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的阳光和往日迥然不同,阳光水波般覆盖全身,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轻微的鸟羽般的重量。侧耳听见波涛奔马般纵身而前拍打礁石,我在朦胧中睁开眼,透过乳白石膏体雕花栏杆的间隙就望见了无比辽阔的海。碧空和海,胶合倾盖,仿佛两面彼此对照的镜子。
就这样躺在露台上睡了一夜,还是在易赛亚家二楼客房的露台。
一周前,自说自话的雷马和雷琊琉俩兄弟宣告成立“死亡诗社”,自称这个秘密组织存在的根本目的是彻底清查尤嘉的溺海事件。我的漠视和抵制毫无用处。昨天下午课程结束后,他们几乎是以胁迫的姿态把我带到海滩上,宣称“潮汐和尸体漂流的路线对不上。”
“你说什么?”我有些不耐烦。
“警方指出尤嘉的投海地点是悬崖下方鹰嘴湾,因为在那里的沙滩上发现了她的蓝色凉鞋。”
“对,这我知道。”
“你当然还知道潮汐——天体之间的彼此作用让海水每隔12小时上升下降一次。当太阳、月亮和地球同处于一条直线时,就会形成大潮。成直角时,形成小潮……”
“不要废话,自然科学课本里有。这和尤嘉的死有关系吗?”
“小光同学呀,有必要这么凶悍么……据警方的推断,尤嘉投海是2月1日,农历十二月十八。发现她尸体是2月3日,农历十二月二十。本地渔民谚语有云‘初五二十正晌满’、‘初三水,十八潮’。我们计算了一下,农历十八也就是2月1日那天,正是当月潮汐最大的一天,海水首次高潮时间在凌晨一点左右,正是结案陈述中提出的尤嘉溺水死亡时间段。2月3日那天虽然也是大潮,但是清晨7点左右却是枯潮期。”
“麻烦请说点关键的……”
“如果她是在海水涨潮时投海,溺水后尸体很快就会被海浪推回到岸上,而不是漂流2天后才重新出现。这是其一。其二,枯潮期海水全面退潮,通常不会把较大的物体冲回沙滩。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附近海域的洋流方向是由南向北——也就是说,如果她是在鹰嘴湾投海的话,发现尸体的地点应该在紫金学院以北,而非学校以南。”
我这才知道,这一周来,这一双雷氏兄弟竟然每一天掐着涨潮落潮时间,让人在鹰嘴湾向海里投出塑料模特“圣女玛利亚”,每一具躯体和四肢里都装载了沙粒,等同于45公斤人体的重量,身上都编了号码,另外有详细表格注明了投放时间和回收时间地点。从玛利亚1号到玛利亚23号,一共投出了23个。1号、2号和3号先前投放了3次都在1小时内被浪潮冲回沙滩。之后他们就在落潮和平潮时段投放,18个在鹰嘴湾以北7公里范围内的海滩边被逐一发现。4号、9号、11号、13号和21号玛利亚至今还未查明,也有可能是卷入深海了。
我吃惊这两个家伙竟然下这么大的功夫,日以继夜地用这种方法来验证洋流和潮汐作用让尸体漂流的路线。看一眼堆放在沙滩上一个个伤痕累累的塑料模特,我抱臂扭过脸去,冷然道:“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请停止,不要再插手介入!”
我讨厌他们横加干涉。
怎么能把我和尤嘉的真诚情谊抽丝剥茧曝露在陌生人眼前?
怎么能让尤嘉的尊严在死后都得不到起码的敬重?
她的隐秘心情、她的日记、她那“肚子里孩子”的秘密怎能让两个毫无干系的男孩来知晓窥探?
曾向神祈祷,祈求让我们永远在一起亲密无间,情感如同树一般成长,直至葱郁参天。但现在尤嘉已经死了,过往是被封闭的圣殿,只容许我一人进入。圣殿之外,我们的过往之外,苍穹下漂浮着大朵云团,风吹云动,光线永远变幻莫测,天空会瞬间黯淡下来,却从来没有片刻会为我停留。
尤嘉,我来这里,知道怎么努力也追不回你。
但我想追回这一年我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所以我想静静地一个人,一个人去厮杀战斗。
妈妈打电话来抱怨,说自我转校离家之后,四个怪兽哥哥因为失去了共同对抗的统一目标而发生不断内讧,如果说以前的战斗尚且限定在“天下第一武林大会”级别内的话,现在就上升到“超级赛亚人互殴”的境界了,我一面赞美妈妈开始看漫画掌握更多知识是良好中年生活的开端,一面对她的抱怨表示无能为力。总不能为了减少家庭经济损失就牺牲自我回家当炮灰吧。
深夜11点,打工结束后,我一个人忧心忡忡地在街上走,一辆从后面开来的银灰色敞篷奔驰停在我身边。我扭头看,开车的竟然是易赛亚。
——“你居然有驾照可以自己开车?”——“你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晃什么?”两人同时向对方提问。
——“关你什么事?”也同时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一起哑然失笑了。
她开车送我到破旧的廉租公房楼下,发现楼下的铁门已经锁了,而钥匙没带身上。我想攀水管爬进厨房。易赛亚冷冷道:“不要被人当贼抓起来,今晚住我家吧。”
易赛亚在紫金学院附近租借了一幢海边高地上的别墅作为公寓,一个人住。车开进院子,我顺着柔软草坪走进铺着洁白羊毛地毯的豪华客厅,吃惊她竟然有如此富裕的家境。
她把我带到二楼,指着一间带浴室的套式客房给我使用。冲完澡,我到楼下面对大海的后客厅。后客厅门外的台阶延伸下去就是夜幕笼罩下的广阔大海,一轮弦月和漫天星斗映照海面。易赛亚站在敞开着的门前让海风吹干洗净的长发,披着一件银色丝绸睡衣,腰间的丝带和黑色的长发一起在风中飞扬,颀长的身影在波光粼粼的夜海景色映衬下有种难以描绘的神秘美感。她朝我转过脸来,微笑一贯那么冷,却直指人心,有种凛冽和温情并存的强悍魅力。
“这是什么?”我的视线被客厅北侧的一堵墙所吸引了。一整面墙都是厚重的玻璃,从地板一直延伸到挑空的天花板上,足有5米高8米长,里面充盈着蓝色的海水,像是水族缸,但却空无一物。
“我虚拟的宠物缸——在我梦想中,有一个海洋之家。仅仅是住在海边也不够,希望哪怕在高地的别墅里睡觉的时候,海水也近在咫尺。但我又是一个坚决的海洋环境保护者,从自然中據取任何生物都违反本性,所以我空置了这个海水缸。你喜欢海吗?”
“……我厌恶海洋。”
易赛亚挑起了一根眉毛:“因为那个女孩,尤嘉?”
我默默点点头。
“你和雷家那两个傻兄弟在调查她的死?”她端起一杯红酒走近我跟前。
我微微吃惊,随即坦承:“是的。”
“宇光翼,我觉得,”易赛亚仰头喝下杯中的红酒,一瞬间我产生幻觉,竟能看见红色酒液在她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下滑落流动,但这幻觉还没有她的话语令我吃惊:“你很爱那个女孩。”
“你说什么?”我讶异地反问。
易赛亚看着我轻笑:“宇光翼,你深深地爱着尤嘉。即使她死了,你也放不下她。”
——你很爱那个女孩。你深深地爱着尤嘉。即使她死了,你也放不下她。
易赛亚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语即使经过了一夜,也还在我耳边回响。翻身爬起来,趴在露台栏杆上痴迷地望着充盈在整个视野里的蓝色大海。即使阳光越来越明亮,金箭一样射开了苍穹里所有残余的夜色,但也依然穿不透蔚蓝浓重的海洋。这片海与天下所有的海一样,和全世界的汪洋凝结成一个流动变幻的整体,从来没有人能看得清它。
就像看不清的爱一样。
所谓的“爱”,究竟是种什么样复杂的情感呢?
7岁,当其他的女孩子抱着玩洋娃娃扮演妈妈喝下午茶的时候,我正和怪兽哥哥争夺一只瘸腿的小狗,我叫它“小乖”,哥哥们叫它“屎蛋”。我踢开大哥二哥,紧紧地抱起小乖在街上飞奔,小乖绒绒的身体在我臂膀里倔强惊恐地挣扎,最后在我右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那条手臂在半夜里肿成了象腿,妈妈又掐又打把我赶到医院注射破伤风针,小乖被爸爸带走了。长大之后我才知道,小乖当天被杀掉,埋在一块荒芜的野地里。
想得到小乖,那是爱吗?被咬,是爱的背叛吗?感染的伤口、肿得吓人的手臂,是严厉的警示吗?我注射了疫苗,产生绝缘隔膜,是伤痛后的自我保护吗?
我只流了点血,而可怜的小乖却被处死了。无论父母如何斩钉截铁地宣告说得了狂犬病的狗放任不管会祸害更多的动物和人,我却始终无法释然,甚至默默地怨恨他们、怨恨自己。如果它没有被抢夺、恐惧,也许不会咬任何人吧,那么它还会好好地活在某处好奇地追逐自己的尾巴,或是趴在瘸掉的前肢上静静休憩吧。
——小乖的死,是我的爱造成的吗?
——对尤嘉的死而迸发的难以抑制的痛苦,也是我的爱造成的吗?
——此刻我突然惊觉尤嘉黑亮的眼睛和小乖澄澈的眸子重合在了一起,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所热爱的,想要得到、永远在一起的都会以死亡的方式和我分开。而且在死后,除了她们湿润黑亮的眼眸,我的脑海里已经完全容不下其它影像,无法用其它的形象来替代。
——这就是爱吗?
洗漱之后穿好校服走下楼,易赛亚坐在厨房吧台边咬着面包片看报纸,头也不抬地对我道:“冰箱里有牛奶、麦片、鸡蛋,随你喜欢自己拿来吃。炉子上我还煮了咖啡——”
我不禁微笑起来:“你可真是个完美主妇啊。”
她抬起头来注视我,她不仅有完美的主妇程序,还有一张完美精致的脸和令人不敢逼视的犀利眼眸。饶是顽固执拗无惧如我,也不由先行转开视线。怎么了?开玩笑而已啊。
我讪讪地走过去拉开冰箱门取牛奶,关上门的刹那下意识又暼向咫尺旁的易赛亚。她正微蹙着眉头读报,表情认真目光锐利,似乎刚才那凌厉的一眼并不是针对我而来,而是对报章上某条新闻的顺延反应。我凑近一步顺着她的视线浏览报纸,是《滨海早报》的海外新闻版块,在将近报尾的位置上,有一小块豆腐干报道,具体内容不清楚,只见黑色加粗的小标题上印着——
“日本新一轮‘科研捕鲸’船队日前启航赴南极海域”。
原来如此,小日本一直试图颠覆“捕鲸禁令”,假借科学研究名义掩盖商业捕鲸行动,为全世界绿色和平组织所怒斥。易赛亚是个积极的环保主义者,她热爱海洋,当然痛恶捕鲸者。
“他们打算屠杀到什么时候?!”易赛亚突然异常严厉地低喊了一声,唰地丢开了报纸。挥手间,披在身上的银灰色丝绸睡衣的腰带被挣散,衣襟像被风吹拂的花瓣般飘然敞开。
我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她的胸膛,赤裸呈现。我不敢相信这是一个17岁女孩的胸膛。
因为它虽然白皙细腻,形状却仿若少年。完全可以说,那根本就是一个少年的胸膛。
上午的哲学课在电化阶梯教室里面向高二(3)班和我们(4)班开授,老师特地用心地制作了幻灯片,用资料图片向我们展示遥远的公元前年代,苏格拉底总被描绘成一个睿智的白发老者,在城邦法庭上犀利陈词为自己力争清白,判刑之后拒绝潜逃昂然赴死。他的弟子柏拉图在导师被处死后游历四方,沉浸在乌托邦的理想国里,坚信在如今的现实之前,必有一个完美的理型时代。
空想,空想,全都只是柏拉图式的幻想……我心绪杂乱不屑地默念着,一边在幻灯片斑斓的光影里,悄悄回头张望最末一排座位,易赛亚坐在中间偏右的位置上。她斜斜依靠在椅背上,神情淡漠地注视着前方的屏幕。
早晨看到易赛亚过于平坦的胸部也许并不算什么,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令人羞愧的是我接下去一连串稀奇的反射动作——我竟然倾翻了牛奶,随后一脚踩向流淌在地的奶液,朝天摔倒,又在失去平衡之际伸手抓住了餐桌布,把桌面上的面包、水杯、餐盘、锅盖、刀叉……全部牵扯下来跌落在地,爆发出骇人的声响。
当最后一个金属碟逐渐衰减震动归于平静之后,易赛亚冷静地从座位上朝我伸出一只皮肤晶莹如雪、腕部骨骼纤细、秀丽柔美的手,淡淡道:“想不到就算在厨房里,我也要出手救你。”
我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她转身从冰箱上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开始抽烟。她知道我遮遮掩掩的视线还徘徊在她若隐若现的赤裸胸前,却完全一副无所谓的冷酷姿态……
阶梯教室里幻灯片黯淡变幻的光影笼罩下,易赛亚四周弥漫着一个与众不同的气场。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种直觉,关于尤嘉的死,她一定掌握着某些关键的内情。无论当我差点淹死在海里,还是深夜寂寥地在街上行走时,都会恰到好处地遇见她,恐怕这不是什么偶然吧。
偷窥被发现了。易赛亚闪亮的瞳仁突然转向我,平摊开右手掌引向教室前方的屏幕,朝我做了一个让我仔细听讲的动作。我羞愧无比,赶紧回头不再看她。后脑勺却被什么飞来的东西击中。低头捡起来一看,是一张纸包着块橡皮。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光仔同学,午休时2号教学楼天台见!”
落款是:“死亡诗社社长:雷马”。
我真想站起来大声咆哮:“别玩了!离我远点!”
此时哲学老师在讲台上冷冰冰地道:“个别同学此刻的灵魂已经飘离到公元3000年以后,距离我们足足有5000多年。如果我开个降灵会,召集到柏拉图灵魂的可能性都比召集到他灵魂的可能性大!……雷马!你还笑!说的就是你!脸皮可真够厚的,刚才朝前排的男同学扔东西,你以为我看不到?告诉你老师我后脑勺都长满了眼睛!……像你这样的学生,考试不及格也是死有余辜!——前排的男同学你也别乐,他干嘛朝你扔东西?有什么问题下课后去天台单挑,少在我的课堂上撒丫子!你一直回头看后面的女同学,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师我后脑勺都长满了眼睛——”
我身旁的苹果娃娃举起手指着我:“报告老师,她是女生。”引得哄堂大笑。
我是夸你两句呢,还是扁你一顿啊?苹果娃娃同学?不说话难道会死啊?!
中午午休时分我应邀去了教学楼天台,和自封的雷马社长、雷琊琉副社长爆发了一场规模很小、但杀伤力很大的猛烈争吵。我怒斥他们是凭着一时的好奇心来窥探他人隐私,再三警告他们不要再管有关我和尤嘉的事。当时雷马的脸涨得好像要滴出血来,连眼珠都膨胀起来。我惊叹他大概是牛人附体了。
可回家后我细想起这一幕,觉得他似乎还真有心要帮忙。
加入紫金学院高二(4)班已经半个月了,随着和周围同学老师的接触熟悉,我正开始慢慢探听尤嘉过往的一点一滴。每天回家后无论多晚都要写下笔记,把细节和疑点排列出来,完成后才上床休息。
今天是周五,明天终于可以稍微多睡一会儿了。怀着难得放松的心情沉入梦境,却在夜半时分被催命一样的手机铃声吵醒。勉强支起身愤怒地看了看手机,竟然是雷马——他究竟想骚扰我到什么程度啊?!这男人得疯牛病了吗?!接通电话我就开腔怒骂:“你冤魂不散啊?谢谢你八辈子祖宗,饶了我吧!——”
雷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好像在发抖:“宇光翼,我和雷琊琉就在你家楼底下,快开门!”
因为中午爆发的争执,放学后雷马还是余怒未消。雷琊琉拖着他出去吃饭散心,也不知怎么地说起去雷马父亲的远洋渔业公司里找一个机械部的职员玩,那位大叔是网络虚拟游戏魔兽工会的会长。
滨海远洋渔业公司机械部距离深水埗不远,外观故意建造成船头的形状,很是惹眼。门卫认出是雷大公子而满脸堆笑,他们俩带了啤酒和小吃大摇大摆地进了电梯上了楼。此时已经是8点半,绝大部分的职员都下班了,轮舵维修二科里,三个志同道合的男人开始畅谈魔兽游戏,接着又谈到计算机信息安全和黑客攻击的问题。
职员大叔说很讨厌左邻一个同事,天生僵尸脸没有任何表情,好像科学怪人,可以一天一句话也不说坐在电脑前工作,如果不是有打字的声响,简直连他的生命信息都感觉不到。一次职员大叔为了倒水走过他身后,他下意识反应不是按ESC键退出,而竟然八爪鱼一样展开臂膀抱住电脑屏幕,太夸张点儿了吧?这么担心被看见电脑里的秘密?
雷琊琉开玩笑提议破解他电脑密码,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花了10分钟,雷马就突破了安全屏障进入了怪人的电脑界面,果然在他的收藏夹里发现许多意识形态不良的年轻女孩的图片。雷马低声咒骂了一声,起身走开。雷琊琉和职员大叔取笑他的处男反应,两人一边快速刷屏浏览图片,一边嘲讽怪人的品味未免太差。此时已是深夜11点,雷马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凝望夜幕下漆黑一片的大海,身后的格子间里突然传来雷琊琉的喊声:“停!停!倒回去看刚才那一张!”
雷马正暗自摇头,雷琊琉颤抖着声线高呼道:“雷马!你来!”
“干什么,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雷马耸着肩膀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雷琊琉张大嘴手指着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一张异常奇怪的相片。
图里拍摄下的女孩看起来是被浸泡在一个硕大的标本瓶里,异常清晰的上半身,裸照。那是一张死了许久却还不曾腐烂的美丽面容。雷马惊恐地辨认出,那是尤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