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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孟婆

地府

少英有了原钰相助,地府内倒是难得有几个月的安稳。为了答谢原钰,少英兴冲冲的邀请原钰与他同游地府,观赏地府风光。

原钰本想说,仙界的景色他都看遍了,实在瞧不上地府的那点姿色。不过,看在少英万分热情的分上,原钰倒也没有拂了他的好意。

于是,在看完地府一至十八重的‘惨象’后,少英找来一搜小船,要与他同游忘川河。

世人都说忘川河河水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遍布,腥风扑面。可其实,忘川河河水是地底最为清冽冰凉的清泉,长有数十尺,且是活水,水流声窸窸窣窣,倒确实像孤魂野鬼在其中窃窃私语。

这里的水便是孟婆用来煮茶,大妞用来做饭的水。

水虽清澈透明,可水底却无任何生物,只因地府内阴寒尸气重,平常生物并不能在地府存活。

少英原钰泛舟河上,摇摇看见黄泉路上黄沙遍地,盏盏幽冥青灯像萤火虫一般幽然发着光,而奈何桥那边似乎发生了‘交通’堵塞,从凡间拘来的、等着领孟婆汤的新鬼排了长长的队伍,一个个翘首以盼,兴致勃勃的瞧热闹。

甚至还有一名新鬼对旁边的新鬼道:“未曾想,原来地府竟这般搞笑热闹。”

少英眉头瞬间竖起三条黑道道:谁搞笑?!我们地府是很严肃很正经的好不好!

少英觉得孟婆当着原钰的面拆了自己的台,他唤来一个小鬼,怒气冲冲问道:“奈何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小鬼淡定回:“回阎君大人,孟婆与判官打起来了!”

少英愤愤的,什么时候打不行,非得现在打!自己在原钰心中光明正大、执法严明的形象都没有了!

于是,他决定去围观。

原钰与少英下了船,上了桥,正见孟婆与判官打的正嗨。

判官揪着孟婆的长头发,孟婆咬着判官的胳膊,两人正打的难解难分。明明是鬼怪,却偏偏是凡人的打架之姿。

一旁的孟婆茶坊中,一群小鬼们磕着从人界带来的葵花子,喝着孟婆茶,兴致高昂的一边聊天一边瞧热闹。

少英挤进围观的鬼群中,正好见判官落了下风,被孟婆咬的龇牙咧嘴,痛不可当,眉头与脸都拧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歪曲形状!少英公务繁忙,难得见此情景,遂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兴致勃勃的看起来,甚至还在别的小鬼手里抢了一把葵花子。

原钰颇有些好笑,伸手唤来一个小鬼问两人因何缘由打架?

小鬼叽叽喳喳,一会儿便把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孟婆姑娘除了每日里给新来的小鬼免费发放孟婆汤之外,还在奈何桥边开了一个‘孟婆茶坊’来赚些银钱度日。由于孟婆长年累月熬煮孟婆汤,练就了十分精湛的手艺,煮出来的孟婆茶受到小鬼们的热烈追捧,因此,生意也算是做的十分平顺。

这日,判官邀了黑白无常来喝茶聊天,三人聊着凡间的新鲜事,想悠哉的度过下午时光。

哪想孟婆姑娘发放孟婆汤的时候不小心将汤飞洒出去,正好全洒在判官的头上!

判官与孟婆两人本就不对付,而判官一口咬定孟婆是故意的,所以才打起来。

以原钰的性格,确实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一点小事就能打成这样。他将少英从鬼群中拉出来,想让他发挥一下阎君的权威,把场面控制一下。

结果,不负众望,阎君果然并没有什么权威!

他从前蹦哒到后,从左蹦哒到右,场面依旧乱糟糟。

原钰无力的撑了撑额头。随后,他左手一翻,也不知施了什么法,便有一阵强风自八百里黄泉上空升腾而起,携着数千黄沙、带着万钧力道向奈何桥处众人之地席卷而来!

霎时间,地府内黄沙漫天,黑白不分!

伴着嘶吼的风声,众鬼纷纷躲避,扬袖掩面,再也顾不上打架的事情,就连翻滚在地的判官和孟婆也纷纷住了手,蒙住了头。

随着风声消逝,奈何桥边虽是狼藉一片,却不再嘈杂糟乱!众鬼均呆立当场,茫然四顾,不知刚才那一股邪风因何而来?!

原钰冲少英瞅了一眼,少英方恍然大悟般的清了清嗓子道:“都散了吧!”又转头对一头乱发的孟婆道:“孟婆姑娘,这排队的新鬼们都快排到我的阎君府了!别打了,赶紧发放孟婆汤吧。”

孟婆伸手拢了拢鬓发,她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瞬间变得规整,又整理好衣衫和头发,这才慢悠悠瞧了瞧奈何桥上纷乱又拥挤的新鬼,同时不甘心的狠狠的瞪了判官一眼!做完这些,她才专心发放起孟婆汤来。

众鬼们见没有热闹可瞧,也都散了。

少英摆平了这么一桩大事,心里自觉圆满的很,他兴高采烈的携了原钰的手,想带他去看看地府最美的风光-碧落黄泉。

路上,原钰似想起什么般问道:“少英,我记得数千年前,地府是没有孟婆汤的吧?”

“是啊!”少英满不在乎道:“孟婆姑娘是后来来到地府的。”

说到这里,少英兴趣盎然的竟将孟婆的前世今生都讲了一个遍。

孟婆生前名为孟羌,出生在一户贫苦农家,自小便随父母下田务农,操持家务,虽目不识丁,但胜在身体康健,性格温柔豪爽,做事利落大方。再加上她生来一头纤细柔软又乌黑发亮的卷发,配上乌溜溜漆黑的大眼睛,颇是漂亮,遂待她长到十八岁时,村中的小伙子争先恐后的上门提亲,想将她娶回家门。

孟父与孟母商量日久,终于择定了一门好姻缘。

男方名为白易生,是当地的一位书生,长相风姿均为上品,性格纯善。不久后,两人便成了婚。

少英咂吧着嘴,哀叹一声道:“可你也知道,这司命星君向来把人的命格当做话本子来写,情节端得是曲折婉转,百转千回。所以呀,孟羌与白易生岂会一直一帆风顺,幸福美满。他们二人自成了婚后,孟婆姑娘悲惨的日子也随之而来。”

那时的人界刚刚从大蛮荒时代走向统一,统一人界的始皇信道,坚信自己能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于是他命工匠设计了高达云霄的通天塔,塔基覆盖了一城之地,塔身高耸入云,是一座规模庞大又几乎不可完成的建筑物。

于是,为了这项工程,始皇派遣官兵在各地征募壮丁修建通天塔。

孟羌与白易生的幸福日子只过了三天,第四天,就有官兵将不算强壮,或者说还没有孟羌强壮的白易生抓了壮丁。

当时工地上的工人们需日日夜夜不间断的劳作,运巨石,砌墙身……可谓苦不堪言!可想而知,白易生在工地还没修建几天通天塔,便一命呜呼,累死了……

只可怜孟羌还在痴痴的等待着自己的郎君回家。

一年过去了,孟羌苦等不到自己的郎君回来,她决定自己前去皇城寻找!

那时,人界刚刚从蛮荒之境踏入文明时期,还没有什么所谓的交通工具,只能步行,所以,一路上孟羌沐风雨,饮风餐,宿野地,不管脚破了还是生病了,孟羌从未停歇。

顽强的孟羌姑娘走了上万里路,整整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修建通天塔的工地。

可工地上有成千上万个汉子,谁又能知道白易生在哪呢?

孟羌就一个个问,也不知问了多少人,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竟也被她问到了。

可结果却是,白易生已经死了,尸首被填进了通天塔!

如果是一般女子,得到这样的结果可能就此回家了。

可孟羌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气急了:“我的郎君怎能连墓地都没有!”

于是,她竟恍如神力附体一般,一把将众人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坚如磐石的通天塔推倒了!然后,在塔身中的累累白骨中寻到属于白易生的白骨,在皇城边上挖了坟,让他入土为安。

说到这里,少英一脸崇拜,双手挥舞着大叫:“如此豪杰!上天怎忍负她!”

虽然阎君少英不明白,为什么只成亲三天,孟羌就对白易生一往情深到如此地步!

可感情二字,谁又能说的清呢?

“你去问司命星君。”原钰淡定回道。

立时,少英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可没多久又重新打起精神,兴致勃勃道:“真不知道孟婆姑娘是如何在一堆白骨中找到白易生的?!想想在那工地上死亡的人数不下数千人啊!”

“也许是心之所至。”

心之所至,金石为开。

不管怎样,孟婆姑娘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郎君。

“后来呢?”原钰问。

后来?

少英难得的叹了口气,语气黯然:“孟婆姑娘投了海,也算是与她夫君一同去了。”

原钰眼神幽深,少英在一旁看着,虽他自诩是原钰最好的朋友,却也并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碧落黄泉果真如少英所说的一般动人心魄!

八百里黄泉金沙铺地,远远摇曳着数百朵如血般殷红的曼珠沙华,恍若在天的另一端,垂下最后一抹夕阳,那绛色霞彩与黄泉金沙融合在一起,金光璀璨,吞天沃日,将地府的黑暗刹那间照亮!只片刻,黑暗重至,夕阳落入地底,再不见踪迹。

这是,黑暗的地府唯一有光亮的时刻,也是最美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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