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4463700000014

第14章 灰影

纸琉璃在座位上坐直,贴到车窗边向外望,外边却并没有亮光。他们没有到站,火车竟停在了半路。纸琉璃向上推起窗玻璃,探头出去,其他窗子也有几个人伸出头来。火车正前方照过来数道光柱,晃得他不自觉地抬手去挡。引擎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批侉子摩托和几辆汽车沿铁道旁开过来,隔着一定距离分别停下,车灯全都对着他们的火车。

“搞什么啊……这么亮……”江芷澜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对自己被吵醒感到十分不悦。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全身弄出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看到车上下来那些穿军装的身影,纸琉璃一下紧张起来,压低声音说:“是临时停车,恐怕他们要上车检查。”

江芷澜闻言,像只警觉的猫,很快恢复了状态,靠到窗框外侧谨慎地观察起来。

“该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纸琉璃不安地问。

“不大可能。”江芷澜分析道,“他们根本没有消息来源。老崔不会出卖我们,要卖也不用等到这么晚。即使最坏的情况,老崔被抓去审问了,他也不知道我们出城之后要去哪。”

的确如此,他们之前就没对崔继同说过要去安平。火车已经开出这么远了,此时被拦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车上的灯仍未亮,列车员也不出来解释,车厢里的乘客陆续醒过来,都是一脸迷茫,低声讨论着这次奇怪的停车。江芷澜对纸琉璃说:“没事,正常表现就行。”他点点头,大概是之前在码头已有过类似经历,这回并没有那么紧张。相比之下,他和江芷澜一样,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万一找的真是我们该怎么办?纸琉璃还想再问江芷澜一句,几个兵已经进了头等车厢,拿着手电一个个乘客照过去。

刚睡醒的人们被强光一晃,自然心生不满,但看清对方之后,也只能把怨言咽回腹中。有胆大的问一句:“军爷,这大半夜的是做什么?”得到的也只是一句“少管闲事”的呵斥。

纸琉璃没有刻意避开手电,像其他人一样坦然接受检查。崔继同告诉过他们,军队中并没有他们这些人的详细信息,那么就算当面被看见,这些丘八也不一定认得出来,惊慌反而更容易暴露。

手电很快照到了他们二人,纸琉璃下意识地眯起眼,感觉这一刻无比漫长。

打在他脸上的光柱终于移走,他松了口气,和江芷澜对视,她眨了下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本小姐说得没错吧?”如果她此时能说话,纸琉璃相信她一定会这么说。

然而没等她笑出来,窗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啪!”

一只手重重地拍在火车铁皮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纸琉璃转过头,看见一个穿军服的人站在自己旁边的车窗底下,直勾勾地高举着一只手,动作僵硬地扒住了窗沿。

人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本已走过去的小兵又转回身,拿手电筒照向他们,逐步逼近。

纸琉璃打个了激灵,却不是因为对方过来,而是因为车窗下那个人。江芷澜也露出一些紧张的神色,身体重心偷偷下移,双手缓缓摸向行李箱。

那个人把另一只手也甩了上来。甩,而不是抬,就好像那根本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双手扒住窗沿,用力把自己往上拉。纸琉璃惊恐地盯着窗沿上那双手,它们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而且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多处溃烂、脱落。然后他看到了慢慢升上来的军帽,他忽然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看到那个人的脸。

一股腐朽的恶臭幽幽地飘进车厢,引起许多议论。纸琉璃早已移开目光,迎向车厢内的军人。“你们两个,下车。”对方命令道。另一个军人对外面喊道:“行了,可以了。快拉走,别让它进来!”他们看向窗外的眼神竟然也很害怕。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纸琉璃听到江芷澜极为嫌恶的声音,但他没法回头看,那股不祥的臭味让他浑身僵直。

那是死亡的气味。

附近的乘客忽然惊叫起来,引发不小的骚乱。那几个兵马上大声呵斥大家安静,并强行拽起纸琉璃和江芷澜,把他们往车门处拖。

“给我放手!”江芷澜挣扎着。纸琉璃却几乎无心理会把自己带走的人,而是既恐惧又无法自控地转过脸,看向窗外。

一个人趴在车窗上,看不见他的脸,只有铁道旁数盏车灯的逆光照亮了他的轮廓。那个动作僵硬的人影正努力往车厢里钻,嘴里发出低沉的气声,像残破的风箱。周围的乘客乱作一团,都尖叫着远远躲开。

有人在车外大声叫喊,听着是要制止他。但那人并不理会,仍在向上爬,半个身子已经伸了进来。几个人迅速跑了过来,把他往下扯,却都不如他力气大。

“车上的,搭把手!”

听到喊声,军人们甚至顾不上纸琉璃他们,立刻停下脚步,分出两人过去帮忙。他们解下背上的步枪,把那个人影顶出车窗,还用枪托砸了好几下窗沿,才硬是把扒在上面的手指砸松开。

然而那个人被推下火车后,窗外又传来一些惊慌失措的声音,中间甚至还夹杂了一声惨叫。过了一会儿,他们才退出车窗下的视角盲区,纸琉璃看见那些士兵一面退后一面拉下枪栓,对那个追向他们的人影大呼小叫。

人影越走越近,有人忍不住开了一枪,他却连停都没停一下,依然朝前走着。接下来又是几枪,他仍像没事一样,反而加快脚步追上去。车里刚才过去帮忙的两个兵也举起了枪,但大概是怕误伤友军,迟疑着一直没开。

再往后的事超出了纸琉璃的视野,他只能听到喊话声和枪声。靠这边车窗的乘客都提心吊胆地看着窗外,另一侧有人站起来,想走近些细看,被几个军人骂了回去。纸琉璃回过神来,看了眼不算很远的车门,又询问地看向江芷澜,以她的性子,此时大概会想趁乱逃走。

然而她小幅度地摇了一下头,瞥了眼空着的双手,用眼神示意她并没有拿到枪。

车外不再传来枪声,事情似乎暂时平息了。车上的人们对于刚才那一幕议论纷纷,窗边的两个兵如释重负地把枪收回背上,走过来继续把纸琉璃他们押向车门。

他们刚一下车,就见对面走过来几个军官模样的人,一旁的小兵都马上给对方敬礼。

“行动取消,把他们放回去。”出乎意料的是,其中一人这样说道。

“长官,按之前的命令,他们可是被……那东西指认出来的。不抓回去审清楚吗?”

那名军官犹豫了一下,转向身边另一人问:“景参谋,你看如何?”

听到这个名字,纸琉璃心下一惊,偷偷抬眼看过去。

被称作景参谋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若不是穿了军官制服,看起来还不如一个小兵起眼。他戴了一副细边眼镜,有几分书生的感觉,却又没那么文弱。除了制服比其他人都要更干净平整,他的身形样貌都没太大特征。但纸琉璃就是有一种感觉,他整个人的气质都被极好地收敛着,那种平凡感是伪造出来的。

尽管此前从未见过,但纸琉璃隐约觉得,这应该就是那位景参谋了。而且这个姓氏也算稀有,大概不会有第二个姓景同时又当了军阀参谋的人。

景参谋深深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纸琉璃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目光。

难道真的是专门来抓自己的?他看着景参谋的脚尖,眼神因为慌张变得有些涣散。

对方迟迟没有说话,仿佛很有耐心地用寂静压迫着自己的猎物,直到把他们折磨得自行崩溃。纸琉璃喉咙发紧,心跳得愈加厉害,他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

“就到此为止吧,情况有些脱离控制。”景参谋最终淡淡地说了一句,微微侧过脸,两块镜片反射着车灯的强光,看不到他的双眼。他对着两人一挥手,旁边的小兵便只好又把他们押回火车,往车厢里用力推了一把。

“就这么把人放了?”他身旁的军官脸色有些难看,“不是你自己说的,要用那鬼东西把人揪出来吗?”

景参谋平静地解释:“出了事故,行动与预期偏离得有些远,不适合再继续下去。那两人坐的是头等车厢,如果因为我们的判断失误得罪了什么人,终究不好。”

“哼!事故?如此邪门的搜寻办法,不是你自己提出的?”军官不满地注视着眼前的车厢,“还知道顾及头等厢的大人物……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事情传出去,怎么平息?”

“一切我自会负责。”

景参谋说完,回头看了他一眼,军官像是被镇住了,有些慌张地移开目光。“以后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别大半夜组织这种行动,这下都他妈白忙活了。”他悻悻地嘀咕了一句,“你以前出过什么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景参谋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军官叹了口气,不再理他,挥手让所有人集结,准备乘上各自的车子离开。不远处的空地上,血迹已被沙土掩埋。火车重新启动,发出逐渐加快的咔嚓声,厚重的雾气缓缓升上夜空。

“白忙活了吗?不尽然。”景参谋目送它远去,压下帽檐,缓缓自语道,“任何已经发生的事实,自会产生应有的影响。我们需要的,只是多一点耐心。”

同类推荐
  • 陆家古宅

    陆家古宅

    上海闹市中的陆家宅,因为一起无头尸案引起人们关注。毛骨悚然的古村传说,村民执守的怪异族规,阴柔的村支书,顽固的老族长,神秘的麻脸姑娘,阴鸷的西域枭鹰,和现代化大都市格格不入。源远流长的鬼谷派,神秘莫测的蝠魔教,为何都潜入这个古村,布起八卦迷阵,拉起天罗地网?失传千年的《圣经》之谜《安灵曲》,如何才能奏响?年轻的女刑警叶清萍执著地对案情展开调查,得到高人相助,学会了易经、风水、奇门遁甲的绝学。她一路用东方玄学的独门绝技与吸血鬼、狼人、尸鳖战斗,终于揭开了一个层层布局的陷阱,解开了一个流传世代的惊天秘密。
  • 狐心

    狐心

    “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每年农历八月是海宁盐官镇最热闹的时节,秋阳朗照,金风宜人,满郭人争江上望,欲睹钱塘秋潮之风采。而盐官镇的宝塔一线潮也从未让人失望,起潮时形如海天一线,声似万马奔腾,继而素练横江翻滚而至,雷霆万钧,顷刻间便化作数米高的、宛如冰山雪峰般的滔天水墙,倾涛泻浪,喷珠溅玉,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这一日,潮水刚过,江面粼粼,秋花成绣,许多年轻男女结伴坐在观潮亭中,兀自流连,江边亦有不少商贩,携了香石、珠串、花粉等物巧言叫卖。观潮亭外一株合欢树下聚起了层层人群,中间的空地上排列了七盘一鼓,一名身着蓝衣、脸罩轻纱的女子正在盘鼓上翩跹起舞。
  • 倪匡中篇奇情武侠系列:故剑

    倪匡中篇奇情武侠系列:故剑

    大侠何方娶「紫衣魔女」林紫君为妻,却深深畏惧爱妻的「女魔头」本色。是以,当目睹妻子又在挥刀杀人,他心头绞痛,一怒之下便离她而去。辗转间,何方以为妻子已改邪正……二人相见,林紫君竟以剑尖抵在丈夫的背上,几可刺进背心!堂堂大侠真的难逃一劫?
  • 从月亮来的男孩

    从月亮来的男孩

    在你人生最艰难的时刻,谁又是你生命里的光?英国文豪安德鲁·米勒写给成年人的伤痕童话,阎连科作序,王安忆荐读。他从孤独走来,又朝孤独走去。本书描绘了天生没有痛楚的男孩短短三十二年的一生。一个生来没有痛觉的男孩——詹姆斯。到了十一岁才开口讲话。由于传染病肆虐、家庭变故,他开始流浪的日子,遭遇各种奇事:有人利用他没有痛觉的身体贩卖灵药,有人收藏他成为展示品……
  • 沙哑情信

    沙哑情信

    墨尔本的雨季刚刚过去,下城区日常的空气也变得有些骚动起来。路边停靠着一排排的出租车,印度司机们靠在车门上用别人听不懂的英文小声聊着天,顺道打量着路过的漂亮姑娘。萨拉对此深恶痛绝,又毫无办法——她的呢子大衣太短了,完全没法把线条优美的小腿遮住。她必须这样每天穿着短短的制服裙,穿过肮脏的街道去搭公车,然后在喧闹的酒吧街里消磨掉整个夏天。
热门推荐
  • 邪神变

    邪神变

    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当杀人,杀尽天下不平事,斩绝天下负情人!神之一字,当无情!心念通达便成神。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都市之至尊神医

    都市之至尊神医

    他医术惊天,武道成王!三年牢狱,王者归来,以盖世狂龙之势,横扫都市。热血江湖,风云际会,一路染血试问谁语争锋?武林争霸,诸敌环伺,铁血杀伐试问谁可一战?!有朝一日虎归山,定叫血染半边天。有朝一日龙抬头,定让黄河水倒流。他,名号楚霸王,当世之狂医。以霸王之名,行杀戮之事!借神医圣手,可判定阴阳!“凡是我的朋友,都活的很好,凡是我的敌人,都在地狱里忏悔!”——楚天枫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池北偶谈

    池北偶谈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天台治略

    天台治略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余生唯有我与你

    余生唯有我与你

    【新书《重生大佬手拿废材剧本》已开启预收,求收藏】自从秦牧签约耀夏娱乐后,就一直被传背后有金主的绯闻,直到他拿到影帝那天,亲口承认了这件事,末了,还当众向耀夏娱乐的霸道女总裁深情告白:“亲爱的夏小姐,我的金主大人,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秦牧,栽培之恩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你愿意和我共度接下来的人生吗?”网友:……??!!###夏荨觉得,她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两件事,一是开车差点撞到秦牧,二是成为了他的金主(伪)。
  • 口袋妖怪之不屈之魂

    口袋妖怪之不屈之魂

    精灵世界,某一个平行位面一名来自地球的黑发少年通过时空管理局的批准,带着兴奋踏入了这个未知区域,但是因为某些意外他只剩下了灵魂体而他因为阴差阳错也是降落在了帝牙卢卡的栖息之岛,被好心的帝牙卢卡重铸肉身,而他不知道的是,未来他会面对着的对手,一个个却都是强悍无比的存在,凭借着自身的机械创造手段他是否能够改变自己的未来,还请敬请期待。
  • Tartuffe

    Tartuffe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烟尘客

    烟尘客

    我们不应该被束缚,这个时代永远是属于自己的。阴险卑鄙的人在肆意妄为,善良纯真的人在痛苦挣扎。我要超越站得比我高的人,什么权利,什么武功,什么欲望,在胜利之后都会冠上正义的名号。管他身后几千年的熙熙攘攘,会不会谈论我的不堪。我只顾得上自己的嗤笑,笑他,笑她,还是笑自己。这不是野心,顺应自己,就是我的江湖。顺便感叹一下,我被上苍给予的命,作为我的上苍,逆命,就是我对上苍的侮辱。前二十年,我叫流云昭,后不知道的年岁里,我还叫流云昭,但我更希望那些想要做自己的人,当然,将心术不正的人除外,那样的话,我们自称“烟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