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员明显愣了一下，有意无意地看向江芷澜，她却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事不关己，真的是随行出游的富家小姐。
见船员犹豫不决，那警察厉声质问道：“怎么了？不想开？”
船员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这里边装的是面粉，在这开了怕受潮。”
“让你开你就开，废什么话！”
“不是，这都是大……老板的货，小的做不了主啊。”
警察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纸琉璃不禁捏了把汗，生怕箱子一打开，真的败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来。其他船员也远远地围了过来，有人的右手不易察觉地移向腰间。
这时，警察突然看向纸琉璃：“你，过来。”
纸琉璃向江芷澜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却依然不为所动，只适时地显露出几分迷茫。可恶，居然把责任推到我一个外人身上？纸琉璃悻悻地想。
警察不耐烦地催促，纸琉璃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里边装的什么？”警察又对他问了一遍。纸琉璃想了想，小声说：“面粉。”
“让他们打开。你哥不在，你说话总顶用吧？”
“我哥的船，我做不了主的。”纸琉璃不想多说话，应付道。
警察叉起腰，怒目而视：“嘿！我说你这小子，给面子还不要是吧？哥们儿看得起你才问你一句，真要搜起来还用你同意？”
“真对不起……您要这么说，那我就同意吧……”
警棍打在纸琉璃腰上，他痛呼着弯了下去。大家都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挨打，最后还是边上的船员把警察劝走了。
“打开，现在就给我打开！”警察怒喝道，“妈的货不清不楚就算了，人还这么冲！还想不想混了？”
船员不得已只好掀开帆布，和同伴抬出一个箱子，提起撬棍撬开木盖。一旁捂着腰的纸琉璃，不由得紧张地伸过头去看。
里面竟还有一个麻袋，袋子外塞满了缓冲用的长木屑，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货物。
“这是面粉？”警察怀疑地打量着箱子。
船员无奈地答道：“大人，这真的是面粉！”
打头的警察冷笑了一声，抽出一把匕首，不顾船员阻止一刀扎了下去，刺啦一下划开。
只见一袋子面粉从缺口处漏出来，由于他动作太激烈，还有许多扬到了空中，扑了他一脸。一旁的船员惋惜地对着面粉摇头，被他迁怒，一脚踹倒在地，却还是爬起来，赔着笑解释：“您也看到了，真是面粉。”
警察却蛮不讲理地说：“其他箱子，也给我打开！”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都打开了还怎么卖？”船员赶紧递上手里另外几张纸，“您看，我们这之前都查过了的……”在折起来的清单之间，还夹了几块银元。
几个警察互相交换了眼色，随口找了个台阶下，把单子甩了回去，收起银元下了船。船上众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与警察交涉的那名船员，如释重负地连叹了好几声。
江芷澜侧过脸俯视那些警察走远，才收回目光，问了句：“怎么回事？之前不是都打点好了？”
“回小姐，的确是打过招呼，不太清楚是哪儿出了问题……属下这就去查！”
她微微颔首，走到那袋被划开的面粉前，并不嫌弃地伸手进去翻了翻，掏出一把子弹：“果然，我说每袋少装点总没错。”
纸琉璃不觉“啊”了一声，他猜到船上运的大概是某种非法物品，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
江芷澜缓缓转过头，一脸阴沉地盯着他：“喂，你这家伙。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能不能别开口？平时倒是会装哑巴。”
“那种时候不说话，警察会怀疑的吧，而且我明明挺配合的，也有好好和他说话的啊……”纸琉璃揉着腰，看了眼箱子里的子弹，“再说，事先又不知道箱子里装了什么，谎话都不好编。”
江芷澜放回子弹，招手让人收拾残局，自己则继续注视着他，摇头道：“都第几天了，连房间都不敢出。你以为自己竭力避开货箱的蠢样没人看见？不知是该说你太沉得住气，还是该说你太胆小怕事。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会不好奇的，你的表现，反而很别扭。”
“这是在下个人的选择。”纸琉璃低头道，“江小姐，我的的确确是不想涉足您的生意，请不要让我为难。”
“我有下令让谁拦着你了吗？”江芷澜看起来很失望地摇着头，“既然要长期让你待在船上，基本就默认了这些事你有知情权。再说，黄竹巷古董店底下有个造假工坊，恐怕已是人尽皆知之事，你自顾不暇，我还担心你出去告发？”
这话戳到了纸琉璃的痛处，最近的忙碌稍微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但还是时不时地会想起这件事。生意，藏品，最重要的工坊……每每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从前的一切，心底就涌上抑制不住的悲痛。
伤心之余，纸琉璃不免还生出一种被强行拖下水的感觉，令他很是不快。
江芷澜却继续道：“现在你知道了也好，算是顺便澄清了之前的误会。我可不想你一直带着偏见，好像替我做事多么丢人一样。还把那天的事想成是黑帮火拼，必须承认，这实在是有些拉低我的档次，我不是很愉悦。”
你在意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难道贩卖军火就比其他生意高级吗？纸琉璃不由得暗想。
“噢对了，既然那天你什么也没看见，那我不妨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江芷澜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句话直接说明了事件经过，“我把王司令用来买枪的钱吞下了。”
如果可以，纸琉璃宁愿自己忽然聋了，也不想听到这句话。但他怀疑即使自己真的聋了，这个可恶的女人也会把他绑起来，把写了这句话的纸强行展示在他面前。然而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江芷澜说得太快，他连耳朵都来不及捂上。
他真是没想到，这女人贩卖军火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跟军阀玩黑吃黑！难怪那天晚上杀了那么多人……
“你何必这样用心险恶！”他简直服了，“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会完成修复的啊！”
“不要恐慌，真要灭口的话，不会多此一举地让你抓住把柄，我没那么蠢。”
“那你究竟目的何在？”
“照今天的情况看，就该早点把这些告诉你，刚才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纸琉璃想起自己在警察面前的表现，很是惭愧：“对不起，我应该早点窥探你这些黑暗交易的秘密的。”
“你怎么道起歉来也这么欠啊！”
“我有吗？”纸琉璃茫然道。
“算了算了，懒得管教你，你能活到今天真不容易。”江芷澜摆了摆手，不再理他。
傍晚的时候，徐迟带着采购补给的人员回到船上，听手下说起白天搜查的事，陷入了沉思。徐迟召集了几名手下讯问细节，纸琉璃也被拉了过去，说完自己所知的情况后却仍被留下，让他十分不自在。他本就不想和他们有太多牵连，尤其是得知这群人是一伙胆敢给军阀设套的军火贩子后，更是不愿多待。
自从得知身边这些人是军火贩，纸琉璃每时每刻都过得很煎熬。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群体，别的黑道生意他多少还能想象，军火生意则像是超出了所谓黑白的范畴，是一个根本触碰不到，也完全想不到要去接触的领域。
他早就知道江芷澜根本是视人命为草芥，但想到她卖出的东西足以导致成千上万的人丧命，还是很难接受。他不禁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帮她修复那个木匣。
江芷澜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指，只在最开始问过木材的事，得知没能买到之后，便显得漫不经心起来。
纸琉璃不明白让他参与这种讨论究竟是何用意，尽量放飞自己的思绪，努力不去记住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尽管如此，他还是大概听出这些人存在一个分歧。
徐迟和大部分人认为，可能是之前买通的人走漏了风声，才导致白天的突击检查。抑或是本地确实风头紧，查得严。无论如何，最好都尽快离开这里避一避。
江芷澜却认为检查只是个巧合，那几个警察刚好闲得没事，又见了艘陌生货船才临时起的意。如果是有人走漏消息，他们肯定不会在那个时候收了好处就停手。她依然坚持先把银杏木给买了。
“小姐，恕我直言，您对那件古董的执念过重了。”徐迟忍不住劝道，“从前遇到这种事，您都是第一个提醒我们撤离的。如今刚在鹤城做过一笔，还是小心为上。”
“这里早出了王司令的地盘，我们也没在这做过买卖，不必恐慌。”江芷澜说完，见徐迟还是神色凝重，又道，“放心，老头子手也伸不了这么长。难得靠岸补给，正好趁这机会把事办清楚，我可不想再等。”
“可是今天问了一整天，都没有您要的那种木材的消息，很是不好找。停船越久，越不安全。还是边走边找为好。”
他们正讨论时，江芷澜忽然看向远离人群的纸琉璃，提高音量问了句：“小刘，现在需要你的专业建议，你说说怎么办？”
纸琉璃的虚汗立刻冒了出来，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他对生人的恐惧再次蔓延全身。江芷澜偏偏还问了个令他左右为难的问题，他谁也不想得罪，便让他们不用理会自己的意见。
“禁止弃权。”江芷澜说，“这里只有你是行家，还让我们判断不成？”
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多久能找到啊……纸琉璃实在没办法，小声提议：“那就……再待一天？如果明天买不到需要的木材，大家最好也离开此地吧。”
众人对这个折衷的方案都没太大意见，居然就这样同意了。
然而第二天下午，待在工作间无所事事的纸琉璃，忽然听到外面起了不小的混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