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走出孙冲所住的别院之后,问旁边的侍女“老爷去了哪里?”
按今日自家儿子所作所为来看,确实与从前相距甚远,仿佛突然开窍了一样。
但若说是受圣人教导,元氏摇了摇头,这有些太过于虚幻了..
不过若真是这样,那就不得了了……
元氏一边想着,一边往正厅走去。
“薛贵儿,老爷呢?”元氏知道全府最清楚长孙无忌行程的就是眼前这个老仆了。
“回夫人的话,老爷说推了房相几次棋局过意不去,今天去房相家下棋了。”总管薛贵恭敬地说道。
“你去房府告禀老爷,便说家里出了些急事,改日再向房相赔不是。”元氏想了想,还是打算叫自家老爷回来。
“是。”总管薛贵领命而去。
…
俗话说的好,瑞雪兆丰年,许是有了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皇城正月里的雪甚是好看。
与长孙府里的红梅不同,房玄龄的府上几乎都是白梅,下雪后的房府,最让人惊讶的莫过于这片洁白。
大唐帝国的两位顶级决策者如同山中隐者一般,并未着人侍酒,只是将棋盘摆到湖边的亭台上,身披大氅,旁边生着炭炉,炉上烫着茶,温着酒,细烟袅袅。
雪停之后,房府景色出奇的好,寒梅傲雪欺霜,附满白雪的山石在园中错落有致,园子不大,却显得相当雅趣。
“无忌,我这园中景色如何?”房玄龄将斟好的酒杯递给长孙无忌。
“房府寒梅,名满长安,某家闻名许久倒是头次得见啊!”长孙无忌接过白瓷酒盅,哈哈一笑。
“长孙大人公务繁重,玄龄倒是难得有幸请你喝杯酒啊。”房玄龄打趣道。
“政事略忙,又恰巧犬子近日身体不适,所以一再推辞,还望房大人海涵。”长孙无忌真心的表达自己的歉意。
“令公子这几日身体可还好?”房玄龄关心道。
“昨日醒来,倒已无恙,”长孙无忌端起酒盅,青酒米香扑鼻,“房大人的酒果然是好酒啊!”长孙无忌感叹。
“饮胜!”房玄龄也没那么客套。
入口爽朗,清新怡人,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喝到这么清冽的酒了。
二人同殿为官,又都是秦王府上的老人,如今添为文官领袖,虽在朝政事务上常意见相左,但不涉政务时也是和气的。
没有把酒言欢,却也是小酌怡情。
棋局刚下一半,房玄龄事情还未说出口,房府的管家就领着薛贵进来了。
“见过家主,见过房相。”虽然事情比较着急,但为人沉稳的薛贵并未慌张,沉稳的向二位大人见礼。
房玄龄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府中有事?”长孙无忌开了口,薛贵作为内府总管,平时并不跟随长孙无忌左右,如今追到了这里,许是府中有什么事。
“夫人说府里有急事想请您回去,改天再向房相赔礼。”薛贵几乎原封不动的将话带到。
“何事如此急切?”长孙无忌疑惑。
“夫人没有说。”
“既然如此,”长孙无忌起身,“房相见谅,某先走一步,改日定登门赔礼。”
“无忌何须如此客气,你我改日再聚便是。”房玄龄抚须一笑,并未在意。
…
长孙无忌心底沉了沉,不是,又昏倒了吧。
急急忙忙地上了马车,叫车夫加快回府的速度。
长孙无忌提着的一颗心到了家门口才放下,家丁说夫人在书房有事情商量。
元氏见到长孙冲后急急忙忙地说了的今日的所见所闻。
“弟子规?”长孙无忌眉头皱在一起,自己听都没听过这本书。
“老爷,妾身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本书,但是今天听的那几句,功力深刻,一听便是大儒所作。”
“薛贵,叫冲儿来趟书房。”薛贵再次领命而去。
孙冲到书房后就发现自己的爹娘都沉默不语,从进屋之后就眼睛就紧紧地盯着自己,顿时有些紧张,该不会是自己漏了什么马脚吧?
“见过爹爹母亲,不知爹爹唤来孩儿何事?”孙冲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你那个《弟子规》是怎么一回事?”长孙无忌正色道。
就这事?您差点吓死我...孙冲在脑海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弟子规是孔圣给孩儿开蒙的书。”孙冲定下心来,面色不改的撒着谎。
“冲儿,此事非同小可,你万不可胡言乱语!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如实告诉爹爹。”长孙无忌面色严肃道。
“爹爹,孩儿自然不会骗您,弟子规真是孔圣所传。”孙冲头皮一紧,此话一出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一派胡言!孔圣不曾著过一本叫《弟子规》的书。”长孙无忌有些愤怒。
“爹,孔圣没于春秋,而后便在诸圣殿中钻研学问。”顿了顿,“像这本书,便是孔圣在圣殿所著。”孙冲找了个自以为说的过去的理由。
“诸圣殿,便是孩儿一梦二十年的地方。”
而实际上,这本书要往后几千年到清朝才会出现。
“爹,这本书只是我学的众多开蒙书中的一本,真不算什么。”孙冲大言不惭。
“你能把那本《弟子规》都背一遍么?”长孙无忌似乎对这本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如果孙冲能够流畅的将他所知的《弟子规》背出来,说明确有此书的存在,依其文意,自己自然能够看得出是何家经典。
虽然可能不是孔子所著,但从刚才夫人所述的内容来看,也定然出自一位大儒之手。
“好,那我开始了,”孙冲清了清嗓子,“爹,既然您感兴趣,要不要孩儿顺便给您写一份?”
“不,不用了,为父自己写便好。”说罢,长孙无忌有点尴尬,被孩子戳破小心思的感觉,并不怎么舒服。
见长孙无忌坐好后,孙冲便开了口,“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阳光穿过雕花窗杦,柔柔地投射到墙上,屋内的香炉里释放着宜人的香气,炭盆里木有木炭碎裂发出的噼啪声。
元氏坐在一旁的榻上,看着自信满满正在背诵的孙冲,似乎觉得自己的儿子异常的陌生。
心里有点苦涩,但更多的是欣慰。往日那个怯懦温厚的儿子,今日似乎特别的神采飞扬,口若悬河充满了自信。
“……圣与贤,可驯致。”孙充完整的背完了本该千年后出现的《弟子规》。
长孙无忌写完最后一个字,激动到手发抖,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如此著作,深得儒教五味,却又浅显易懂,朗朗上口,果真是开蒙的神作。
如此著作,岂能是三四日便能完成的?
我儿...到底遭遇了什么?
拿起写好的纸张,让孙冲看看,写的都对不对。
孙冲将纸放到案桌上,一字一字地看过去。其实他只看个大概,他相信做为一个帝国的丞相,文化学识是完全够用的,听过去就肯定能理解,自然,也能写对。
但一看到自家老爹激动都发抖的状态,就知道这是认真了,于是,便认真的看完。
前后大概不到半个时辰,从发声到校对,一个完整版的《弟子规》就从清代顺利穿越到唐朝了。
若干年后,一个名叫李毓秀的人,应该最能与此书产生共鸣吧!
是不是有点儿不道德…孙冲有些不好意思的想。
其实他差不多猜到了老爹要干嘛。
用不了多久,这本书就要放在李二陛下的御案上了。
该来的早晚会来,孙冲并不如何紧张,相反十分期待见一见那个可与秦皇汉武并称的天可汗,作为华夏历史上少有的彪炳史册的帝王。
灭突厥,征高句丽,李二陛下除了血统和玄武门,并没有太多可以被诟病的地方。
一代天骄,该是如何的风采?
“那么,你还学了什么?”长孙无忌想要知道的更多,出生问询打断了孙冲的思路。
“学的挺多,有很多大先生,像孔子孟子这些上古先圣,还有一些并非中原的先生教授格物与算学。”孙冲现在说谎草稿都不会打一下,他知道自从这本弟子规以后,谎言便再也不能停止,每一个谎言都需要更多的谎来圆。
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长孙无忌终于问出了自己多年来一直求而不得的问题。
“冲儿,世间真有仙否?”
这下,轮到孙冲大眼瞪小眼了。
这怎么说,难道要讲一段马列给老头子听吗?
长孙无忌看着孙冲为难的样子,热情慢慢有些褪去,“难道这些问题不能说?还是不知道?”
孙冲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最终还是打了个哈哈,“爹,这些问题,我很难解释,因为你没有格物的基础。”孙冲舔着一张脸讷讷道。
长孙无忌听后更加疑惑,“格物是儒家八目之基石,为父虽然不如孔祭酒一般学问深厚,但也非白丁,何以说我连如此浅显的经学问题都不知?”
“爹爹,格物真的如此简单吗?那孩儿敢问爹爹,河水为何东流到海?昊天何以东升西落?生铁如何百炼成钢?”孙冲镇定下来侃侃而谈。
“天为何会落雨飘雪,电闪雷鸣?”
“地为何会山脉震动,沧海桑田?”
“我们生从何来,死又往何处呢?”
长孙无忌被孙冲一大串的问题问懵了,面色苍白呐呐难言。
这...这要如何回答?河水本就该东流,太阳本就该西落,天降惊雷,地龙翻身自然是苍天降下的灾难惩罚,这..这与格物何干?
孙冲见到长孙无忌有陷在其中的迹象,连忙又说:“爹爹,天地之事难以一时说得清楚,但这炼铁成钢孩儿却可立即向您展示。咱家那炼铁厂一日能产多少铁?”
长孙无忌还没从刚才一连串的问题中醒悟过来,听见孙冲又问,想了想说,
“大唐钢铁年产量大概在二百一十万斤。长孙氏深受吾皇圣眷,独占六成,其余各家共分四成。”
“就算是百万斤吧,日均下来三千斤左右,还只是生铁。那按照现在的条件来说,以孩儿所学格物之道,这个产量可以翻十翻。”长孙冲回想了一下高炉炼钢技术,保守的报了一个数字。
咣当一声,长孙无忌手里的笔掉到了地上,甩出了一大团墨迹。
孙冲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钢,可不是那些用处不大的生铁。”
老长孙已经彻底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