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回来了。”少正春回答道。
“嗯。”少师正点了点头，说道，“回来了就好。”
说完之后，并没有责怪少正春的意思，但也没有叫少正春起来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少正春眼见父亲喝了三杯酒，像是忘了自己的存在，就开口说道：“父亲，情您降罪。”
“降罪？”少师正淡淡一笑，说道，“降什么罪？”
“孩儿不该那么冒失。”
“这么说，你知道自己这次做错了？”
“是的。”
“那你想要我怎么处罚你？”
“任凭父亲处置。”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舍得处罚你呢？你起来吧。”
可是，少正春却不敢起来，仍是跪在地上。
君天佑说他不了解少师正，其实那只是指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他十分清楚父亲的为人。
从他开始懂事以来，他很少见父亲发过脾气，而父亲发脾气的时候，往往不会表现在脸上，甚至还会有说有笑的。
也就是说，少师正越是表现的怒气冲冲，越说明没有生气。
但是，当少师正表现得十分宽宏大量之时，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孩儿有罪，不该起来。”少正春说道。
“你怎么可能会有罪呢？”少师正说道，“你带人杀了江南武盟的高手，有功于刀剑山庄，我奖励你还来不及。”
“但也正因为如此，刀剑山庄才会受到江南武盟的报复，将孩儿带去的人全都杀了。”
“这么说，君天佑亲自出手了？”
“对，正是君天佑。”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他没有杀孩儿。”
“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杀你吗？”
“这个……”少正春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我是你老的儿子。”
“不错。”少师正说道，“正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他才没有杀你。不过，君天佑这么做，不是怕我将来杀了他为你报仇，而是想让我出丑。”
“出丑？”少正春没明白过来。
“正春，你多大了？”
“四十二。”
“你什么时候开始帮我做事的？”
“二十一岁时。”
“这么说，已经有二十一年了。”少师正笑了笑，说道，“这二十一年来，你应该学了不少东西，知道怎么处理刀剑山庄大大小小的事务。”
少正春听了这话，心中却是很不安。
这些年来，他确实学了不少东西。
甚至可以说，他在某些方面对刀剑山庄的贡献，已经超过了少师正。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擅自做主的原因，只是没想到结果会输的那么惨。
“父亲……”少正春说道。
“我不止是你的父亲，我还是刀剑山庄的山庄。”
“庄主……”
“既然你叫我庄主，那就承认我的身份了？”
少正春面色一变，急忙说道：“庄主，我从未想过……”
“既然你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大胆？”
“我……”
“我叫你带人出去办事，不是要你与江南武盟大打出手，你为什么偏要招惹江南武盟的人，还杀了他们？你这么做，叫江湖上的朋友怎么看我们刀剑山庄？”
少正春不敢出声，只能听着。
“当然。”少师正说道，“我们刀剑山庄与江南武盟已经开战，打打杀杀是难免的事。但在此之前，不管怎么打，我与君天佑都没有过界。你知道过界是什么意思吗？”
“孩儿知道。”少正春说道，“过界就是不能杀对方的核心人物。”
“其实。”少师正说道，“也不是不能杀，只是一旦杀了，那就意味着我们刀剑山庄会与江南武盟决一死战。我刀剑山庄的弟子不怕死，可就算死，也要死的有价值。”
“可是……”少正春本来不想说的，可话到嘴边，却忍不住冒了出来。
“可是什么？”少师正说道。
少正春说道：“可是孩儿觉得，既然我们刀剑山庄与江南武盟迟早会有一场大战，那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道理吗？”少师正说道，“我叫你去苏州城抓冯成武，你可知道真正的原因？”
“孩儿不知。”
“那我告诉你，我得到消息，有人想利用冯成武引起我刀剑山庄与江南武盟发生火并，好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难道这个人就是王默？”
“王默那个少年的武功确实很高，但要论诡计，他还远远算不上老江湖。”
“那会是谁？”
“对啊，会是谁呢？只要抓到了冯成武，就能叫他说出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少正春面孔一红，说道：“都怪我一时冲动，搞砸了这件事。”
“你明白这一点就好。”
“请庄主下令，我这次一定能将冯成武从苏州城带回来，将功补过。”
“不必了。”少师正说道，“既然王默不肯把冯成武交出来，我刀剑山庄乃名门大派，又怎么会做邪道之人才能干的事？等王默想通了，自然会把冯成武交给我们刀剑山庄。眼下有一件大事，关系到我刀剑山庄的存亡，不得不防。”
少正春面色一变，问道：“庄主，不知是什么大事？”
少师正望了他一眼，突然发出一声怪笑。
少师正从未在父亲脸上见过这种笑，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君天佑既然出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君天佑就会带领江南武盟的所有高手对我刀剑山庄发起猛攻，我身为刀剑山庄的庄主，再怎么不想牺牲刀剑山庄的弟子，但为了保住先辈们留下来的基业，不得不率领刀剑山庄的弟子与江南武盟血战到底。”
听了这话，少正春心头一凛。
说来说去，少师正还在怪他不该那么早就杀掉了君天佑的手下。
“孩儿也是刀剑山庄的一员，愿意为刀剑山庄拼尽最后一口气……”
“不用了，从现在开始，我以庄主的身份，解除你刀剑山庄的权力，即便是一个丫鬟，你也不能使唤。”
“父亲……”
“住口！”少师正忽然怒斥一声，“在我刀剑山庄没有打赢这一仗之前，你不得叫我父亲，我也没有你这个儿子。刚好你二弟昨天已经出关，我会让他代替你负责……”
少正春面色大变，失声叫道：“庄主，您想废了我？”
“我少师正又不止你一个儿子，为什么不能废你？”
“但我是长子。”
“长子又怎么样？”少师正说道，“在我的眼里，所有儿子都一样，谁有能力谁就能出头，谁就可以接替我的庄主之位。”
“可是二弟他办事能力不如我，武功也不如我。”
“错了，你二弟现在的武功，在你之上，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少师正忽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不再多看一眼少正春，“我本以为你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通过这次的事，我才发现，你根本不是做庄主的料子。我要是将刀剑山庄交给你，我就是刀剑山庄的罪人。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留在这里把饭吃完。”
眼看少师正就要出去，忽然间，少正春竟是站了起来，转身对着少师正的背影大声说道：“你这是偏心！”
少师正站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少正春已失去了理智，才不管对方就是平时那个人让自己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父亲，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情绪爆发出来：“我为刀剑山庄做了那么多事，不敢说有功劳，但也有苦劳。可是二弟呢？他为刀剑山庄做过什么？你总说赏罚分明，但做出来的事，却不是这样。你……”
“你真正想说的人不是你二弟吧？”少师正忽然问道。
少正春被少师正看破心事，哪里还管那么多，狂笑一声，说道：“不错！都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对那个人那么好？无论他做过什么，你都会原谅他！”
“原谅他？”少师正笑了笑，“我什么时候原谅他了？”
“你不要把我当傻瓜！”少正春彻底疯了，“别人看不出来，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你最疼的人就是他！
就算他与你翻脸了，你还是把他当儿子！我不但羡慕他，我还妒忌他！
有时候我在想，我宁愿像他那样，也不愿意活成我这样，至少我无论做了什么错事，你都会把我当儿子！”
听了这话，少师正却是叹了一声，说道：“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记住，我在桌上给你留了一颗药丸，你要是还当自己是刀剑山庄的一员，你就把药丸吃了。倘若你觉得我故意在针对你，那你就把药丸扔了。”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