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儿啊,你可是为了阎君的事而来?”云阳真人的声音颇有些苍凉。
“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徒儿正是为阎君少英而来。”原钰依旧垂着头,目光里盛满了尊敬和谦卑:“少英他,他的玄玉珠已经被取出来了,命在旦夕,师父可有法子救他?”
云阳真人嗖的睁开了眼,那双眼竟无一丝老态,全然是矍铄的精光:“是你做的?!”
“是。”原钰道。
云阳真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头掠过一丝涩然,话语有些无力:“你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放下这仇恨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师父!”原钰猛地抬头,局促又有些微怒:“我不可能放下的,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要让他偿命!”
暖黄色的烛光静静摇曳,在寒冰上打下幽惶的影子,似乎也在颤抖,也在呻吟。原钰润白的脸在冰寒中浸染的泛着轻微的青色,额间青筋暴起,更是将他的脸趁的越发可怖,诡异。
“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执着复仇只会伤人伤己,你如此通透的一个人,为何就是不明白这一点。”云阳真人语重心长。
“我明白的。”原钰声音暗淡,语气低沉:“可是我不能停止。涂迷是我的师父,他对我有再造之恩,他的仇,我怎能不报。师父,已经数千年了,您不必再劝我了。”
“唉!”云阳真人念一声无量天尊,重又闭上了眼:“都是痴儿啊!”
“师父。”原钰急问:“少英的伤还请您帮忙。”
“不是我不救,是已经无药可救。他自出生便有先天缺陷,更是因母体营养不足,导致脏腑受损,他本活不过一千岁,你执意将玄玉珠放入她的体内,玄玉珠的能量使她逐渐自愈,本是好事,可你又偏偏将玄玉珠取了出来。世间万物皆有缘法,玄玉珠本是世间至强至刚之物,无物可替,少英,没有救了。”云阳真人一番话说完,便重又陷入了寂定之中,已然是谢客的姿态。
原钰全身微颤,竟是再无力气站着,跪倒在地,泪珠自原钰眼中缓缓滑落,逐渐汹涌。
他从来不曾想过要伤害她的,可是,他已经预料到结果了不是吗?从一开始,将玄玉珠放入少英的身体里,他就已经预料到结果了,不是吗?有一个声音大声的在他的心里质问他!那人恶狠狠的咒骂他,骂他狼心狗肺,卑鄙无耻,骂他衣冠禽兽,道貌岸然……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少英去死啊!
他颓然走出寒冰殿,望着外面被寒冰覆盖的世界,冰冷,寒凉,一如他的心。
地府中,他走入阎君府的卧室,见少英依旧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她似乎比之前更瘦了,形销骨立,虚弱的令人心惊。
他走到少英面前,握住她的手,平日光滑柔腻的手已经变得皮包骨头,他忽然有些恨自己,他摸着她苍白的脸,细细描画着,她的眼,睫毛很长,双眼亮晶晶的就像一只猫,鼻尖秀挺,脸颊上略微有些雀斑,她从不爱化妆,所以这些雀斑像一个个小精灵般跳跃在她的脸上,她的嘴角总是上扬着,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这就是少英啊,勇敢,善良,纯真的独一无二的少英。
他握住她的手,低低的诉说着:“少英,万年前,我跟着我的师父,亲眼见他陷入爱河,他爱上了天帝的小女儿瑗真,那时他是那样幸福,那样快乐,无论谁都能看得到闪烁在他眼睛里的星星,那是以前我从未见过的,我想守护那样快乐的师父,可是,你知道吗?我没护住他。我太弱小了,我仅仅二十多岁,刚刚修炼成仙,在天帝面前如同一只卑贱的蚂蚁,后来,我失去了师父,我恨天帝,我要报仇,所以我费劲心机转投在云阳真人门下,获得他的赏识,得以在仙界立足,我谋划了一万年,只等着最后手刃天帝,可不想我竟爱上了你,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少英,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失去了师父,现在又要我失去你吗?!……”
他双眼灼灼的看着少英,可少英却依旧静静的躺在榻上,似是沉浸在梦境中,不想醒来。
擎魔草后灵不知何时站在了原钰身侧,她幽幽道:“钰公子,用我的内丹吧,或许可延阎君十年寿命。”
原钰心头一跳,然后又重新归于沉寂,他没有转头,只有声音传出来:“若是少英醒着,她不会让我这么做的,若用了你的内丹,虽然她能活下来,可她必将活在痛苦与内疚中。”良久,他见后灵仍站在他身侧,不禁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走吧,广大的天地才是你的归宿,不要再留在我身边了。”
“可是……”
原钰抬了抬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走罢。”
不知何时,地府中所有的鬼们都来了,孟婆,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他们一个个面有悲色,站在原钰身边,默默无声。
而这时的天宫,却是满眼华彩之色,满耳喜庆祥音。
花漾瞧着这热闹,却恍惚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快乐,她抬眼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天帝和天后,觉得这快乐该是他们的。‘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般高唱繁华盛世,他们托着精致的碗碟,端着琼浆,摆弄着玉树金花,绫罗绸缎,穿梭在栖梧宫的大殿上。
这原来是自己与三皇子的婚礼。
花玫眼瞅着这热闹景象:“果真是个骚狐狸精,之前跟蛇妖不清不楚还不放过大殿下,现如今竟又勾引了三皇子!怎么所有人都喜欢这个作风不正的女人,天帝天后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让这样的女人嫁入天家呢。”
她如此想着却又不敢真正说出来,之前大闹大殿下婚礼的后果她可不想再直面一次。
可巧这日天上飘着细雨,原钰快步走在山林中,见那花草树木被雨水冲刷一新,更觉可爱,偶有微风袭来,夹带着雨丝,将秋日的闷盖了下去,带了丝丝凉爽之意,空中不时传来婉转鸟鸣,嘤嘤啼啼,别有一番境界。
可原钰却没有丝毫心情去欣赏美景,他一门心思只顾赶路。
妖族,鲛人族,玄冥蛇,加上三颗玄玉珠,应该可以对抗天帝与百万天兵天将了罢。
漆黑的山洞里,原钰望着盘成一团的玄冥蛇,冷厉道:“玄苍,你可记得你还欠我一个心愿。”他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温度。
“是你,警世真人,你想要什么?”玄苍抬起眼,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
“跟我来。”原钰转身便走。
玄苍紧跟其后,并没有问其中的原因,以及去做什么,似乎这些都不重要。
当婚礼的钟声敲响,所有仙家都在喜气洋洋的喝着琼浆之时,原钰集结了数十万帝君,吹响了号角。
天宫的南天门处,原钰穿着素白锦袍,一头黑发束在玉冠中,一如既往的一丝不苟,温润如玉,只是此时,他手上拿着青玉剑,脸上添了一丝高冷、几分肃穆、一片凄凉。他左边是玄色衣衫,墨发飞扬的玄苍,玄苍细长的眼神凛冽、寒冷。他右边站着妖皇倾离,倾离一身大红色长袍,眉眼妖媚,此时嘴角竟还带着一丝笑意。他们三人均服下了玄玉珠,体内奔腾着巨大的力量,这是上古真神的力量,毁天灭地的力量。
而他们身后,站着妖君寒镜、御涟、兔小隐,以及数十万妖族之人与鲛人,均手执长戟,列兵不动。
他们对面站着的,是更为庞大的阵容,天帝穿着金黄战袍,头上带着黄金打造、刀枪不入的头盔,手执轩辕剑,威风凛凛。他左边是同样穿着战袍,带着头盔的天后,此时,天后的一双凤眼中,依旧流露出不屑、高傲的神色。他右边站着大皇子胤礼、三皇子凤衍,还有众仙家以及花漾。身后站着数百天将,以及数百万天兵。
花漾该是什么心情呢,仿佛时空倒流,命运逆转,她的婚礼竟再一次成为了战场。而这战场的敌对双方都有自己所关心之人,自己要站哪一边呢?
没有人给她答案,答案只在她自己心里。
“原钰,你真的要造反吗?”天帝凛凛道。
“呵。”原钰轻笑一声,温润的脸上有种鲜活的扭曲:“何为反叛?难道不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便是反叛?便是错吗?”原钰神情泠泠,话语森冷,令人如置冰窟:“两万年前,只是因为我的师父与你最心爱的女儿相恋,便被你无情杀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道?所谓的对吗?妖,便配不上你的女儿,便活该被你屠杀吗!”
“哼,原来你是为他复仇。”天帝的语气似是毫不在意,又带了些恨意:“他竟敢勾引我的女儿,他死有余辜。”
天帝面色如常,声音凛然洪亮,并不畏惧拥有三颗玄玉珠,体内有着毁天灭地之力量的原钰一方。
大战,一触即发。
一旦开战,势必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