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在场的人来说,西澜国其实并不陌生。特别是陆机,作为离州的太守,与西澜国隔着天脊东西坐落,想不知道都难。
可对于所有人来说,西澜特使却又显得陌生不已。原因无他,大沧与西澜隔山为邻,本应是往来频繁的。可奈何两者间横亘着一座常人不可翻越的高峰,世人因此称为天脊山,意为天之脊梁的意思。也正因为天脊山的存在,两国虽说是为邻里却很少打交道,便是普通的贸易往来都极少,更不用说征战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因此,大沧历史上与西澜国的使者往来其实是极少的,至少在坐所有人有生之年怕也是没有如何见过。所以一听到西澜特使四个字,所有人都先是一愣,旋即都是皱紧了眉头,一个个冥思苦想,揣测这西澜特使所谓何来。莫不是知晓大沧王朝覆灭,内乱已起,想要趁乱将触手伸到大沧来?
其他人都已经想到这个问题,陆机自然也已想到。此时他面上已是没了先前的淡定从容,脸色阴晴不定,沉思了片刻,才是轻叹一声,吩咐道:“你去将人迎进来!”
那仆人正要领命退去,却不想一声轻佻的声音骤然传来:“呵呵,怎么说我家大人也是一国使者。碰巧路过此地特来拜访太守大人,太守大人却只遣仆人相迎。难道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
众人心神皆凛,纷纷闻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房檐上不知何时侧卧着一位绝色丽人,她面向众人,右手撑着头,红艳的衣衫略显单薄,如玉的美腿调皮的晃动着,配合着她此时微微勾起的一抹狡黠的笑意,整个人衬的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可此时的众人又哪有心思去欣赏眼前美景,不过微微一愣便已是回过神来,一个个如临大敌般谨慎的看着女子,大气都不出。
陆机原本还算自然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听着女子这话,沉声道:“姑娘这般不请自入,又是何意?”
女子坐起身来,双足微微发力,整个人如烟如缕,化作一阵清风飘然落下。笑眯眯的盯着陆机,眼波流转间媚意更是浓烈了几分,声音似蜜糖,听着都觉得很是香甜:“太守大人觉得我是何意?”
说话间,已是伸出手来,就要搭在陆机的肩头,自答道:“当然是不怀好意啦!”
话音甫落,玉手就要拍下,却是一道破空声骤然而来。女子刚刚还眉眼带笑的面容微微一变,凌空一个转身便是躲过了那偷袭而来的“暗器”。可刚刚站定,却又是几声破空声先后传来,女子尚不及回顾,只得几经翻转再度躲过。
待女子稳住身形,便是发现自己已是被那几道破空声逼退了几步,离陆机已是有了些距离。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之际,一队带甲兵士已是将自己团团围了起来。
陆机见状,心中稍定。对着女子沉声道:“既然姑娘不怀好意,那也莫怪陆某不懂怜香惜玉了。拿下!”
一声大喝,身边兵士齐齐一声“是”字振聋发聩。紧接着便走上几步就要动手,却不想那一阵萧瑟之声骤然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那渐远渐近的悠悠之音,反而是近在咫尺般清晰可闻。那几名想要动手的兵士,如同被人束缚住一般顿时动弹不得。随着声乐入耳,一个个呼吸急促,竟险险有了晕厥之感。
也不知这曲音有何妙处,竞有夺人心魄的诡力。上官元尘忽觉头脑有些微沉,轻轻摇了摇头,顿时便清醒了过来。与此同时,只觉得左侧突然一股近乎微不可查的气势突然爆发,既而迅速又消弥于无形。诧异的转过头看去,只见秋栀明亮如雪的眸子已是恢复了清明。
上官元尘来不及多想,右侧又是一股气势传来,只见姚冰也已恢复了过来。正要运转真元护住上官元尘,后者却已是对着自己淡淡的摇了摇头。
姚冰仍是有些不放心,心中惊骇的同时,体内真元暗暗运转,往前靠了一小步。另一边秋栀也是微不可察的往上官元尘靠的更近了几分。
场间的江湖人虽说入不得上官元尘等人的眼,却也不乏有些好手。那秦羽便是当先清醒了过来,只见他纵身而起,气沉丹田,深吸了一口气后,一声尖锐的震耳欲聋的厉啸顿时传来,竟隐隐盖过了那萧瑟之声。
被他这么一打扰,其余众人也都纷纷回过神来。一时间哗然之声此起彼伏,更多的却是暴厌愤怒之声不绝于耳。显然这些被偷袭暗算的江湖之人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有甚者,已是破口大骂了起来,听得原本就对这些人不感冒的上官元尘更是连连摇头。
就在众人杂乱无序之际,又是两道身影飘然落在场间。所有的喧嚷声嘎然而止,一个个目光望向这对刚刚落下的男女。
女子倒没什么,一副与先前女子同样的装扮出了衣衫颜色不同外,连相貌都有七分像似,十有八九是一对双胞胎,她落下后静立在那儿,看不出是何情绪,给人一种不温不火的感觉。而那男子却是让的在坐众多男子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搭在背上,随风而动的刘海下略显消瘦的瓜子脸有些过于的苍白,薄薄的嘴唇微微勾起,配合着眉眼间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神态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让人只要一看到他那戏谑的神情都感觉有一股淡淡的寒意笼罩而来。
他一席白衣飘飘,手中握着一只碧色玉箫,极其潇洒的在手中打了个转,看着陆机道:“太守大人这个就不对了,此等美人儿送上门来却不懂得怜香惜玉,实在是让风某有些惋惜啊!”
陆机听他一番轻言细语,面上却无半点变化,面无表情道:“你又是何人?”
那男子闻言才是一改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挺拔的身子自有一股沛然气势引而不发:“我乃西澜国特使,风无月。见过太守大人!”
一国之使,代表的自然是整个国家。便是如风无月这等秉性怪异的人在此时也不得不慎重些。虽说陆机只是一州太守,于身份而言并不需要见礼,但秉承着西澜向来以文礼治天下的国风,仍是客气的行了一礼。
陆机见此更加不敢怠慢,急忙还礼,将姿态放的更低了半分。如此一来,两人之间变成了国与国的对话,哪里容得半点含糊?
陆机正要趁势敷衍几句,却不想风无月一见两人见礼完毕立即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嘴角那一抹邪笑自然而然又挂在了脸上,本应是如沐春风般的声音却硬生生挤出几个极煞风景的字语:“陆大人你该不会是不行了吧?”
啥?
满座哗然
这些个江湖人士哪个不晓得这些烂梗荤话?通常几个要好的坐在一起总时不时说上两句过过嘴瘾才算舒坦,便是那些个女侠也在短暂的错愕之际反应了过来,一个个面红耳赤,啐口骂一声流氓混账之类的话。
陆机本是修养极好,但反应过来之际仍是不由得气的面色青紫,双目死死的盯着风无月,用自己仅存的一点点理智咬牙切齿道:“风使者看来并不是为了友好交往而来的!”
风无月见后者极力忍住怒意,心中不知怎的很是畅快。听闻陆机此话,强行憋住笑意装作一副无辜状道:“既然不是不行,为何见了这等好看的女子不仅不动心,反而不懂怜香惜玉的想要拿下?”
陆机长出一口气,顿时觉得心闷的感觉稍稍缓和了些:“若客人以客人的礼节拜访,陆某自当以主人的礼节接待。这位姑娘好好的正门不走,却偏要走那房檐瓦槽,这等行径与那不轨之徒又有何异?陆某不将之拿下难道还要以上宾之礼款待不成?”
风无月厉声笑道:“笑话!风某以一国使者的身份拜访陆大人,已是给了你极大的尊崇,而你陆大人先让风某在门外等了你大半刻钟时辰,又只吩咐下人迎请。怎么?风某这一国使者,就不值得你陆大人亲自迎候不成?”
陆机闻言面色一变,暗道一声糟糕。
古往今来,两国相交,派遣使者乃是常事。但是大沧西澜因为地理缘故向来交往不多,更不用说派什么使者。况且就算有使者来这离州境地,也最多是到离阳城由太守府接应,哪里有跑到太守私宅的道理?加之当时陆机本就思虑万千,不假思索便做了那个习惯性的决定。
此时被风无月一番以小见大的说出来,顿时哑口无言。
上官元尘看着场间你来我往的两人,顿时觉得很是好笑。这风无月说是一国使者,哪里有一国使者的气度与觉悟?分明就是一个无赖,自己的手下没有规矩乱闯私宅,却被他三言两语说得理直气壮还反过来将了一军,气的陆机半晌说不出话来。偏偏头上顶着一顶大帽子陆机还真就当他是一回事了。
要知道如今大沧王朝覆灭,陆机这个太守说白了也就是挂着个太守的名头,实际上就算他现在揭杆子自立为王又有谁敢说他半分不妥?明明是个土皇帝,却偏偏让人给唬住了,想不让人笑都不行。
可上官元尘此时又那里会想到,陆机也正是因为有此担忧才只得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恶气。也不知这西澜特使是哪根筋不对,一来就跟自己不对付,莫非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所以霉运当头?
见陆机一时语塞,风无月如一只斗胜的公鸡一般,转过头来俯视着在座的江湖人士。众人由自被他先前一曲萧音震慑心神心中震撼,又见他刚一露面就怼的陆机说不出话来,又有几人敢与之对视?一个个不是左观右望就是老神在在,毫不回应风无月那肆无忌惮挑衅的目光。
也不知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朵奇葩,本事大的吓人,却偏偏毫无一点自知之明,还顶着一顶西澜特使的大帽子。三言两句就把自己包装成了天下间最难啃的骨头,一出来就搞的众人再没了什么吃酒喝茶的心思。
此时众人才是真的明白了那女子先前的那番话。这个风无月来此,看来真的是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