未免也太过巧合,次次让我撞上,柳家秘道出口的遗骸是不是和这次出现的黑衣人是同一派或是同一族?这两个地方相隔甚远,怎么都让黑衣人盯上?将薛家村案件毁尸灭迹的人又是哪一派的?安庆侯讳莫如深的态度我总觉得他似乎知道点什么。”
音离将鸡翅膀递给我:“姑娘有没有想过,将你放出来其实是安庆侯下的套呢,他其实一开始就怀疑你身份。”
其实这个问题一路上我就在考虑,李勋这样的人对别人三分戒备是正常的,在一只老狐狸面前装傻只会掉底掉的更快,装聪明抖机灵也只会显得愚蠢,既然他对我本就不信任,不如就漏点东西给他看,看不透猜不透又抓不住把柄,我反而是安全的。
我说:“是不是故意放我出来的,目前来看,于我于歃血阁没有威胁,我会处处小心。或者说,他其实并不在意我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哪怕我是要来取他性命。这些日子的相处,尽管我们并没有太多的直接接触,可我总觉得安庆侯和谢赟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说完,我才发现音离擅自将两个鸡腿都啃了,只留了个鸡架给我。我将“沟通的四个步骤”直接抛到九霄命格君那去了,当即不满道:“你从来不和我抢鸡腿的,打击报复吗?”
音离虽说还是那张冰坨子脸,但是看上去心情不差:“嗯。”
我:“……”
一个字把我噎得说不出话来,紧接得后一句更是让我无从接话,只觉得这小伙跟着青云那厮多年怎么尽得真传呢。音离看着远处密林,口气听不出喜怒:“我在这等了姑娘一个月零五天,姑娘有惊无险日子过得不仅没有担惊受怕,还倒滋润充实,帮扶了困难少女,挽救了不良少年顺便俘获了一颗少男懵懂初心。”
我哎呀一声,懊恼地拍大腿:“走的急,都没和丫头打声招呼,她该不会这会伤心哭鼻子吧。”
音离冷哼一声,完全不理我了。
再见李大叔夫妻俩,李大叔端着旱烟疑惑地问我:“你们兄妹俩我认得,怎么这位公子看着是换了人呐。”
我心说山里人怎么也有颗八卦心。面上笑笑道:“这是我三哥,我家里别的没有就是哥哥多。”我们从李大叔家买了两匹马,李大婶坚持不要银子:“上次给的足够啦,买十匹马都多,俺们哪还好意思再收钱。”
我知音离在我离开后肯定已经将庙子山曾被劫去的的姑娘安排妥当,他看了我一眼便心照不宣的在我耳边低声道:“那些曾经住在庙子山的村民过些日子会集体回迁,只不过失踪的那几个年轻小伙一直没有消息。”
我和音离在李家吃了一顿油炸小鱼干之后就踏上了返程的路。我心里想着之前问过小红关于那几个小伙的事,小红等人对此完全没有印象,如果不是控神针作用的关系,那就是那几个年轻人在进入匪寨前就遭遇了不幸。
这时,音离突然出声道:“姑娘是打算往西走,半路截住使团一行人马?”
我立刻竖起大拇指:“知我者音离也。”音离反而是蹙眉道:“家里的人传来消息,那日茭白进宫,怕是和美人图有关。”
我一惊:“谢赟也在找美人图?”
音离点点头:“茭白应该是没有得手,鸾皇如果知道美人图的价值,势必会将其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也有可能放出消息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幌子。”
叶洵将我送去誉王府难道就是为了美人图?假如他算到凌烨势必会带我进宫,那就是绝佳动手的机会,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交代我,还是说这一次仅仅是为以后的行动做铺垫?先不说他真的能料事如神,我最大的感慨就是此人心思真是完全琢磨不透。
职场中下属员工需要时刻揣摩老板的用意,我按着这个思路想了想,不论茭白的突然出现是不是意外,我都该想方设法再回到誉王府中。可是消失了这么多天又突然出现这件事,我又该如何解释,这不明摆着暴露身份往人家刀下送脑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