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口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眼下想要收回去，俨然是来不及了。既然走到这一步，我就只能大着胆子向他要一个答案。
凌烨的态度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居然嘴角边挂着如有若无的笑意，一步步走近，将我逼退至墙角：“你觉得是什么？或是说，你想起了什么？”
似乎看来，那个咄咄逼人的不像是我。
“主上难道是怕我想起什么？”我的后背贴着墙壁，那上面传来的凉意，将身上沁出的薄汗堪堪逼退，也刺激得脑袋里一片清明。
他的嗓子里发出低沉的笑声，眼神中是一片晦暗，“正好相反，我希望你能回忆起来，人总是会忘记不再重要的事，可是若能被记得，哪怕是怨恨也好。”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来，侧过身子，替我挡住凉风出来的位置，仰头望向天空，语意不明道，“今日的星星很是明亮，真是刺眼啊。”
我一怔，对他迅速转换的话题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他接着道，“三星一线，果真离那日子不远了。”
不由得问道：“什么？”
凌烨当即回头看向我，“传闻赤星侵入心宿，乃是大凶之兆，象征帝王有灾，国运有厄。唯有移祸近臣，方可化解灾祸。”
他这话说了一半未说完，似乎意有所指。就听他深吸一口气，幽幽道，“这便是谢相获罪，谢家惨被灭门的诱因。说是诱因，只因鸾皇早已心生杀念，谢相不过是左右为难，恰好被算计了。”
他这是告诉我，当年谢赟通辽之罪根本就是个圈套？
凌烨嗤笑一声，继续说道：“你若觉得谢相只是个文官权臣倒是看轻他了，父皇当年虽说是太子顺利继位，可是皇位坐得并不安稳。谢相以一己之力平叛宫中政变，又助他征战四方，却没有功成身退的智慧。
初定天下，谢赟获封丞相，坐加九锡，行加六马，权倾一时。要知道前朝就有权臣曾觊觎神器，染指大宝，谢相功高盖主，难免让鸾皇担心他有一日会挟天子而令诸侯。”
“这与我中毒又有何关联？”
凌烨正要开口，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我闻声扭头，便见不远处是一身缟素的一位妇人。那女子看到我俩也是一愣，回过神来立刻冲我行礼道，“陆大人。”
我见这女子的装扮似乎应该是拓跋翔的家眷，却见她对着凌烨又是一躬身，“阁主到访，恕属下有失远迎。”
原来是自己人。
我知那人必然是要向凌烨汇报什么，便只能放弃这次机会，怏怏而去。不过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搞明白了谢赟同鸾皇原是塑料兄弟情，这便也可推断，这次谢赟若是一举进犯，鸾皇便会除之而后快。
找到赫连雪其实并不难，似乎拓跋玥对于她也是视若珍宝，宠着惯着，哪怕热脸贴的是冷屁股也乐不可支。她住的院子依旧保留着她的习惯，身前无人，方便我接近。
她一人独坐亭中，神色恹恹对着酒壶出神，直到我在与她面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又是你？”她当即就认出了我，表情却没有惊讶。
我拿出画轴递给她，她犹豫着接了过去，询问的目光投向我。我道：“有人让我把这幅画交给你，说是你一看便知。”
赫连雪手指轻勾画轴上的丝带，展开后久久不语。我见她并无反应，便说：“你说过你忘记了很多事，你若是想找回它们，下月初三，就同我去风城一趟。”
她卷起画轴，向我的方向一推：“既然是落到了她手里，我也没有再送回西夏宫中的必要。她能托你来寻我，想必是已然完成了任务，也好，我们二人中能有一人解脱也算是幸事。这东西你拿着吧，不要让它落入他人之手，风城之约，我会提前做好准备。”
她说这话时全然逻辑清晰，不似我之前几次见她的状态。立刻问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双儿，你可记得我？”
赫连雪也是一惊，便立刻恢复如常，“你竟知道我是真正的燕双飞，”她似自嘲一笑，“看来宫主已是识破我的伎俩，也罢，见过小雪，我便同你回宫中认罪伏法。”
她貌似是误会了我的身份。
“我是韶光，你可还记得？”
赫连雪轻声念着这两个字，抱歉地摇了摇头，说出的话让我心头一凉：“我没有印象，可能你真的认错了人。”
“十年前，大鸾丞相府，那时你只是个叫双儿的小丫鬟，那是你之前的一个任务。”我仍是不死心。
赫连雪又是摇头：“我从未去过鸾国，更不记得你口中的丞相府。鸾国的丞相，聂清玄，阁下口中的丞相可是这位聂大人。”
我在心中一阵叹息，看来她独独是把那段记忆忘了个精光。
音离见我回来，大概是看到我脸上神情不对，关切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见我没答，便又道，“我做了夜宵，姑娘可要尝尝？甜食能让人心生愉悦。”
青云衣服都没换，坐在饭桌前已是狼吞虎咽。
我尝了口甜汤，有着淡淡桂花香。
“我寻不到你，便想着你可能是去见赫连雪了。”青云咬了口豆糕，砸吧着说道。
我忍不住叹气。
听我说完，音离皱眉道：“聂清玄的确是大鸾丞相，但他在五十年前就已离世，乃是延和年间状元及第的丞相。看赫连雪的年纪，怎会知道他呢？”
青云放下碗，竟是十分严肃，“我说过，燕双飞效忠敦煌王之前曾在南姜，有可能就是姜国人，既然赫连雪是她的亲姊妹，那么只有同幻花宫联系上，这其中的条理才能解释的清。”
见我看向他，青云继续说道，“我同你说过幻花宫，你就该知道幻花宫修炼术法，座下弟子哪怕没有不死之身，延长寿命倒也不是难事。你也曾怀疑过双儿十年前的年龄有水分，如今得知她是赫连雪，便也知道不论是阅历还是功力，远在你我之上。
只是幻花宫向来以养教护民为己任，几乎是与世无争，能派出奸细到各国，确实让人颇感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