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这一发生在东北地区的移民潮,以及移民们的落地生根,开发、创业,发展东北地区的生产、经济和文化,使之繁荣发达的历史事件,的确应该好好写一写,以反映这段宏伟壮观的历史,为先人立碑,为后人提供史篇。这个人数众多、时间绵长的历史事件,是一首雄伟悲壮的人生与创业之歌,一幅宏阔生动、粗犷壮观的历史画卷。
不过,依我狭窄的阅读范围看,至今除了片断的、个别的记叙之外,比较全面完整的叙述,还很少见。我只记得端木蕻良的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的开篇,以粗犷的笔触,描绘了移民潮汹涌于仆仆道途的场面。刘文玉则以长篇叙事诗的方式,以一对闯关东的青年夫妇为主要人物,写了一个虚构的历史故事,来予以艺术地反映。
现在,杨春风同志写了一本以“闯关东”为名的专著。这本《闯关东纪事》,对“闯关东”这一以冀鲁穷苦农民为主体的巨大群众性历史行动,作了历史学与社会学的解读,而它的表述方式又是文学性的,是一部历史性的散文纪实。数种学科的性质与功能的汇融,无疑增加了这本著作的广度、深度与可读性。
从全书的构造与叙事方式看,它是全景式的,是涵盖多方面内容的,又有自己的观察、独到的分析和独有的见解;而它的贯彻始终的叙事,从标题到正文,都是形象性、描述性的,具有浓重的感情色彩和可感可读性,是一种富有文学色彩语言的感性历史——文学叙事。就以上几个方面看,本书对于“闯关东”做了以前人们未曾做过和“未曾这样做过”的有益事情。
按照法国年鉴学派的历史观念,历史都是后人对历史事实的重新构造;但这种“重新构造”是依据并尊重历史事实的,不是也不允许向壁虚构,主观臆造;然而却又总是带有历史叙述者的主观意念和认识。这样才有历史,才有历史的“可看性”,读者可以“读出兴味”来。杨春风同志在“后记”中说,她是“以审视的眼光回头打量历史”,诚哉斯言,这正是在掌握史料、尊重史实的基础上,来重构历史,以准确地反映历史的真实面貌并揭示其本质。
本书的“历史的真实”与“史实的本质”,建立在作者对历史的重构上;而她的“重构”,又是建立在掌握丰富、厚重、系统的历史材料之上的。这就使她的“重构”和“揭示”,都是言而有据的,是在史实的“基石”上的构筑。当然,还有她的运用史实和叙述史实的方式和体式,以及语言的问题。
我的感觉是,作者采取的是一种“大结构”——“宏观叙事”的叙事构造,又采用了一种宏阔粗犷而又深沉细腻的笔触,来实现她的历史的叙事和“审视的回顾”,以及“现时的感悟”。而且,我感觉作者紧紧抓住了“苦难”与“土地”这两个血肉相连的方面,两个生活与历史的节结点,来揭示闯关东的历史风貌和本质,这就是她的“审视”的焦点和视野。这是正确的。
同时,杨春风同志还明确指出,她在历史的叙事中,“掺和现时的生活体悟”。从“今天”看“昨天”,把“今天”对现实和历史的感悟,糅进历史叙事之中,这既是“历史重构”的立足点,又是“回头打量历史”的情怀。假如没有作者的现实观照,其笔下的历史绝没有现在的情感温度。记得法国年鉴学派有言,历史是活着的人为了活着的人而使死人重新活一次,其意我以为与杨春风的创作立意同。还有,作者明言,她并不必求自己的“答案”与历史真相“严丝合缝”,也不声言唯自己的分析为最恰切。这是值得赞许的科学态度与谦逊精神,也是艺术创造的空间许可。
总之,我感到这是一本内容丰富,为前人所未为的书,一本融文学、史学和社会学于一炉的书,是一本文笔畅达而锋利、富有表现力而具审视力度的书。
谨以至诚祝贺这本书的出版。
彭定安
200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