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长久的默契，音离很快就意识到了我的反常，眸光一闪，捕捉到了我话中的一丝线索，“姑娘为何偏偏提起南姜，那禁忌之地。”
他伸出手，就要触及到我发顶的时候又堪堪收了回去，脸上倒是来不及撤回的关切神色，“难不成，是蛊毒发作的时间缩短了？”
我本想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待到要张口的时候又生咽了回去。我自己都没有理清楚头绪，说出口有可能会徒增烦恼。青云、音离的反应出奇的一致，使得我不得不将反常归咎于自身，那么反过来想，如果记忆出现差错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呢？
“你可还记得，青云说过，术法之宗追根溯源来自南姜幻花宫，犹如我们所知道的控神之术已是高深莫测，那么会不会有其他更诡谲的术法，是至今闻所未闻的。比如，将自己存在于过去时间中的痕迹抹去，以便于呈现出从来都未曾出现过的假象。”
若是说消除所有人的记忆，为什么偏偏我会记得？这一点又如何解释的通呢？
我仔细回忆自己与赫连雪、燕双飞相遇的时间节点，思索着其中需要藏匿而被删除的部分。会是什么呢？虽说我从没有将此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可是现在专注去回忆，反而意识到我们之间有过的对话内容变得模糊了起来。她们二人的身份是忌讳，还是说——
音离冷不防出声，打断了我的思路，就见他一脸惊惧，“有关幻花宫的传闻，姑娘是从何处得知的？堂主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起过！”
“从未，说起过，吗？”
空气一时间凝结了一般，我能听见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声音。
“那日之后，秘境封锁，长公主失踪，宫主一人之力承受天罚，试图救回小师傅被打散的元神，只可惜功亏一篑。”
是谁的声音？
脑海深处为何无端冒出这么一句话。
那日，是哪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音离凝视我，无端端的，我似乎感觉到房间内的温度都在下降。就听他继续说道，“幻花宫之神秘，若让一般人来说不过是以讹传讹，真要非说出点真实的内容来，恐怕只有凭传闻中搬来些东西。我所知道的是，幻花宫在二十年前因为一场大火，几乎无人生还。传言说，那是天罚，幻花宫主原本练就不死之身，只等时机一到飞升成仙，却在关键时刻出了岔子。”
世外高人，怎会受困于一场大火，果然用天罚劫难才能解释的通。
“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毫不夸张的说，是房屋建筑、花草植物全部化为粉末，宫中一百来号人也瞬间不见了踪影。”音离做了一个艰难的吞咽动作，似乎是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让他做了极大的努力和挣扎。
“我是在父亲，类似于遗书的笔记中看到的，他说，那日降下十八道天雷，业火焚山，秘境封锁，再无昔日之繁盛。”
第一次听音离提起亲人，让我不免感到震惊。对于他的身世，连一贯在我面前多嘴大条的青云都三缄其口。所以我知道，那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不可说的东西，而他突然主动说出来，我自然感觉到难以置信。
“我自始至终都坚信，父亲的失踪，和幻花宫的覆灭当是脱不了干系。”
一个名字，突兀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音离闭上眼睛，似是回忆起什么教他痛苦不堪的往事，再一睁开，眼中是一片澄明。
“我是父亲书夜寄养于山中最小的儿子，除了我，梁氏一门几近断子绝孙，再无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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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别，怕是只得来生再相逢，我自当会将与小公子的点滴记在心间。”
她向我伸出手来，眼神中已有诀别之意，我看见了，她的指缝间有光华流出，微笑着的唇角却也溢出一抹殷红，滴滴答答，像断了线的珠子接连滚落，在地上绽放出一团血色怒放的牡丹。
朝阳还没从云雾中露出脑袋，依稀可见月亮躲藏其中的朦胧身影。
我一脚踹开青云的房门，那家伙该是对这种暴力叫醒方式免疫了，一边擦着哈喇子，一边揉着惺忪睡眼问道，“怎么了这是？我不记得有家里有晨练的习惯。”
我斜睨着看他懒洋洋将露出的香肩掩上，探头到我面前，“你这个状态很不正常，别是中毒后遗症加重了。”
“你知道，我要到哪能见着凌烨？”
青云抠着眼屎漫不经心道：“找他做什么？我以为你会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他既然和拓跋崇合作，赫连雪那颗棋子必然有她存在的价值，既然是要转赠给拓跋玥，又怎么会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昨晚你同音离的谈话他都告诉我了，”青云没打算起身，反而是半倚着身子，衣襟微敞，那姿势，像极了一只风骚的花孔雀，“可能我们的记忆真的除了问题，我完全不记得你说过赫连雪同燕双飞是孪生姐妹的事，也从未听你说起去过回纥那一遭。拓跋崇确实是在凌烨的授意下，打算将赫连雪赠给拓跋玥，这件事情，我确定从未对你说过，你又是如何得知？”
他双手环抱胸前，眼睛盯着屋里的某一处，“关于幻花宫，我了解的东西也对不会比音离多多少，所以，出问题的不是你，”一时间脸上又了茫然之色，“那俩姐妹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才要抹去这世间所有人关于她们的记忆啊。”
“我猜，要被隐藏起来的不是她们，而是幻花宫的秘密。”我踱步道，“就算歃血阁再厉害，可是赫连雪不会无端受制于凌烨，他们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合作，我不相信，她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总有什么理由或是契机吧？花神节，她们约定相见的日子，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闷，那个约定，究竟还作数吗？
“只余我一人记得，便好——”
记忆中回响的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就像是生离死别呢？
我不允许，就这么放你离开，双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