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烟一怔，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好一会儿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你……听到了？”
顾培衍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他想要冲宁烟笑一下，却因为牵扯了干涸的嘴角他皱了下眉，脸上的表情也显得颇为痛苦。
“你怎么了？”宁烟惊呼一声，“哪里痛？”
顾培衍缓缓摇了下头，本能地抿了抿唇，又溢出一丝苦笑，宁烟这才发现，他的嘴角因为干裂而滲出了血丝。
她赶紧从旁边的床头柜上取来棉签，打湿后，轻轻地帮他润一下嘴唇。
“好一点了吗？”宁烟轻轻地问。
“……”顾培衍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阖了一下眼帘，再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专注而深情。
宁烟被他看得呼吸微微一滞，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她顿时就有些恼地撅起嘴，“好啊，你明明醒了，却还故意骗我，顾培衍，你看我难过，你很开心是不是？”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宁烟不由地就红了眼圈，她昨晚真是白担心他了，他可倒好，明明醒过来了，还要骗她，真是骗得她好苦啊！
心里堵着一口气，她丢下棉签，转身就想走，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被顾培衍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宁烟回头瞪他一眼，“你放手。”
“不放！”几乎她刚刚才说完，他就开了口，虽然声音很轻，但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你……你骗我你还有理了？”宁烟几乎是控诉的表情，这两天两夜，他可知道她是怎么过的？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不会知道，在这四十八个小时里，她度日如年，每一秒钟都极其煎熬。
宁烟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她一把甩开顾培衍，下一秒，却听到他的一声闷哼。
她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赶忙回身，紧张地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话未说完，她的手就被顾培衍反握住了……
接着就听到他微哑而低沉的声音，“你以为我不想醒来吗？我知道那是你的声音，我听到了你的召唤，可是……我没有力气，即便拼尽了全力，却仍然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他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似乎就是这么几句话，他都说得非常吃力，缓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我……我真的怕天亮了还是醒不过来，我想……抓住你的手，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可是……我依然连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
“……”宁烟愣愣地看着他，只觉得鼻子一酸，跟着一抹痛楚自心尖蔓延开来，眼泪不期然地就滑落眼眶。
原来，他是真的听到了，可也真的是无法醒过来，身体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创伤才会如此？
她这一夜过得极煎熬，而他又何尝不是？
心疼的感觉越是无以复加，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下一秒，她就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是你说不要我的，你干嘛哭啊？”
“……”宁烟看着他，她知道他是故意说笑话逗她，不想让她难过的，可是，听了这句话，她却是越发的控制不住，眼泪落得更凶。
修长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再次传来他低缓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再哭我可要……退货了！”
“噗嗤……”宁烟顿时破涕为笑，她知道他是不想让她哭，所以才故意逗她！
她咬着唇，作势板下脸，咬牙道：“你敢！”
“呵呵，为什么不敢？”顾培衍苦笑，“我可不要一个哭包做老婆！”
“顾培衍……”宁烟低低地叫他，“你现在退货来不及了！”
“喔……你也知道？”顾培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不过目光却是炯炯有神，他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你怎么能不要我呢？”
“……”宁烟微微一怔，随即回道：“谁让你不理我？谁让你一直睡着？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她说着，再度红了眼圈，“你答应过我的，只出差三天，回来就去接我下班！你可知道，那一晚，我等了多久？一心期待的等着见你，可你不仅失约了，而且躺在了医院里。你可又知道，当我心惊胆颤来到医院，看你浑身插满管子躺在这里，我又是什么样的心情？顾培衍，你知道这四十八小时，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听着宁烟的声声泣诉，顾培衍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疼，此刻，他是多么想拥她入怀，紧紧地抱住她，深深地吻住她，然后认真地告诉她，她的心情他都知晓。
发生车祸的那一瞬间，他想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宁烟还在等他！
他几乎是本能地蜷缩起身体，双手紧紧地抓住扶手，且护住头部。
他不想受伤，更不想死在这里，他答应了宁烟要回去接她，他不想失约，他不想让她等，所以，他不能让自己有事。
可是，车子下坠翻滚的很厉害，即使他穷尽力气，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经受巨烈的碰撞。
每撞击一下，他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和骨头都碎裂开来，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四周的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居大的撞击声终于停止，四周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个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全身完全是麻木的，他能感觉到，有湿热的东西从身体的不同地方流了出来，狭小的空间里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
直到那一刻，他还尚存着一丝意识，他本能地喊了一声徐磊，没有得到回应，接着又唤了司机的名字，仍然没有声音。他除了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心跳以及急促的喘息声，整个车厢里一片死寂。
他想去摸手机打求救电话，可是……手机早已在车子掉下悬崖，翻滚的过程中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而此刻身在不知多深的谷底，他就有力气喊，也不会有人听到，实在是叫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
那一刻，他是真的体会到了绝望，可他心里一直存着一个信念，那就是绝对不能死在那里。
因为宁烟还在等着他，他知道等待的滋味，所以，又怎么忍心让她等？
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他都没办法动弹一点，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除了大脑还尚存一点清醒，四肢百骸早已不听使唤。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体力也越发支撑不住了，意识也渐渐地涣散起来……
他努力强撑着，可是……却抵不过漫长的时间，处在生死边缘，一分一秒都煎熬无比。
四周越发的黑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他觉得自己仿佛处在地狱的边缘，而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了，他一遍遍在心里叫着宁烟的名字，因为心里想着她，他才能这样一直支撑着，可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意识，彻底昏了过去。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宁烟了。
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他以为那是他的幻觉，是梦境，或者是……他根本已经死了，那一切只不过是他的回忆而已。
不过，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低低的，轻轻的，带着一丝幽怨地低诉着，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真实。不像梦境，不像幻觉，那声音分明就在耳边，他想要睁开眼睛看个清楚，可却怎么也睁不开。
她对他说了好多话，有的很真切，有的却又迷迷糊糊，他听到她说，让他快点醒来，她要和他约定，她再等他一晚，他不醒来，她就不要他了。
听到这句话，他顿时就急了，她怎么可以不要他？
他是她的老公，他们的名字写在一本结婚证上，他们是宣过誓的，他们是夫妻，说好了要同甘苦，共患难的，她怎么可以抛不要他了！
不许，他绝对不许！
她不要他了，她准备去哪里？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绝不可能对她放手。
他伸出手，想去抓住她的手，免得自己醒不过来，她就真的丢下他走了，可是……他哪里有那样的力气，全身上下完全不听使唤，他急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最后累到精疲力竭，竟然再一次的睡了过去。
当他终于醒来的时候，他恍惚了好一会儿。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当看到窗口的那一缕晨曦时，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渐渐的，他听到了监控仪器的“嘀哒”声，以及自己清晰的呼吸声……
他缓缓转过头，床侧，点滴管，氧气瓶都一一出现在眼前，而身体也传来了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痛，仿佛散架了一般，那种感觉仿佛四分五裂。
最重要的是，掌心传来一丝隐隐的温暖，那分明是一只手在与他交握着，而肤触的感觉是那么的柔软滑腻，令他说不出的心驰神荡，不是宁烟又是谁？
他几乎是敢置信地缓缓转过头，而一眼就看到了伏在床边，睡着的宁烟。
那一张脸与他近在咫尺，轻浅的呼吸就那样吹拂在他的颈侧，真实的让他不敢置信，只以为……眼前的美好是他的另一个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