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羊羊(我就爱写错别字,关你鸟事)说:如果神给你任意一个愿望,你会要什么?
我爱棉花糖(谁敢说我肉麻,谁说我跟谁急)说:我会想变成一朵云,一朵幸福的白云。
——题记
谭朔:好想荡秋千,好想堆沙子城堡,好想坐滑梯。如果早知道这些事长大后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以前真应该拼命地做个够的。好想吃棉花糖,超想。
妳用力地打我一下吧。随便哪里都可以。脸也可以。
坐在计程车上赶往医院的钟小妃,脑中响起这句话。认真地讲出这句话时,夏实还是个小学生,她和哥哥也是。那时,两人刚被被姨妈收养不久。比起突然出现的姨妈,生下来就在一起的邻居夏实更像亲人。被姨妈从原住所带离的当日,钟小妃死命抱住夏实家的大门,无论如何不撒手。众人千辛万苦把她从门上扯下来塞进车里。钟小妃哭得惊天动地,甚至用头撞车窗,看起来像被绑架。从此,没有监护人经验的年轻姨妈,成为钟小妃最大的敌人。她坚决不跟姨丈姓谭。只要和姨妈斗气,钟小妃都会失踪,不晓得有没有创下史上离家出走年龄最小的纪录。当然每次都被成功擒获,因为她只懂得出走去夏实家。见识过她无理取闹的邻居评价:“那孩子好像从八岁开始,就进入青春叛逆期了。”她阿姨补充:“但到二十岁还在叛逆,不晓得算是早熟,还是晚熟。”
对那时的夏实来说,钟小妃这个小东西,就像弹簧钥匙链上的装饰坠。不管拉的多远,最后总会跑回自己身边。他不确定是否因此自豪过。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小女生诚恳地请求夏实爸爸。只是时间一到,还是会有人来接她。有时,来的人晚了,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不过,结果跟之前果然还是没有不同。她气得大哭,回家见哥哥一脸无辜,更加愤怒。
“你是哥哥耶!你不是应该保护我吗!为什么不跟我一起逃!”她大声指责。
“妳长大点好不好。阿姨又不是坏人。跟夏实又不是不能见面。我不懂妳要逃到哪里去。”
她回答不出,又委屈得厉害,怒视没用的哥哥,恨不得自己是独生女。
不久后,刚学会溜冰的谭朔摔了一跤,开始了漫长的睡眠。这件事吓到了她。虽然由父母那里知道什么是死亡,但没想到平常的玩乐也能导致这种结果,好像忽然跟死亡无限靠近。
安顿好哥哥后,钟小妃又不见了。但也没去敲夏实家的门。这惊动了所有人。
夏实也改变作息跟着大家找到半夜。
寻获钥匙坠小姐的地点,是夏实家的后院。
蹲在墙角的女生被雪覆住,睡得迷迷糊糊。夏实压着一肚子火,考虑是扯领子还是敲脑袋,把这没良心的家伙叫起来。但带着怒气的双手伸出去,却只是握住女生的肩膀,摇一摇,趁她转醒一下把她拎起来。
她吓得大叫:“他们找来了吗?”
“还没。”夏实说,扫掉她衣服上的雪,眉头皱在一起,“妳一直在这里?”
“对啊。我从那边爬进来的。”她指着对她的身高来说已不算障碍的围栏,“好冷,好冷。”
“跟我进来吧。”
“不要。”
“可是我很冷耶。”他只穿着毛衣。
“好吧。”
小妃跟在后面,夏实却没迈步。
“妳,不可以再这样了。”他转过来面对她。
“嗯?”猜到他要说什么,她刻意装傻。
“为什么要这样?要来随时都能来,但再这样闹下去,肯定会被限制不准见面的吧?我真搞不懂你。到底要干嘛?”衣着单薄的夏实鼻尖渐渐泛红。
小妃的鼻尖却快他一步红起来:“我也不知道……”
“不要真的哭出来哦!”他两手夹起她的脸,严肃的说,“不许哭!我走了十几公里,声带喊到快断了,还没哭,妳不许先哭!”
“你……要……”她咬着被夹得撅起来的嘴唇憋泪,“你要,保……护我。我……不想被带走……”
“妳在怕什么啊?阿姨人不是很好吗?她欺负过妳吗?”
“没……有,可是我就是害怕。会不会……因为哥哥没……跟我逃出来……才死的?你要保护我……我回去也会死……”
“妳哥哥没死!他只是昏迷。妳也不会死!”
“你不保护我……我就会。”
“……妳不能老是这样。现在,乖乖跟阿姨回去。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做这种危险的事。我不会纵容妳。就算妳恨我,也要这么跟妳说。”
小妃眨掉眼泪,看清夏实紧皱的眉头,胸口闷痛不已:“不要把我丢掉……”她可怜兮兮地说。
“我不是要丢掉妳,但妳自己也要努力。”
“非得这样吗?”
“……妳用力地打我一下吧。随便哪里都可以。脸也可以。”
“打完,以后就再也不可以逃来你这里吗?”
“妳可以很用力。”
她于是抬起手,悬在他面前,但只是轻揉开皱起的眉头:“我回去了。”
啧……钟小妃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捂着胸口。
无论何时想起哥哥和夏实,还是会痛。杀伤力最大的,果然是“已经失去”和“怎么也得不到”这两种东西。她想,她当时应该一拳狠狠打上去才对的。
终于到达医院,她跟着白大褂走向病房。这一刻,并没有想像中的欣喜。她偷偷整理发型,担心衣着不够整齐。
明亮的室内,温度适宜。苍白的少年还不能坐直,枕头垫高头部,眼睛闭着。她停在他床前,待他缓缓睁开眼,调准焦距。
嘴唇移动,没出声。
她轻轻说:“……哥?”
“……”恢复期的器官无法发声。
“哥。你……认得我吗?”
“……我……”
“……哥?”她探身,“说什么?”
“……击落……”
“认得出我来吗?哥,我是小……”
“极罗罗。”微弱但清晰地说。
“……什、什……什么……?”
“极罗罗。”
“……”
“极罗……”
“……”
……
“p.s&p.s:有个人想介绍给你认识。个性很好。你一定会喜欢她。
夏实
回到公寓,拆开邮包,看完夏实的信,钟小妃的眼神胶着在最后一个“她”字上,好一段时间无法回神。
门口的看板上是小麦的留言,说晚饭时间过了,带小杰回祖常的店里。她轻微耳鸣,下巴抵在膝盖上,周身无力,衣服上还浮着医院的药水味。
电话响起,精神萎靡的她不情愿地竖起耳朵等留言。
“咦——?又没人啊?喂?喂?真的没人啊?我是极罗罗。钟小妃在吗?”
她飞快的接起:“我在。”
“我是极罗罗。”竟然有人接听,极罗罗愣住。
“我知道。”
“哈哈,打了好几次哪。那个哦,是要跟妳说同学会的事啦。如果妳实在没时间的话也没关系,不如,找个时间我们出来喝杯茶吧?”
“好。”
“喔……那没关系。诶?妳说‘好’?”
“越快越好。”
没想过对方会同意,罗罗险些咬到舌尖:“我这个星期其实没时……”
“就明天。”
“明天?”
“明天。”
“那……好吧。我知道市中心有一家很不错的咖啡屋……”
“不用了。就到我家。”
“妳,妳家哦?那妳住在……”
“我家离市中心很远,难找得要死,具体位置我不想告诉妳。就约在我家附近的咖啡屋。位置我也讲不清楚,妳打电话问阿透。”
“那他知道……”
“全都去问他。电话费很贵。我要挂了。”
“……拜拜。”
一片寂静。
极罗罗呆立着,搞不懂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
华音问:“她骂人了吧?”
“没有。但是。好可怕。”
“所以说啊,人类就是自以为是的生物。没有一流的技术和万无一失的防御系统,就妄想和外星人交流,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会毁灭啊。毁灭哦!”
“这种话,妳敢当着她的面说吗?”
“……妳是说她刚刚答应了吗?”
“明天,约在她家附近。”罗罗回答。
她想,自己也许没有表面上那么夸张的期待跟钟小妃的接触。她只是对那个人充满好奇。
再也不能弹钢琴了,不难受吗?为了陌生人留下那么大的伤疤,不要紧吗?一直推开别人示好的双手,是妳的习惯吗?或者,妳只是害羞,其实,心里很想要跟我做朋友呢?
华音把一摞漫画书堆在罗罗面前:“我看完了,都借给妳吧!”
“这是有交换条件的吧?”
“妳真聪明耶!”
“又来?”
“拜托拜托拜托,帮我要夏实的签名照!上次不小心提到他,有几个朋友吵着要。拜托嘛……”
“可是他现在还在巡演,一定忙得不得了,我不好意思麻烦他。等他回来好不好?”
“为什么?男朋友不是应该赴汤蹈火嘛!跟他说嘛……”
“我会试试看啦!妳哦,再讲出去我真的要生气了哦!”
“我没有讲全部啦,就说是很熟的人而已……”华音撒娇,她的撒娇总是得逞,“最后一次嘛。”
“最好是……”极罗罗默许。她想她也许很享受这种被仰望的感觉也说不定。
“多要几张哦。夏实不会介意的哦?就说我有好多朋友都是他的粉丝,还有夏实应援团!要强调应援团!”
“知道啦。”
啊,也可以多要几张拿去送给钟小妃。不晓得她喜不喜欢偶像这一套玩意儿。罗罗想。刻意放低身段讨好的副作用,是耐心与自尊的大量耗损。但凶猛的探索心使她无法按部就班。
钟小妃同学,若我再对妳好一点,妳一定会喜欢我……吧?
“钟小妃,那么……为什么想成为艺人?”
“因为漂亮,有钱,又能出风头。别看我这样,其实是标准闷骚个性。爱出风头爱得要死。”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祖常打算把咖啡店租出去,在地段繁华的不夜街开间更大的酒吧。那时他跟小麦结婚不久,总觉得维持一成不变的工作看起来太没干劲,至少也要在新婚后退休前做点能证明自己曾是有为青年的事。这想法还未实现就被及时制止了。
那天黄昏,钟小妃照例迟到,身边跟着阿透。两人衣服上看似类似的花纹,其实是血迹斑斑。小麦震惊得说不出话。小妃摆出若无其事的脸:“小杰呢?”
“在里面。我猜妳会迟到,没那么早叫醒他。”
她步入走廊,来到放着许多张小床的休息室。小杰睡得正香。她轻手轻脚推开门,来到床边呆滞的站着。小麦跟来,不知从何问起。小妃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习惯性装傻:“妳还不下班?”
“妳这是……”
“啊?”
“你要不要把小杰转为寄宿的?跟其他小孩一样。妳……好像很忙。”
“不用。我会来接他。”她简短地回答,弯腰去抱小孩。
“你!”小麦压低声音阻止她,“妳啊,浑身是血,会把人吓死的!”
“……嗯?”
“裤子上也是!血这种东西,妳该不会以为洗一洗看起来就会像钢笔水吧?”
小妃打着呵欠说:“是血。猪血。兼职,我去杀猪。外面那个,是杀猪的助手。”
虽然听起来离谱,又反驳不倒,小麦傻眼:“是吗……”
“是。妳还不下班吗?”
“……”
不想说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说。小麦只好退让离开。
小妃落坐在一旁的空床上,用脏兮兮的袖口粗鲁的擦脸。有了支撑的年轻身体突然衰老似的驼下去,无论精神还是感情都虚脱了的样子。她一手托着下巴,像凝固的蜡烛,用干涩的双眼守护熟睡的男孩。
锁好办公室准备离开的小麦,见祖常站在休息室门口,也加入他向里看。
小杰旁边的床位,超出床身的女性身体只有上半身被床身托起。迷迷糊糊睡着的表情,全都集中在紧皱的眉间。看不出是愤怒还是疲倦。
小麦去帮她盖被子,极轻的动作惊醒了她。那双常常用以表达厌倦,轻蔑,不耐烦的眼睛,首度写着哀伤。
“……如果没关系,再让我睡一下。我再睡一下……”她说,等小麦点头。
被子覆在身上的同时,她像耗尽电池的机器娃娃,关闭了所有生命迹象。
院子里,阿透同样体力透支的样子,枕着双臂。
你们杀的不是猪吧?小麦想这样质问,但,她想自己需要的也不是任何回答。她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像休息中的孩童那样温馨平和,并为事实相反恼怒。但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她只能对不管多么辛苦,仍坚持正当的活到今天的两个小孩说“辛苦了,做得很好哦。你做得很好”。
后来了解到事情的经过:打工的酒吧有人闹事,大打群架,作服务生的钟小妃和透当然也被波及,还险些被借酒装疯的客人砍伤。身上大概综合了四五个人的血。
“我是坚持到最后,拿了最后一天的薪水才走的哦。”恢复元气的钟小妃语带炫耀地总结。
其实她是从吓得昏迷的老板口袋里自行取走的,而且还多拿了一百块。阿透似笑非笑地听她说,觉得没必要纠正。
祖常的新店计划取消了。阿透从那以后一直在扩建的咖啡屋里做服务生。钟小妃说全是托她的福。
透还是随她说,觉得没必要纠正。
透:我喜欢的女孩子……跑得很快。是认定目标后认真执着的奔跑姿势。背影很美。让在一旁看着的人,也忍不住拼命追在后面。也许跑道终点什么都没有,但跑的过程非常快乐。嗯,可能很难理解。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看到钟小妃如一年前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一样疲倦的肢体语言时,阿透有点担心。
她一屁股坐到前台的高脚椅上,没表情的问:“我儿子呢?”
“小麦带他去散步。没遇到?”
“接到那个猪猡猡的电话了么?”
“哪个罗罗?”阿透递出做好的摩卡。
看来还没打电话来。她不耐烦地环视四周。小麦不在,己方战力不够,她有点泄气。只要处于弱势,就立刻把自己武装成脾气暴躁的坏女人。
前台的电视刚好放映着有夏实参与的节目。荧幕上的他看起来比较消瘦,不知是所谓上镜,还是因为巡演累坏了……夏实如果在这里的话,会好些么?答案应该是毫不犹豫的“完全没帮助”吧?她越想越烦,拿过遥控器想转台。
半分钟过去,却没有转台的迹象。
她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匍匐在台面,瞪大的眼睛像要渗水的海绵。
阿透跟着看向屏幕。画面上是再和谐不过的画面。镁光灯下,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孩正优雅地弹钢琴,男生提着小提琴,随时准备合奏。
夏实的脸,阿透认得。旁边的女人也很眼熟,他眯起眼睛回忆。
接到猪猡猡的电话了么?刚刚这么问过吧?
极……罗罗?
对这个名字,阿透只能想起一头夸张的黑人辫子和牙套。再一抬头,钟小妃已经不在了。
奔跑在冬日冷风中,她鼻尖麻木,胸口的刺痒蔓延至咽喉,脑中净是下午发生在医院的零碎画面。
“是叫极罗罗吗?是不是?”
“……不知道……”
“这上面没有署名。来的人说过她的名字吗?是叫极罗罗吗?”她捧着装满问候便签的纸箱,大声质问。
“登记的时候写的都是钟小妃。不是病人家属是不可能准许进来的。”
“不是进来了吗?而且还留着字条!”女生涨红脸,抓起大把卡片,“而且进来过不止一次吧?看到这种东西不是应该怀疑吗?”
“因为登记时用的是钟小妃的名义,而且来得很频繁,几乎每天……”
“可是叫钟小妃的是我!我哥哥只有一个妹妹!脸长成我这样!”
“可是妳……从来没来过吧?”
“……我,过年……的时候当然有来……”
“节假日,值班的人都不同……”
“……等一下,我来的时候为什么没看到过这些字条?”
“……”
“……这是在告诉我,只有那种时候才有人收拾我哥的房间吗?”
“……”
“是不是——?”
跑回家,她抖着手翻钥匙。试了很久才弄进钥匙孔,“喀啦”一声,随着扑面而来的热气,血液都冲到大脑。她强烈眩晕。屋内无人,手写板也没更新。刚拆封的包裹和信还在原地。她把纸箱踢进卧室,扯下令人窒息的围巾,按下答录机,靠在窗前,试图冷静。
“喂?钟小妃在吗?我是极罗罗啦。已经出去啦?接到重要的电话了吗?嗯,我再打过来好了。”
手掌拍在按钮上,删除留言。
“咦——?又没人啊?”
再拍。
“喂?喂?真的没人啊?我是极罗罗。钟小妃在吗?”
拍。
“喂?小妃哦,是我啦,是想提醒妳,明天不要忘了哦。哈哈。嗯,就这样啦。拜拜。”
拍……
“……喂?”男生的声音。
夏实?
克制着想拿起听筒的欲望,她知道这是一条留言。
“……哎,偶尔也要接听电话。信和留言都讲不清楚。电脑和手机也要去买。包裹收到了吧?衣服的尺寸呢?”闷闷的叹气声,“……为什么好像妳不住在地球一样。每次联络都很难。咳,要说的是,因为地震,最后一场取消了。我明天就回去。宣传结束后的自由活动的时间还不确定。过去之前再打给妳。嗯……我想想看……嗯,就这些。拜。”
她倒在床上。视界内全是彩花。
闭上眼,医院的对话继续响在脑中。
“记忆力恢复几率未知?那是什么意思?他记得极罗罗,他怎么可能不记得我?”
没人回答她。
“哥……你一点都记不得我吗?你看看我。夏实呢?你记不记得夏实?你应该记得夏实吧?至少记得他吧?你们不是最要好吗?你总是偏心帮他不帮我。你用力想一想!”她拉住哥哥瘦弱苍白的手,胸口有灼烧的疼痛,“你好好想一想啊……你是哥哥啊,你不是应该保护我吗?你记不记得我……记不记得夏实?我说,想哥哥的时候怎么办哪?万一哥哥死了怎么办哪?他就说……没关系,你……你握住他的手……你要趁现在……趁现在……用力握住他的手……”
夏实:喜欢我的女孩子……跑得很慢。她脾气倔得很。凭自己的力量追不上,又不懂得乘车作弊,明明累得快倒下了也不肯求饶说句“请等我一下”之类的。完全是我最受不了的那种类型。但偶尔回头如果看不到她,我又会觉得烦。这时只好站在原地等她再出现。啐,说起来这种做法还真是贱……我的个性,不,或者是人格,肯定有问题。
小麦带小杰回来时,钟小妃正发着低烧。吃过药稍微转好。小杰几次要爬过去。
“你也传染到,就没法照顾姐姐了吧?”小麦说。
我帮她。
“……可以,但是不可以太近。你病了姐姐也会生气。”
我帮她加油。
“好。在这边就行了。”
小男孩趴在床边探头探脑,比手划脚。姐姐紧闭双眼,当然看不到这一幕。他伸手去摸姐姐的眼睛。
“不能太近。好了,让姐姐睡觉。你也是。”
我帮她加油。
姐姐。
加油哦。
我最爱妳了。
她看不到。
小麦抱住小杰,看着因病痛而安静下来的龙卷风。
“妳……为什么那么坚持做在别人看起来荒唐可笑的努力?喜欢到那个程度吗?非要这样?”她曾经这么问她。
“我要站到那里去。那个地方。”那时钟小妃指着电视里豪华舞会的现场,“不是只要进去电视里就可以了。不是这边的观众席,也不是嘉宾席,是那里。最前面。看到吗?全部灯光都聚集在那里,我要站到最辉煌的地方去。”不是后排黑压压的观众席,不是前方血红的嘉宾席,是最前面,“最前面,像披萨顶端的那里。”
“喜欢吗?披萨的顶端。”
“其实……真的站上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太刺眼,下面有多少观众,都是怎么样的人,什么都看不到。而且很热,被灯烤得快要热死了。”她少许害羞,“可是,好舒服。”
“……”小麦刺痛,好像被辉煌的远景晃了眼睛一般刺痛。
“站在那用最尽全力唱歌,弹琴的时候,好舒服。觉得那才是我。这么说可能很奇怪,妳也可以说我表现欲强烈到变态的地步。”
在她说“好舒服”的时候,小麦突然好像也被带入那个世界,忍不住想附议“没错,很舒服”。
“有些人觉得想当医生,想得不得了,有些人想开飞机,还有人想踢球,跑步,修理机器……我想唱歌。嗯,也不一定唱歌,只要能跟那个舞台的闪烁有关系就好了,能让我操纵它就好了。我觉得我就是想做那个工作。很像妄想狂么?如果我把唱歌换成护士,医生,律师之类的,听起来就顺耳多了吧?”
“……”没错。
“可是我想唱歌。”
“……”可是妳想唱歌。
“我想跟那个舞台一起生活。”
“……”真想看看。我也想看看,那种样子。
小麦帮小妃拉好被子:“弟弟,今晚跟小麦姨回家吧?姐姐生病很难过。”
我帮她加油。
“乖。明天早上姐姐醒过来,再加油好不好?她现在看不到。”
我帮她。
“来,帽子戴好。”
临走前,小东西拽出姐姐的手,很宝贝地把自己温热的脸贴上去蹭蹭。
这样我就一直在你身边了……
手心的温热,令病中的龙卷风陷入深度梦境。她看见自己站在雪地里,抚着夏实的眉心:“我回去了。拜拜。”
他快速拉住欲离去的女生,刚被抚平的眉心又皱在一起。
“我就是很害怕。”泪水的闸门大开,她扯着他的衣角,垂下头去,“那,我想哥哥怎么办哪?如果哥哥死了怎么办哪?”
“他没有死。妳要钻牛角尖,我也没办法回答妳……”
“那以后如果我想哥哥怎么办哪?我想你怎么办哪?”屋内传来呼唤,她必须离开。
夏实突然加重手劲,小妃吃痛,抽回手。
离开积雪的院子时,男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所在的地方,好亮。真想和他一起站在那个辉煌的地方。她的记忆开始模糊,渐渐淡出的画面中,夏实身旁的女生并不是自己。
跟那个人有所关联的,只剩下手背上和指缝间残余的,温暖的,痛感。
妳要趁现在,用力握住他的手,这样他就永远在妳身边了。
终于逃离梦境,她的眉舒展开来。
看板上写了新的字:妳儿子我带走了。病好之后,在老地方交货。不许报警。(带点榨菜可以,妳上次买的那个很好吃。)
屋里弥漫着压抑的药片味和沉重的昏睡感。
电话铃声此时不识相地响起:
“啊,又是留言啊?是我啦。抱歉啦,我有点睡不着。哎,问妳哦,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流行过一个仙度拉游戏?要不停地写信的那个。我那个时候哦……啊,不要说我了,我记得很清楚妳写了三天就没再写了。好想知道妳到底写给谁。啊,整天和答录机聊天,我会不会得忧郁症啊?嗯,总之,明天见啦。最近寒流来袭,不要感冒发烧哦。妳要保重喽。就这样啦。罗罗,妳又去招她!哎哟,主动一点有什么不好,想知道她到底是写给谁嘛……咔。”
“夏实,第一次写信。格式错了的话不要笑我。嗯,夏天过去了。你还好吗?我怀孕了。
钟小妃